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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蒼天有雨

  曹緩緩的掃過眼前的信報，各類的薄絹、竹簡、木牘，臉就像是當下沉沉的天。

  曾經的某一年，在曹桌案上面堆積的信報，也是如此的厚，就像是在許縣城頭上堆積的雪。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看本書最新章節，請訪問s🌶️to.co💫m

  那麼書信三尺呢？

  又是多日的冰霜？

  丞相府衙廳堂之中，端著燈的銅人俑漠然的注視著一切，毫不在意自己端著的燈罩被油燻黑。

  一夜點燈，又是一天。

  『嘩啦啦……』

  案頭堆積的竹簡，被曹七零八落的掃落在地上。;

  怒火在曹眼眸當中跳躍，可是下一刻卻在靜默當中被吞腹。

  鬢髮花白的曹，此時此刻，就像是在經濟下行的大環境下，遇上了公司裁員，馬上就要付不出房貸，車貸，卻還要贍養父母，養孩子的中年人。的開銷，一點都不可能省，吃喝拉撒，活著就必須支出，但是收麼……

  『荊州……』

  『冀州……』

  『徐州……』

  曹的指節泛白，似乎要碎這桌案。

  荊州的戰事不順，牛金陣亡，曹仁曹真兩頭作戰，荊襄部又不穩，韓浩未必能防得住黃忠，到都是。

  冀州崔氏公然聯絡幽州，打出迎驃騎，不徵調的口號，也引發了冀州士族震，一些遲疑，一些觀，一些拍著掌在嘲笑。;

  徐州的陳氏也反叛，殺了下邳太守，理由當然是太守貪腐，橫徵暴斂云云，但是誰都清楚，這不過就是個幌子。那一地的太守不貪腐？全殺了，肯定有冤枉的，但是隔一個殺一個，肯定就有網的！

  這一份份的信報，都指向一個結果，收支嚴重不平衡了。

  如果繼續這樣下去……

  老曹的爪黃飛電，烏雲蓋雪，絕影什麼的，或許就要為旁人的下之了！

  這個丞相府，也會被人摘下牌子來，掛上其他人的姓氏。

  曹仰頭，看著廳堂之上的雕樑畫棟。

  在梁棟之上，雕刻出了辟邪四靈，分別拱衛在門楣左右。

  門楣上方，則是象徵著吉祥的雲彩，一層層如同魚鱗一般綿延不絕。

  可是，這當年鮮艷的彩，巧的描繪，現如今多有些斑駁了。;

  曹默默的看著，然後站了起來，『來人！將這些書簡裝車！』

  廳堂之外，依舊是烏雲布，沉得似乎下一刻就要塌下來。

  曹微微抬頭，『啟程，進宮！』

  ……

  ……

  曹進宮的時候，天子劉協正在臨摹班固之書。聽聞了曹覲見，手中的筆忽頓，一點墨跡污了『東都主人』的『主』字上，使得這個『主』多有些變了『莊』，卻沒有那麼方正。

  劉協吸了一口氣，將臨摹的紙張團起，扔在了地上。

  說實在話，劉協不想要見曹。

  曹教會了劉協很多事，但是並不代表著劉協就因此會喜歡曹。

  就像是學生不一定都尊敬老師一樣，說不得還有很多學生覺得老師教得太多，管得太嚴。;

  可是又不得不見……

  階前，青銅仙鶴香爐吞吐著沉水香的青煙，如一層紗幔橫亙在天子與權臣之間。

  曹的朝靴碾過大殿上半枯的草編席，在案十步外戛然駐足。

  這是外臣覲見的極限距離。

  再進一步，簡直就可以直接登上丹階了！

  『臣拜見陛下……』

  曹現在還沒有董太師的風頭，也沒有歷史上魏王的雄渾，所以該見禮的時候，依舊還是規矩見禮。

  『平，賜座。』

  劉協就像是千百次的演練一樣，連手臂抬起揮的距離都沒有改變過半分。

  『謝陛下！』

  曹起，甩袖，提袍，抖，安坐。;

