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樣冰冷而無盡的夜幕中,深海教會的艦船將最后一批文獻資料送到了傳火者的教堂方舟上——他們從夜中駛來,在傳火者方舟旁停靠了數小時,隨后又回到了夜深。
弗雷姆站在教堂方舟高高的塔樓上,著遠方海面上那些正在逐漸模糊的剪影,遙遠的汽笛聲還在夜空中回著,最終消融于風中。
“這或許是我們最后一次見到文明世界的其他人了,”這位材高大的森金人教皇轉過頭,對站在自己旁的祭司說道,“在這之后,圣殿會停留在北方——方舟就是檔案館,檔案館就是方舟。”
“我們都已經為此做好準備,”祭司目平靜地開口,“我們將在那片永恒的寒冰中停下腳步,守夜幕之后的最后一簇火,直到這場長夜的盡頭……很榮幸能追隨您到這里,冕下。”
弗雷姆沉默片刻,輕聲開口:“是的,我也很榮幸。”
在他的視野盡頭,在方舟艦隊的前方極遠,一片模模糊糊的白剪影正悄然出現在海面上。
那是位于冷冽海極北的冰凍海域,這個世界上最寒冷的地方,萬在那里凍結,在寒冰中臻至永恒——那里是傳火者的歸宿。
而在同一時間,在寒霜城邦,提瑞安正站在政務廳高高的臺上,靜靜地注視著遠方街區里那些數不清的燈火和鱗次櫛比的屋頂。
太碎片已經離開了這座城邦,在許多天前,牽引船便帶著那塊巨大的發幾何去了更需要它的地方,現在整座城市正在被人造的燈火點亮,明亮的路燈和千家萬戶的燈在夜幕中匯聚河流,勾勒著城市的每一廓,延續著文明世界的秩序與安寧。
人們似乎已經逐漸適應了這場漫漫長夜。
新的時段宵制度執行的很順利,工廠與市場在經歷了一開始的張和混之后,如今已經重新開始有序運行,居民減了離開家的次數,但在允許的時間范圍,每個人仍然在盡可能地維持著日常的生活,也曾有里的老鼠發過幾次對城市的破壞活,但轉瞬便被守衛者和治安部隊聯手制服。
現在,拖拽著太碎片的“艦隊”正在城邦之間的茫茫大海上巡航,與艦隊同行的龐大貨船編隊在夜中往來,已經恢復了城邦之間六七的大宗流運輸,而周期到來的“”也極大消減了各個城市面對夜幕時的力,盡管各地的扭曲異變事件都在增加,但至守衛者們如今又有了息的機會——
他們面對的是比以往嚴峻的挑戰,但至不再是絕無盡的黑暗。
有時候,提瑞安甚至會覺得這一切可以長久運行下去——新的平衡已經建立起來,文明在這場漫漫長夜中展現出了驚人的適應,人們現在已經習慣了這場長夜,城邦聯合,時段宵制度,新的守夜秩序,巡航的……這些東西好像足以讓整個世界就這樣維持下去,即便不是永恒,也可以持續很久很久。
但每當這樣想的時候,他很快便會猛然驚醒,并意識到這一切都只是短暫安寧帶給自己的錯覺,甚至是這場夜幕帶給自己的錯覺。
這個世界正在向終末落,落的速度甚至超過所有人想象。
因為他知道諸神的“腐爛”,知道那些正發生在世界基石中的、緩慢而無可阻擋的崩解,由于父親的影響,他知道很多東西。
只是……其他人會怎麼想呢?其他城邦的執政們,教會的管理者們,那些守衛者和治安,還有生活在城市中的普通人……他們是否也會產生那安寧的錯覺,并已經不小心沉淪中那虛幻的平靜中?
“……可能也不是壞事。”提瑞安輕聲自言自語道。
艾登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啊?什麼不是壞事?”
“沒什麼,自言自語罷了,”提瑞安從遠方街區的燈火中收回目,扭頭看了一眼艾登那顆閃閃發亮的頭,“我們剛才說到哪了?”
“關于下城區幾座工廠的生產調整,”艾登怔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并繼續說道,“統籌委員會認為現在油料的產能存在輕度不足,雖然目前問題不大,但隨著時間推移,缺口會變得嚴重……”
“我知道了,今天中午我已經看過這份報告,告訴統籌委員會,市政廳會在明天早上之前給出答復,”提瑞安擺擺手,“別的還有什麼?”
