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寧用手背了微微發燙的臉頰，這才意識到，這床蓮紋錦被的主人去了何？

屋外熹微的晨越過半的明瓦，散落在床榻左側的山水屏風頂上。

打量著天，珈寧估著現在還未到巳時。

一時有些詫異，那人竟是起得這樣早？

分明記得，昨夜水的時候，織雨說已是將近寅時了！

可還困得很，也累得很。

尤其是腰上和上，實在是乏力得。

復又向床榻左側矮幾上已經燒盡的燭，燭淚在雕花銅燭盤中堆一座低矮的雪山。

昨夜里，就是在這些燭火幽微的亮之下，那人稍加試探之后，竟是攻城掠地般橫沖直。

與他掀翻了鴛鴦被、皺了錦繡裀，到后來，更是險些跌落床榻。

戚聞淵瞧著一副清清冷冷的正人君子樣，夜后竟是個莽夫！

憶起出嫁前母親與自己講過的那些花樣，珈寧心道，這人果真是個呆子，連做那事時都板著一張臉。

難道他是不會笑的嗎？

珈寧上越發熱了起來，索將上的兩床錦被都掀至腰腹，出里頭杏的云錦寢，風一吹，忽然想起今日是婚的第二日。

得去給戚家長輩請安見禮才是。

正想喚織雨與搖風進來，卻見不會笑的那人出現在山水屏風邊上，他褪下了昨日那襲不合的華貴喜袍，換了一月白的直裰，擺與襟都繡有蓮花紋樣，端得是朗月清風。

他手中還拿著一只小小的白瓷瓶。

戚聞淵道：“夫人醒了。”

珈寧抱著錦被坐起來，問道：“你很喜歡荷花嗎？”

剛剛醒來，嗓音有些啞。

戚聞淵一愣：“并未。”

珈寧不解：“可你的錦被與衫上都有荷花紋樣。”

戚聞淵了一眼珈寧上的蓮紋錦被，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袖，道：“那便是喜歡吧。”

珈寧蹙眉：“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有什麼便是。”

戚聞淵一噎，并未再與珈寧糾結這個不重要的問題：“這瓷瓶中是圣上賜下的白玉膏。”

“嗯？”珈寧未曾用過白玉膏，但聽這名字，也能猜出幾分這東西的作用。

只是，這人為何要把這東西給看？

此時還帶著些睡意，腦子里一團漿糊。

看著戚聞淵手中巧的瓷瓶，心中想著，這人生得這樣白，原來是因為這賜之？口而出：“你是覺得我不夠白？”

珈寧是個閑不住的子，待字閨中時常約上三五好友出游踏青，夏日里若是來了興致，還會頂著烈日去莫愁湖上泛舟尋荷。

是以雖心養，卻算不上勝雪。

戚聞淵哪里在乎這些，他不明白珈寧為何會這樣想，耐著子解釋：“昨夜里，我瞧著夫人臉上似是有傷。”

夜里燭火昏黃，他瞧得不算清楚，只當是珈寧因為怯紅了臉。

還是晨起之時聽著廊下的織雨與搖風說起珈寧昨夜睡前忘了涂芷彤膏，方才知曉珈寧**冷的朔風吹傷了臉。

遠嫁來京城，著實是有諸多不易。

三弟還如此對，實在不該。

戚聞淵在心中給戚聞泓記了一筆。

見珈寧不答，戚聞淵道：“夫人起后可稍微用些，宮中娘娘也是用此的。”

珈寧瞧著依舊一臉漠然的戚聞淵，“哧——”地笑出聲來，掩面道：“多謝。”

這人可真是個怪人。

但也算是個好人。

戚聞淵不明白珈寧在笑些什麼，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便安安靜靜站在屏風邊上。

恰好有一線灼眼的日掃了進來，落在他肩上。

珈寧笑夠了，問道：“……那個，現在什麼時辰了？”

想著這人喚夫人，本也想喚一句夫君的，但話在邊，卻又打了個轉。

有點膩。

珈寧揪著褐錦被的一角，想著今日可要吃清淡些才是。

戚聞淵道：“辰時五刻。”

“這樣早呀……”珈寧用吳語低聲道。

戚聞淵自然是聽不明白吳語的，只覺微啞的聲音比昨日更加婉轉，撓得他心口一。

他默念了幾句《清靜經》。

他修養了這樣多年，為何這兩日竟生了妄念？

真是辜負了夫子多年的教導。

珈寧問：“我們什麼時候去拜見長輩？”