  劉協吸了一口氣，勉力維持著頭上的冕冠懸下來的玉珠不要抖。

  見曹如此，等曹坐下之後，劉協便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的直接問道：『如今大戰在即，不知如今丞相勝算幾何？』

  曹瞇著眼看了看劉協，忽然笑了起來。

  『陛下可識得此？』

  曹從袖中取出一方染的帛帕，都開，展示在面前。

  劉協定睛細看，卻見那帛帕朱雀紋印下，蓋著的是太傅袁隗的私章。

  小黃門上前，將帛帕取了，放置在漆盤，端到了劉協面前。

  帛帕之上，有些墨字，雖然大部分的字都被污掩蓋，但是在印章附近有些字還是比較清晰的，『見印如見人，不得推延』……

  曹笑道，『昔日董賊未進雒之時，持此帛帕者，可橫行於市坊，調兵遣將，無人不從！』;

  劉協瞳孔驟。

  當年董卓誅袁隗之後，這印章就消失在朝堂的奏章上了。而在董卓之前，袁隗這傢伙的印章可不僅僅出現在表章上，甚至蓋著袁氏私章的條子，就可以充當正兒八經的府衙號令！

  曹這是想要說什麼？是想要表示曹他自己會落得袁隗的下場，所以現在來求天子劉協可憐他？不不，顯然是相反的，曹這是在表示天子劉協將會為袁隗第二！

  劉協思索著，卻聽曹依舊笑道：『卻不料這董賊一來，帛帕便是染了，再也無昔日之威風了！』

  劉協眉一抖，這是在影於我麼？

  『丞相……』劉協也有些怒火升騰起來，『你這是何意？』

  如今劉協可以說是一忍再忍，儘可能的避開和曹相互衝突，即便是之前曹那麼囂張跋扈的踐踏了前大街，劉協依舊裝作沒看到，以此來掩耳盜鈴，或者是鴕鳥下蛋，但是沒想到曹依舊登門，哦，登殿打臉，真是叔可忍乎？;

  曹卻笑著，擺手說道：『來人！給陛下呈上來！』

  頓時就有小黃門戰戰兢兢的將曹帶來的各類信報，那些薄絹、竹簡、木牘什麼的，放在三個大漆盤子上，端著進了大殿。

  『這……這是……』

  劉協有些看不明白了。

  『請陛下覽。』曹施禮而拜。

  劉協不著頭腦，但是也有一些好奇，便是讓小黃門將那些信報一一放在了桌案上。

  皇帝的案，自然是又寬又大，可是即便如此，當這些信報堆積上去的時候，依舊不免顯得有些侷促了起來，甚至不得不將原本其他的一些東西挪開了點，才勉強放下了這麼多的信報。

  劉協看著曹四平八穩的模樣，便是信手抄起一封薄絹，展開一看，才瞄了兩眼，便是心中一跳！;

  這信報是從荊州發來，曹仁所寫。

  上報牛金陣亡，順陷落，廖化和李典很快就會抵達丹江口云云，末了寫了曹仁決死一戰之心，說自家的棺材都準備好了，但是也請曹儘可能的掉一些兵卒支持，因為曹仁擔心他和曹真在前方作戰，荊州後線會有盪……

  劉協目晃了幾下，似乎想要說什麼，卻忍了下來，將薄絹放到了一旁，然後拿了一卷竹簡，抖開了看。

  竹簡是徐州上報的，表示下邳陳氏在殺了下邳太守之後，糾集鄉勇，意圖不軌……

  劉協的手抖了一下，不知道應該是大笑兩聲，還是嘆息一下。

  下邳太守姓甚名誰，劉協不知道，但他知道，陳氏是下邳的地頭蛇，所以即便是表章信報之沒有說很詳細，但是劉協也能猜測到幾分。這強龍不住地頭蛇，被地頭蛇給殺了！雖然說殺的是曹派出去的太守，不過麼，這也是地方鄉紳權柄太大，實力太盛，藐視國家法度，打臉中央朝堂的舉。;