“額……”艾登猶豫了一下,語氣中略顯遲疑地說道,“另外,大熔爐那邊報告了一件有些……奇怪的事。”
“有些奇怪的事?”提瑞安略顯不滿地皺了皺眉頭,“別這麼吞吞吐吐的,有你這樣做匯報的?”
艾登趕干咳兩聲,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和表,開口道:“有一個部門匯報,他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作業任務了,該部門的負責人覺得……事有點奇怪。”
提瑞安的眉頭更加皺了起來,他突然覺到些許不安,覺到有某些信息正在從自己的頭腦中走:“……有一個部門?什麼‘有一個部門’?到底是什麼部門?”
“我不知道,報告上的容有些混,它被送到了我的辦公室,但我查不到那是誰送來的,那上面的許多文字都看不清楚……”
艾登解釋著,越解釋表中越是有一些迷茫,他的聲音一點點慢了下來,到最后就好像是卡殼的機關人偶一樣,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著:“……只記得……他們……負責……焚燒……”
艾登停了下來,靜滯地站在那里,用有些茫然的表看著提瑞安。
又過了兩三秒,他才好像突然驚醒過來一樣眼可見地抖了一下,接著神如常且流暢自然地說道:“……沸金礦井的產能已經恢復到‘夜’之前的水平,現在多余的礦石正在裝船,下一次艦隊過境的時候,它們會按訂單付……”
提瑞安卻仿佛完全沒有在聽著這些關于沸金礦井的報告,當艾登重新開口的一瞬間,他便死死地盯著對方,那眼神甚至有些可怕,以至于艾登說到一半便猶豫著停了下來,在沉重而莫名的力面前出不安的模樣:“額……我說的有什麼問題?”
“艾登,”提瑞安仍舊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個跟隨了自己一個世紀的部下,語氣格外凝重,“你還記得自己剛才在匯報什麼嗎?”
艾登怔了怔,小心翼翼地看著提瑞安:“額……沸金礦井的產能,下城區幾座工廠的生產調整,統籌委員會對油料不足的預警?更早的時候我們在談論傳火者艦隊前往北方的事……”
他猶豫著停了下來,因為提瑞安的神明顯更加不對勁了。
“大熔爐,”提瑞安臉凝重,“你還記得大熔爐某個部門發給你的報告嗎?”
艾登眼神茫然:“……什麼報告?”
提瑞安沒有開口,他只是抬起頭,看向上城區的邊緣,看向了……某個墓園的方向。
一盤旋的風穿過夜,掠過街巷,吹進了墓園深,風中裹挾著灰白的煙塵,又從煙塵中凝聚出阿加莎的模樣。
今日換下了那一襲代表主教的黑長,又穿回了自己擔任守門人時候的輕甲和作戰外套,臉頰與手臂上那些如破損人偶般開裂的傷口中則跳躍著些許微弱的幽綠火,從上城區的死亡大教堂中匆匆趕到此,但一進墓園,這位焦急的死亡神看到的卻是沒有想到的一幕。
材高大、渾纏滿繃帶的墓園看守“鄧肯”正站在停尸臺旁邊的小路上,攙扶著一個巍巍的影從附近的棺材里爬出來,那影顯然在前不久還是一尸——他的脖子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彎折著,腦袋耷拉在一側肩膀上,他有些僵遲緩地爬下平臺,關節還不時發出令人不安的咔吧聲。
材高大魁梧,看上去沉可怕的守墓人“鄧肯”扶著這尸爬下平臺,語氣十分淡定地叮囑:“……對,有些頭疼是正常的,沒準回去就好了……脖子得固定一下,個木架子或者火鉗都行。保持個好心,就當出門喝多了迷路一宿,你家人不會埋怨的——他們會坦然迎接你回去,反正像你一樣的人不會。”
說話間,旁邊另一個停尸平臺上又傳來了棺材蓋打開的聲響,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從里面坐了起來,有些茫然地看著四周:“我怎麼睡這了?我覺悶……”
“你等會,我扶你下來,”鄧肯立刻又走向那邊,“別自己下來,摔斷了可能會沒法愈合……呼吸,悶是正常的,你可憋了好長時間了……對,保持呼吸,深深吸氣——”
鄧肯突然停了下來,轉過頭,看著正有些呆滯地站在小路上的守門人士。
“哦,你來了。”他淡定地招呼道。
“……鄧肯先生,”阿加莎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您在做什麼?”
“看樣子你的認知還沒有被徹底修正,”鄧肯淡淡說道,隨后又轉頭回到了自己的“工作”中,“如你所見,我在送我的臨時‘住客’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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