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在這之后呢?”雪莉終于忍不住開口了,盡管話題中的大部分容都有點聽不懂,但仍能敏銳地察覺到船長并沒有把話說完,“世界終結之后……我們在哪?您又在哪?您說的那個‘新世界’……什麼時候會到來呢?”
鄧肯微笑著,看著雪莉充滿好奇的眼睛。
“你眨一下眼睛。”
雪莉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對你們而言,新世界在那之后就到來了。”
鄧肯輕聲說道。
第八百一十八章 暖與冷
前往死亡節點的旅程似乎就要抵達盡頭了,在船舷外那片極致均勻的灰白背景中,已經開始約約出現一些極難察覺的黑紋路,有實結構出現在遠方,并在失鄉號與璀璨星辰號前方緩慢擴大著。
但不知為何,這已經見過不止一次的景象此刻帶給鄧肯的覺卻格外……孤獨又漫長。
他靜靜地站在失鄉號的船頭,等待著躍遷停止的時刻,腳步聲則從他后傳來,不用回頭,他便知道是誰在靠近。
“西,”鄧肯輕聲說道,“我們就快到了。”
“我知道,”克蕾西婭來到鄧肯旁,與父親一同眺著遠方那片正在緩慢發生變化的風景,“最后一個節點,對吧,然后就是返回風暴神的沉睡之……任何一段旅途都總有結束的時候。”
“很抱歉,我又要獨自出發了,”鄧肯輕輕嘆了口氣,盡管他知道自己只是占據著一副“化”,此刻在克蕾西婭面前卻仍不免在心底泛起了許多復雜的緒,而那些緒中到底有多來自“鄧肯·艾布諾馬爾”,他卻說不清楚,“我此前答應過你……”
他的話沒說完,便被克蕾西婭突然打斷:“您已經履行諾言,在前往世界盡頭的時候帶上我了。”
海中巫說著,轉過頭來目靜如潭水地注視著鄧肯,表顯得格外認真,但過了兩三秒,又突然笑了起來:“您以為會怎樣呢?我要像一個不懂事的小孩一樣哭哭啼啼,拉著您不讓您去做重要的事?還是在這種時候賭氣地大罵您一番,讓您帶著憾和沮喪踏上那麼重要的征程?最后把整個世界的希都葬送在我這刻的壞心?”
看著正在自己面前展笑容的“巫”,鄧肯突然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無奈地笑著攤了攤手。
“我已經不是個孩子了,父親,”克蕾西婭慢慢吸了口氣,臉上帶著恬淡的微笑,很認真地看著鄧肯的眼睛,“不管我怎麼做,都無法阻止您接下來的決定,而我又找不到更好的、可行的替代方案去替您解決問題,那最合適的選擇,便是在此刻保持微笑……這是您教我的。”
“……我不記得了。”鄧肯十分誠實地說道。
“在每一次道別的時候,都要笑著,”克蕾西婭伴隨著回憶輕聲開口,“這樣如果再也不能相見,那麼至當回憶起彼此的時候,腦海中的最后一幕是燦爛的笑容。”
鄧肯沒有開口,他沒有在這種時刻不識趣地詢問一個世紀之前,當失鄉號決定駛向永恒帷幕的時候,克蕾西婭與提瑞安最后一次與失鄉號的船長道別時是怎樣的景象。
而克蕾西婭則在片刻的沉默之后突然抬起手,定定地看著鄧肯。
“什麼?”鄧肯有些疑地看著對方。
“擊掌。”克蕾西婭說道。
鄧肯下意識皺了皺眉:“擊掌?”