  劉協皺起眉頭來。

  他有些不準曹的意圖了。

  又看了幾封信報，幾乎都是各地報急。或是有叛，或是有賊，或是倉廩不足，或是兵卒缺乏，幾乎就沒有什麼好消息。

  劉協不由得了一口涼氣，打量著在桌案上堆迭得如同小山一般的這些信報，然後看向了曹，原本肚子裡面的火氣，被這些信報給澆滅了不。

  劉協緩緩的坐了下來，揮手讓一旁侍奉的宦退下。

  劉協有點明白曹的意思了，但是他不知道應該是嘲笑曹，還是嘲笑自己，也不知道應該是痛罵曹，抑或是痛罵自己。

  這就是你個濃眉小眼的曹治理出來的大漢山東？這就是你獨權統治之下的中原？劉協有那麼一個瞬間，想要拍案而起，怒斥曹，可是在下一刻他也意識到，即便曹沒有專權，而是讓劉協來理這些事，劉協同樣也無法理。;

  就像是當下這些信報堆迭到了案之，可是劉協對於哪一份的信報表章，都是無能為力一樣。

  要錢，他沒錢，要人，他也沒人。

  『丞相，』劉協第二次問了同樣的話，『你這是……何意？』

  曹拱手說道，『陛下，此間已不是臣如何，而是陛下如何了！敢問陛下，當年陛下於關中李郭二賊脅迫困苦之時，驃騎可曾獻過半斛米？』

  劉協的手一抖，他的將手握了拳頭，手背上浮現出了幾青筋。

  比起在董卓時期，李郭時期的劉協要更悲慘一些。

  一方面是董卓之時劉協年齡還小，有很多事似懂非懂，而在李郭時期劉協的年齡大了，另外一個方面是在雒之時，那個時候還不算是太衰敗，至吃喝沒什麼問題，而到了長安之後，經過混和戰爭後，資短缺，也正好趕上劉協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真是很能吃的時間段，可偏偏就是連口吃的都沒有！;

  後世生活在和平年代的青年可能很會對於吃食有什麼特別的執念，吃什麼的更是尋常，有時還會挑三揀四，若是稍微味道差一點的就會直接倒掉，但是對於劉協來說，飢，死亡，那是關中的那段時，給劉協留下的最為深刻的疤痕。

  劉協吸了一口氣，緩緩的說道，『丞相你不也一樣沒獻麼？』

  曹抬頭，迎上了劉協的目，『陛下可知當時臣吃的是什麼？』

  劉協沒有問是什麼，因為劉協大上也猜到了是什麼。

  曹在最初之時，也不好過，尤其是在兗州被抄了屁之後，花，那日子真是惶惶的……

  曹瞇著眼，『臣至比那些錦繡文章，更識得饉滋味。』

  兩人沉默下來，就像是在僵持著什麼，抑或是在拉扯著什麼。;

  劉協微微抬頭，過大殿的門口，他看見依舊是沉的天，似乎將大殿的門堵了一個嚴實。

  『丞相，如有言，但請直說。』

  劉協嘆了口氣。

  曹拱手說道，『昔日袁本初起兵伐臣，陳孔璋為其作檄文，言某不過是「贅閹丑」而已……現如今，驃騎軍出武關，打的又是「奉天靖難」之名號……』

  劉協聽了，突然有些發冷。這個所謂的『奉天靖難』，他聽得太多了，當年袁紹打公孫瓚，用的也是同樣旗號。甚至是李郭在關中胡作非為，也一樣是舉著所謂的『奉天靖難』的名頭。

  他忽然想起被李傕挾持時見過的白骨京觀，那京觀上的頭顱里，甚至有三四歲的。

  『驃騎……或不如此……』劉協咬牙說道，『朕有聞，關中百姓安居樂業，商貿繁盛……』;

  『呵呵。』曹淺笑，『陛下，這大漢三四百年，若論安居樂業，商貿繁盛，不知是關中多些，還是豫冀多些？更何況……昔日董賊進京之時，也是說董賊忠義，治軍有方……後董賊於朝堂之上，喝令廢立天子之刻，堂下眾卿，所罵某「贅閹丑」者，可有半點膽氣？！』

