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威脅 此地幽深，絕不會有人來

由于懷裏抱著個小黏人, 裴疏騎馬的速度放慢，悠哉閑散朝樹林深行去，輕鶯後腦勺倚枕于男人膛, 隨著顛簸步調搖頭晃腦。

林草, 馬蹄踩下枯葉，四周回幽靜的風聲。

往深走, 林翳蔽日, 周遭漸漸暗沉下來，昏暗的襯托之下，輕鶯的膽子愈發大了, 忍不住裝可憐。

“大人, 奴婢有點冷。”

裴疏收手臂, 把擁得更, 偏偏輕鶯仍舊不滿足, 嫌上的鬥篷礙事, 直接取了下來。解下鬥篷的瞬間, 冷風嗖嗖鑽進襟, 凍得輕鶯一個哆嗦。

“怎麽了？”裴疏皺起眉頭。

“不暖和，不如不披。”

一句顯而易見的假話，無非是想得更一點, 裴疏沒有拆穿的小心思, 反而扯過自己上的鶴氅，把卷進氅之中。

相，不可分。

輕鶯終于心滿意足，轉頭想起正事:“大人咱們不能在這兒磨蹭，得快點打獵啊，萬一肚子怎麽辦？”

“怕什麽, 真打不到獵也會有人來送。”

輕鶯無言以對，對方說的好像沒錯，如此好的一個討好當朝丞相的機會，肯定會有不員上趕著來送自己捕捉的獵。

所以大人不著急打獵，只是單純想逛逛……？

還未來得及仔細思索，前方灌木叢突然躥過一道殘影，矮草葉子嘩嘩晃，發出引人注目的響聲。

有什麽東西躲在那裏。

可能會是獵，輕鶯突然噤聲，興地指著窸窸窣窣的草叢，睜圓的雙眼仿佛在說有獵，晚餐有救了！

裴疏配橐鞬，從左弓囊中取出一柄通漆黑凜凜長弓，右手從箭囊中出一支羽箭，拉弓搭弦，狹長眼睛微瞇瞄準草叢起伏的一團——

輕鶯屏住呼吸，盯著即將從灌木叢中現的獵，幾息後，一只額頭連泛白的雁鳥從裏面冒出了頭，接著出灰褐的羽。

就在這時，它後又陸續鑽出幾只小鳥，稚不會飛，胡拍翅膀。

“大人，且慢！”

喊出聲要制止裴疏箭的舉，卻發現裴疏早已收回了箭矢，似乎跟是同樣的想法，沒有傷害這只雁鳥。

“皇家田獵一般不會捕殺帶崽的鳥，以示仁德。”裴疏淡淡道。

“嗯，奴婢也不忍心，”輕鶯溫地向褐雁鳥，它邊黏著一群羽翼未的小鳥，跌跌撞撞走著，“不然那些小鳥失去親人該多可憐呀。”

淺棕瞳眸映出傷。

心裏莫名泛起酸水，細細的難。

好奇怪，被風吹傻了嗎？

“是想起了自己嗎？”裴疏在耳畔輕聲問。

輕鶯眸底波晃了晃，有些驚訝連自己都還沒弄明白這突如其來的傷懷，裴疏竟一語道破。這句話仿佛點醒了，難怪看見這一幕會心裏發悶，原來是怕那些小鳥像一樣從小失去雙親，從此孤苦度日。

怎麽會有人比自己還要了解？

沒有說話便是默認，後的溫暖環裹得更加嚴，男人分出牽住韁繩的手，手掌覆蓋在輕鶯的手背之上，握，消解寒意。

有些時候不願跟裴疏提起自己的世，也不想讓他知曉自己在奴隸所的苦日子，總歸不是什麽有意思的事，不提也罷，所以試圖換個話題。

“這是什麽鳥啊，長得真好看。”

“花斑雁。”裴疏答。

“大人懂得真多。”

風脈脈流淌，二人皆不說話。

花斑雁領著自己的孩子躲遠，輕鶯目送它們離開，忽然間，耳畔再度響起男人認真的嗓音。

“有沒有想過去找你自己的親生父母？”

輕鶯怔愣一瞬，眨了眨眼。

如何沒有想過，做夢都在想擁有疼自己的雙親，可是有些事只能想想，想過便罷了。

在仁雅堂的時候，任何哭著找阿爺阿娘的孩子都會遭訓斥，牙婆會用最惡毒狠厲的話語刺穿稚的心，說他們沒有父母，是沒人要的孩子，丟在大街上都沒人撿。

久而久之，被困在那裏的孩子日漸麻木，再也想不起去尋找親人，打心底裏認為自己是沒人要的孩子。

“怎麽不說話？”裴疏問。

“可是……倘若奴婢不是被拐來的呢，萬一他們是故意丟掉我的……何必再去打擾他們。”

“仁雅堂有很多被拐來來騙來的孩子，可是還有一部分是棄嬰，他們被丟在河裏、草垛裏……有的父母為了丟掉孩子騙他們在原地等著，最後等來的卻是牙婆……”

裴疏的腦袋，語調和緩:“萬一他們沒有丟棄你，一直在努力尋找你呢？只要找到他們，一問便知。”

輕鶯膽怯地搖搖頭:“我怕他們是真的不要我……”

“別怕，如果找到你的雙親，他們一直期待你回家自然皆大歡喜，”裴疏在耳畔，“如果他們不認你，就跟我回家，我要。”

“好不好？”

輕鶯眼眶泛紅，哽咽著埋怨:“大人，你太壞，不要再對奴婢這麽好了……我怕真的舍不得……”

“不是我對你太好，是你之前遇到的人太壞。”

