但那位古神仍舊在靜靜地等待著的答案。

“……我……”雪莉終于從嚨里出了音節，后的骸骨節肢不安地擺著，腔中的一縷微忽明忽暗，“我也不知道……您跟船長說的東西其實我都沒聽太明白，我……”

囁嚅著，隨后遲疑了好久才小聲嘀咕道：“活著……是有些艱難，有時候要為食發愁，有時候是過冬的服和燃料，在我以前住的地方，晚上還很不太平……但我覺得不管怎樣，都總有一些人會艱難地活著，哪怕城邦變大了十倍，食多到吃不完，活著也會有其他不容易的地方，我以前一個鄰居總這麼說，生活總是有苦的，這不是世界的錯，也不是因為某人做錯了什麼，而比起這些，船長關心的是更……”

微微轉頭，看了鄧肯一眼，又迅速收回目。

“船長關心的是更……‘高深’一些的事，雖然聽不太懂，但我覺得他說的肯定是對的，對許多人都更有好，至于我，我對未來倒是沒多大要求，就只希……能安安穩穩活著就好，當然，如果可以的話……”

突然停頓下來，似乎在小心地挑選著合適的詞匯，猶豫許久才小聲開口：“不要再有惡魔跑出來傷人，不要再有人消失在角落里，太能每天升起落下，濃霧不會吃人……那就更好了，如果這些真的能實現的話，那怎樣都行。”

阿狗慢慢湊了過來，用骨骼猙獰的腦袋輕輕蹭了蹭雪莉的。

那高懸的暗紅核心則靜默許久，才突然輕聲打破沉默：“我明白了。”

一連串低沉的轟鳴聲中，那道巨大的星型山脈中心緩緩裂開，幽邃圣主的暗紅核心一點點地重新沉山脈深——鄧肯意識到，說再見的時候到了。

但在那核心完全沉“山”之前，他突然向前走了一步：“還有一件事。”

那核心停了下來，等待著鄧肯。

“……最后一座克里特哨站的守衛托我帶來一句問候，”鄧肯又向前一步，他的表漸漸嚴肅，語氣格外認真，“他說……他們很榮幸地完了工作。”

暗紅核心靜止在那里，幾秒鐘的時間里，它沒有傳來任何靜——沒有人知道這古老的領航主機在這一刻思考和計算著什麼，它或許從自己龐大的數據庫中找到了“克里特”這個遙遠詞匯的含義，或許是在回憶那些位于造初期的信息，或許……這只是一次無聲的嘆息。

也或許，這位創造了萬與“克里特氏族”的創造者，在這一刻也想起了它的創造者們。

“我也很榮幸……曾與他們一同工作。”

暗紅核心緩緩沉了山脈深。

鄧肯收回了向那道“山脈”的目，他輕輕吸了口氣，邊漸漸浮起層層疊疊的虛幻烈焰：“我們該走了，還有許多事要做。”

麗來到船長邊，主迎接著烈焰的環繞，雪莉也邁著長長的節肢，與阿狗一同來到了火焰中。

烈焰升騰起來了，麗淡紫的眸子中開始映照出無數錯綜復雜的路徑，開始尋找離開這幽邃之底的正確方向。

雪莉卻仍舊有些出神地著遠方那座山峰，著那暗紅核心最后消失的地方，不知為何，總覺得……那里仍有一道目，一直落在自己上。

直到火焰合攏，直到火焰外的影變得虛幻朦朧起來，才突然聽到一個模模糊糊的低語聲，那聲音仿佛直接在腦海中回響著，重復了幾遍，才聽清其中的句子——

“……抱歉，我當初盡力了……”

火焰騰空而起，隨后轉瞬間消失在幽邃深海的茫茫晦暗中。

第七百三十五章 悄然發生的變化

群星空冰冷的凝滯投影在視野的邊緣急速掠過，導航主機－麗計算著歸去的航路，重新回到人類形態的雪莉則和阿狗一起出神地著火焰之外那些浮的影，長久地沉默著。

過了很長時間，鄧肯的聲音才突然傳耳中：“你在想什麼？”

雪莉被嚇了一跳，隨后眨了眨那雙代表著幽邃惡魔的、充盈微的雙眼，小聲嘀咕道：“只是突然想起來……我一直以為幽邃圣主是個可怕的邪神……失控瘋狂，很壞很壞的那種……”

鄧肯看了雪莉幾秒鐘，收回目：“如果今天你是單獨直面他，那況就會如你說的，你的心智無法理解和理他的聲音，便會看到他失控瘋狂的一面——其他‘神明’的況也是一樣。說到底，今天你所‘觀察’到的幽邃圣主，其實是在我的視角下的。”