  『……』劉協握住龍椅上的扶手，咬著牙。

  誰能保證斐潛不是下一個的董卓，又有誰能確定劉協不是下一個的劉辯？

  而那些山東士族，中原大姓，會在劉協被趕下寶座的時候說些什麼，抑或是做些什麼？

  顯然不可能。

  否則當年劉協就坐不到皇位上！

  曹見劉協面，便是又加上了一枚砝碼，『臣有聞，昔日董賊之下，毒殺帝者，曾改名換姓，任驃騎麾下長史，多有信賴……』;

  劉協軀前傾，盯著曹問道，『此言當真？！』

  曹緩緩點頭，『絕無半點虛假。』

  劉協頓時臉就沉了下來。

  其實這事，劉協多也知道一點。

  只不過那個時候李儒已經離開了長安，而作為開拓西域的先驅者，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將功補過』，也就沒有什麼人特意去議論這個事，並且作為驃騎的小辮子在手裡不好麼？萬一什麼時候需要，不就可以用上了？就像是現在這樣，曹將這辮子抖出來，頓時就勾到了劉協的肋。

  所以即便是其他群臣知道，在之前的時候，也不會對於劉協明說，而劉協被封閉在皇宮之，很多事只能是一知半解，也無法專項去了解。

  華夏大多數事都是如此，不說破，那麼就是輕飄飄的無所謂，但是一上秤，便是重逾千斤。;

  隨著曹的一點點的加碼，劉協心中的天平又一次傾斜了。

  而曹以董卓、袁紹為例，其實也是在警告劉協，表示即便是劉協什麼都不做，什麼都沒錯，但是等斐潛打敗了曹之後，很有可能依舊會像是董卓、袁紹一樣，『另立宗室』！

  劉協盯著曹，沉默許久。

  曹很坦然的面對著劉協的目。

  『如今天下，伊霍之賊眾也，孰可知之？』劉協沉聲而道。

  曹昂然而言，『有漢三百年，任丞相、為外戚者，不知凡幾，然焉有西京尚書臺乎？』

  劉協挲著龍椅扶手的龍頭犄角雕紋，抬頭向殿頂藻井的『二十八星宿』的彩繪，目在『紫微垣』與『天市垣』間游移不定。

  曹再言，『陛下，斐子淵擁兵自重，屢抗王命。臣聞關中有謠曰：「青龍非龍，關中非漢」……此等悖逆之言，恐非人臣所宜……』;

  『丞相一心為漢，勞苦功高，朕心甚。』劉協收回看著殿頂藻井的目，重新落到了曹上，『黃石公有曰，「能制剛，弱能制強。」者德也，剛者賊也，弱者仁而助之也，強者怨之歸也……丞相，善此言。』

  曹拜下，『陛下所言，臣自當謹記。』

  天已久昏暗。

  一陣穿堂風，忽然而來，掀大殿的絳紗，驚得檐角銅鈴驟響，似刀戟相撞。

  劉協高坐丹階之上，座後的黼扆『山龍華蟲』紋飾雖大，花紋繁複，卻多有些暗淡無。

  在臺階之下拜倒的曹，因為大殿之線昏暗，唯有殿門線投進來，於是將曹的影子放大投到了黼扆之上，宛如影籠罩。

  『卿……』劉協在影之中，低聲問道，『如今策當何出？』;

  曹再拜，『如今春耕雨，臣請陛下於許郊，登壇求雨！』

  『求雨？』劉協重複道。

  劉協有些疑，僅此而已？

  若是求不來雨……

  劉協抬頭了大殿之外，只見烏雲層層迭迭，便是心中大約瞭然。

  若是沒有雲彩，晴空萬里，倒也是有不下雨的風險，但是這樣的天氣，怎麼可能無雨？

  不過，這樣就有用？

  下場雨就能打跑驃騎軍？

  曹抬起頭，出笑容，『待雨落之後，陛下即可下詔，封趙雲趙子龍為幽州牧，容丘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