戚聞淵道：“巳時二刻。”

又道：“我還要溫書，便先去書房了，巳時一刻再來尋夫人。母親那邊備了早膳，夫人要是了，也可以先去小廚房端些點心。”

“哦。”

等到織雨與搖風捧著珈寧今日要穿的裳進了屋，珈寧方才反應過來：“這人竟說他要溫書！”

“他都什麼年紀了，今日是什麼日子，他竟然還要溫書！”

織雨道：“我去打聽過了，姑爺比小姐大六歲，如今二十有二，時被封為世子，四年前高中探花后便朝為了。三月前剛升了，正是春風得意呢。”

“姑爺的書應該讀得極好。”

珈寧拍了拍床榻：“我哪里是要說這個。”

大婚的第二日，他們相親的數個時辰之后，他竟然還想著溫書！

果真是個呆子，還是個年紀頗大的呆子！

怎樣算都是吃虧。

搖風道：“小姐還要再瞇一會兒還是現在就起？”

珈寧將錦被一掀，道：“他都起來溫書了，我怎麼能還在床上躺著。”

翻下床，卻是沒站穩，子一晃。

搖風忙手扶住珈寧：“小姐當心些。”

“該讓去溫書那個當心些才是。”珈寧道。

的腰當真是酸得厲害，他到現在也未曾哄哄。

婚儀和想的不一樣。

婚第二日也和想的不一樣。

話本上寫的那些如膠似漆，果然還是話本上寫的。

等明年回江南的時候，定要去書肆問問那店老板，何必要編出那樣多旖旎的風月故事，讓無端端白日做夢？

珈寧余瞥見矮幾上的白瓷瓶，心中怪異的緒忽然平復了些。

算了。

有些人就是不解風的。

但好歹他生得好看，又確實會關心。

且往后看吧。

“小姐可是傷著了？”織雨見珈寧呆在原地，以為是方才那一晃扭到腳。

珈寧擺擺手，這一晃，倒是把晃清醒了：“無事。”

抬頭一，昨夜里還禿禿的桃花枝上竟然冒出了絨絨的花苞，躲在紅綢之后若若現。

“織雨，你來瞧瞧，外頭院子里的花是不是開了？”

織雨虛著眼順著珈寧手指的方向去：“還真是，也就這麼一夜間，竟然就多了這麼多花苞。”

搖風笑道：“枯木逢春原來是這個意思。”

和煦的東風一吹，抑了一整個冬日的生命力驟然開。

進京之后看多了灰茫茫的冬日景致，今日這點星星點點的淡惹得珈寧心中忽然松快起來。

只見拿起矮幾上的白瓷瓶，用手指挖了些涂抹在左臉臉頰。

帶著一清淡的梨花香。

珈寧問：“我那箱話本可收拾出來了？”

搖風從容答道：“尚未，奴婢晨起之時去轉了一圈，瞧著熏風院中還有一間空著的書房，小姐不若問問姑爺，可否把那間書房留給小姐？”

“他溫書不是在熏風院？”

搖風與織雨對一眼，顯然是并不知曉。

珈寧抿：“也是，這是新婚的院子，他以前應該是不住在這里的。”

昨夜里那床褐的被子也是他邊的小廝從別抱來的。

“替我更罷。”

-

永寧侯府，聽竹軒。

這是戚聞淵自讀書的書房，屋外竹葉茂，風過之時會有沙沙的響聲，能讓人靜下心來，安心讀書。

戚聞淵出一冊書，端坐在案幾之前，右手挲著一枚冰涼的玉佩，久久未曾翻頁。

好半天，窗外的風吹起書頁，才見他認命般地放下書冊，站起來。

他本以為，只是代替不懂事的弟履行約定、完婚事，無非是家中多一個人罷了。

可是……當真如此嗎

他不明白。

想起珈寧喚他時那句“那個”，他覺得珈寧也不明白。

只見他喚來守在聽竹軒前的隨侍蒼筤，問道：“巳時到了嗎？”

蒼筤道：“尚還有兩刻鐘。”

戚聞淵將書冊放回書架之上：“回熏風院去吧。”

蒼筤一愣：“這樣早？”

不像是世子所為。

又想起昨夜里跟在戚聞淵邊時瞧見二夫人那雙剔的杏眼，了然一笑。

戚聞淵盯著書脊上的禮記二字，嘆了口氣：“罷了，我出去走走。不必跟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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