“嗯，我知道——阿狗之前就向我解釋過這件事，在您跟四神教皇那次見面之后解釋的，認知偏移……是吧。”

鄧肯點了點頭，一時間沒有說話，直到過了十幾秒鐘，他才突然開口：“你是不是覺得我應該接‘幽邃圣主’的這次邀請？”

雪莉怔了一下，似乎沒反應過來：“……啊？”

鄧肯卻只是仍舊溫和地看著：“如果我接了，那麼你所期盼的那些幾乎立刻便可以實現——不會再有惡魔跑出來傷人，不再有人消失在角落里，太能每天升起落下，濃霧也不會吃人，你所期盼的那個可以讓更多人更加安穩活著的世界，只要我接管了庇護所就可以。

“或許是一千年，或許是一萬年，也可能持續更久一點，在我接管這個世界之后，每一座城邦都將和如今的普蘭德和寒霜一樣安全，連夜晚都會平靜下來，只要我的火焰還在燃燒，這片無垠海就能維持這幅平靜的模樣，直到所有的資源耗盡，庇護所抵達原本設計中的壽命極限……那是幽邃圣主曾經計劃過卻未能實現的、真正的壽命極限。”

雪莉沉默了一下，小聲說道：“然后……所有人還是會死，對嗎？”

鄧肯平靜地看著：“但那已經是在漫長的時之后，即便你可以和普通的幽邃惡魔一樣永生，到時候應該也已經沒有憾了。”

雪莉這次安靜了更久，似乎是在努力而認真地思考著，阿狗則安靜地待在旁，看不出在想些什麼。

“其實……”良久，雪莉終于打破了沉默，“其實我確實有些不明白，我覺得幽邃圣主的方案已經很好了，一個安全的庇護所，哪怕不是永恒的，但至是安全的，我……沒有那麼高追求，但是能夠這樣安安穩穩地活過最后的時間，不夠嗎？畢竟……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了。”

“是的，沒有別的地方可去，”鄧肯輕聲說著，“因為這個世界永遠就只有這麼一片無垠海，永遠就只有這些漂浮在大海上的城邦，永遠只有迷霧中的這麼一小塊生息地……但是雪莉，真正的‘世界’不該是這樣的，這只是一個……狹窄的紙盒子。”

雪莉在旁邊似懂非懂地聽著，而伴隨著鎖鏈的輕微晃，阿狗突然打破了沉默：“就像您說的，這個小盒子不足以承載更多的‘可能’，是嗎？”

“太狹窄了，被迷霧封鎖的無垠海很狹窄，幾千幾萬年的‘使用壽命’也很狹窄，對于在大湮滅中被毀滅的無數文明而言，這個小盒子甚至只夠把一小部分他們的復制品塞在里面，而庇護所有限的使用壽命甚至不足以讓他們把失落的歷史修修補補一遍……

“這不是什麼‘新家’，你們明白嗎？如果說大湮滅之前的‘世界’是無數座繁茂的森林，那麼如今的無垠海，只是一盆小小的盆栽，前三次長夜的果，就只是把森林中幸存的幾株花草種在里面，然后假裝森林仍然存在——但事實是不管怎麼澆水施，它也不會變森林，永遠都不會，而只需要一次小小的失手，連這花盆也會不復存在。”

“所以，您拒絕了祂的方案，因為您已經看出這方案毫無未來，”阿狗慢慢說道，“您其實已經知道別的解決辦法了，是嗎？”

鄧肯沒有說話，只是低下頭，靜靜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他眨了下眼睛，在眼皮閉合的一剎那，在黑暗降臨的最初0.002秒，他看到有群星閃爍，輝煌壯麗的星河在深空熠熠生輝，龐大的造星云團如一襲華麗的帷幔，橫亙在群星之間。

即便已經離開了那座窟，他也仍然能在每次眨眼的最初0.002秒看到那些“不一樣的風景”。

鄧肯知道，自己正在發生某種變化，而那些原本被藏起來的東西出現在自己的視覺中只是這變化的一部分，至于這變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并不清楚。

但他知道，只要自己繼續去尋求真相，去嘗試揭開自己上的，這變化就會繼續出現，繼續發展，不斷加速……

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做好準備，但他知道已經沒有時間給自己做準備了，就像領航一號說的，不管是他還是這個世界，都沒有時間了。

遙遠星的幻影在抵達盡頭……

一片盛開的繁花在虛幻中猛烈綻放，克蕾西婭手中的短指揮棒輕輕落下，繁花中迸出幾個清脆的音符，被花海覆蓋的幾只恐懼魔則在無聲無息中化作了飄散的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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