“答應我,您會回來,然后擊掌。”
海中巫平靜地說道,仰起頭,看著那個站在船頭上的高大影,緩慢游移的黑紋路在遠方的背景中逐漸擴大著,父親的影仿佛就要漸漸消融在那片變換的影中,恍惚間,仿佛又看到了那個連都已經褪的午后,在碼頭上,父親站在通往失鄉號的跳板前,如一尊不會言語的雕塑般注視著自己。
“擊掌,答應我和哥哥,您會平安回來。”在那時是這麼說的。
那時候還很年輕,那時候還不是“海中巫”,已經記不清楚自己當時臉上有沒有帶著笑容——多半是沒有的,因為那時候的自己,還遠沒有今天這樣和……堅。
泛黃的記憶中,那個高大的影最終沉默著轉離去了。
而溫暖的和“啪”的一聲將克蕾西婭從那已經褪的記憶中喚醒——看到父親微笑著,用寬大的手掌覆在自己的手掌上。
就像父親在自己和哥哥小的時候每一次出門時做的那樣。
而后,遠方那片浮的黑影驟然擴大,占據了失鄉號和璀璨星辰號之外的整片視野,灰白的背景通道無聲崩塌了,伴隨著一個扭曲失真的聲音傳每一個人腦海中:“……躍遷……停止。”
一片沒有彩的,完全由不同梯度的黑白灰構的廣袤曠野映了克蕾西婭和鄧肯眼中——沒有海岸線,沒有大海,這里竟唯有莽荒原野,黑白的野草在原野上瘋長,在風中起伏,卻不發出一點聲音,宛如死寂的波濤。
失鄉號與璀璨星辰號便航行在那起伏的草浪上,無聲地過這片被永恒夜幕籠罩的死亡曠野。
……
夜幕看來已永恒,太真的再也不會升起了。
弗雷姆站在傳火者方舟的大篝火旁,再一次回方舟艦隊來時的方向,回文明世界的疆界,卻仍舊只能看到不到邊際的黑暗,看到世界之創清冷蒼白的輝照耀著鏡子般的大海,仿佛從無窮遠的過去到無窮遠的未來,整個世界都一直是這樣。
他收回了目,在大篝火的火映照下繼續祈禱。
耳旁傳來北方海域的冷風呼嘯,中間伴隨著方舟深那些巨型蒸汽機關運行時傳來的低沉噪聲,偶爾,他還能聽到遠傳來的破碎巨響或雷霆般的連續轟鳴——那是冰層被方舟前方的巨型破冰機構碾碎時發出的可怖聲音。
傳火者方舟正在向著更北方航行,它早已越過包括寒霜在的一系列“極北城邦”,現在正式進了以往被視作“文明盡頭”的永凍海域。
在這里,無窮無盡的冰層取代了大海,在黑暗中仿佛延至世界盡頭,朦朧起伏的霧氣則在冰原深盤踞,升騰連接著天空,而在世界之創灑下的天中,這一切都泛著一層奇異而均勻的銀輝,甚至……顯得頗為“明”。
過了不知多久,弗雷姆終于從祈禱中睜開眼睛,他微微皺眉知著什麼,而一個模模糊糊的幻影則從他旁的影中分裂出來,起走向前方那座恢弘的大篝火。
伴隨著歷史分消失在火焰中,他輕輕點了點頭,抬手喚來一個始終等候在一旁的護火侍從,低聲吩咐著事。
侍從領命離去,過了一會,傳火者方舟深便傳來低沉的機械轟鳴,這座龐大至極的工程學造緩慢而細致地調整著航向,同時重設著前方破冰機構的運行方式,繼續駛向冰原的更深。
遠傳來的冰層碎裂聲中,混雜了一些令人不安的尖銳噪聲。
一位穿黑袍、臉上覆蓋著面紗的祭司出現在大篝火旁,快步來到弗雷姆后:“教皇冕下,破冰機構有一傳軸斷裂了。”
“……還能用嗎?”
“力下降百分之三十,但還能用,”祭司飛快說道,“不過機械神甫警告,第一傳軸的斷裂會在不久后引發連鎖反應,其他傳軸可能在接下來的五至七天出現問題,到時候破冰機構就廢了。”
“沒關系,暫時還能用就行,本來就是臨時加裝在方舟上的東西……畢竟這艘‘船’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在冰海航行而設計的,”弗雷姆說著,慢慢搖了搖頭,“別擔心,我們已經快到了。”
祭司轉過頭,看著教皇面前那座熊熊燃燒的大篝火。
“主指引的‘方位’就在這前面嗎?”
“是的,”弗雷姆輕輕點了點頭,“主在火的幻象中告訴我,這里是現實維度中歷史線的焦點,要把那些最重要的文獻檔案送到這里,這是留下‘痕跡’的關鍵。可惜主的聲音已經很模糊,我并無法完全理解祂所說的‘痕跡’到底是什麼,但唯有一點可以肯定……這非常重要。”
祭司沒有再詢問什麼,而是低下頭,在大篝火面前虔誠地祈禱著——并不期待還能從火焰中聽到什麼回應,因為從很久以前開始,主那模糊渾噩的低語便只有教皇才能聽到了,但“祈禱”已經為像這樣的普通神生活方式的一環,即便沒有回應,也習慣了這麼做。
冰海上的風刺骨森寒,那幾乎能讓凍結的寒意早已無法用厚實的或神來遮擋,但不知不覺間,這座方舟上的神們也開始適應了這里的寒冷,之前因低溫而暫時病退倒下的神和水手們最近也陸陸續續恢復了過來,這多是件好事。
禱告結束了,祭司睜開眼睛,冷風灌的,凍結著的流和心跳,但仍舊從禱告中獲得了一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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