“嗚……”輕鶯淚水在眼眶打轉。

對方尚且年失怙，無法敬孝雙親側，卻不忘記為尋找親生父母，如此恩，突然發現自己竟還不起分毫。

裴疏嘆口氣:“別哭，說這些并非為了惹你難過。”

“可是……怎麽找呀？”

“近日朝廷在搜捕奴隸所逃竄的賊人，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逮捕到仁雅堂的網之魚，所以我想問你對自己時的事還記得多，多提供一點線索，我好派人去審問。”

時的記憶早已模糊，輕鶯擡頭了眼疊疊的林木，回想道:“實在是記不清了，當時好像有個姐姐負責看照我，但是我不曉得的名姓……好像逃走了。”

“再長大一點我就跟著一個姓林的牙婆，的眉是豎起來的，特別兇。”

“聽那個姐姐說，好像我就是那個牙婆抱回來的。”

裴疏將細節一一牢記，頷首道:“我記下了。”而後牽韁繩夾馬腹前行，繼續深樹林。

“大人，奴婢想轉過坐。”輕鶯拽了拽他的氅，出祈求的無辜目。

倒也不是難事，裴疏托起的腰，在馬背上給調轉了個，二人直接變面對面而坐，輕鶯順理章用雙手圈住男人窄瘦的腰。

這個姿勢可以靠在他懷裏，手拽住鶴氅往自己上一蓋，遮住亮溫暖舒適，可以用愜意二字來形容。

舒服得想打個盹兒。

馬蹄聲不疾不徐，慢慢晃悠，裴疏垂眸瞧了眼枕在自己膛上昏昏睡的小細作，一時搖頭失笑。

他們沿著北側林子慢行，這邊的鳥甚，田獵開始前大部分的獵都被驅趕到了南側，偶爾會有幾只野兔，可輕鶯覺得兔子太過可，不忍心下手。

最後裴疏決定放過可憐的兔子，反正他的目的也不是打獵。

直到二人行至林子最深，這裏渺無人煙，放眼去枝葉疊。一半青翠松柏一半青灰枯木，如同山水畫卷，不勝收。

此地幽深，絕不會有人過來。

趴在懷裏的輕鶯清醒過來，掀開蓋在上的氅，直腰板，擡頭吻上了裴疏的下，一點一點描摹對方的下頜線，輕如春雨。

下如同被柳絮拂過般麻麻，裴疏低下頭，吻住了的瓣，他們避開衆人，于無人之地，在蕭瑟風中換一個熾熱的吻，溫繾綣，無有緣由。

不知為何要親，總之就是親了，并且難舍難分。

裴疏垂下頭，用手掌擋在輕鶯耳朵旁，遮住上風口方向來的寒風，順帶了緋紅如霞的耳廓，的。

與此同時，輕鶯的手腳也不閑著，雙手圈住男人的腰，兩腳更是試探著探尋，膝蓋在男人上蹭來蹭去，十分不安分。

最後被裴疏輕輕拍了一下屁，才老老實實不再扭腰。

靜靜吻了一會兒，裴疏擡起頭，單手扶住的腰，另只手拽住韁繩調轉馬頭，沿著來時路返回，途中輕鶯有些意猶未盡，再度擡起自己的小腦袋親男人的下。

似乎啄上了癮，一個勁兒往上湊。

裴疏拿沒轍，故意低聲說:“小心被看見。”

沉迷親親的輕鶯登時頓住，以為附近真的有人，噌的一下鑽進裴疏鶴氅底下，把自己一個球。

見狀，裴疏嚨裏溢出一聲低笑:“我還當你不怕呢。”

輕鶯小心翼翼拉開一點布料，擡頭問:“大人嚇唬奴婢？”

“沒有，”裴疏好整以暇，“方才的確有一只小野兔經過，估計全被它看見了。”

輕鶯:“……”

還說不是故意嚇唬人！

……

夕照草樹，日倦西沉。

天邊昏黃落幕，打獵歸來的元嘉帝威風不減，後跟著的隨從提著不獵，收獲頗。這種時候負責贊頌帝王的新科進士們就派上了用場，一人了首詩拍馬屁，哄得帝王龍心大悅，當即把大半獵賞給了他們。

新科進士前三甲皆文采斐然，其中風頭最盛的莫過于探花江臨軒，探花郎一張臉俊朗清秀，一表人才，任誰都得多看兩眼。

輕鶯忍不住多瞅了兩眼，心想原來這就是崇禾公主喜歡的探花，確實長得好看。

但比不過裴相。

裴相才是最好看的男人。

無銘湊過來低聲:“你瞅什麽呢？”

“探花郎呀。”輕鶯順道。

無銘咬牙:“你這個小娘子懂不懂何為一心一意，都有大人了你還瞅其他男人。”

“我就是好奇嘛，又沒有別的意思。”

“那也不許看。”

輕鶯氣鼓鼓:“大人都不管我，你還管我。”

“誰管你了，我就是提醒而已。”

二人嘀嘀咕咕的靜太大，裴疏忍不住回頭:“你倆嚷什麽呢？”

輕鶯立馬上前告狀:“大人，無銘不讓奴婢看人。”

“看誰？”裴疏眉梢微揚。

“方才念詩的探花郎呀。”

裴疏嗓音淡淡:“不許看。”

“……哦，”輕鶯立馬乖巧，笑瞇瞇說，“奴婢誰都不看，只看大人。”

無銘氣結，這小細作還有兩副面孔！

山霧彌漫，馬蹄聲漸近。

許多員也陸續回程，大家皆翹首以盼，等待太子殿下和五皇子歸來，看看誰在這場田獵中更勝一籌。

隨著鼓聲揚起，遠陣陣馬蹄踏山林，東宮太子蕭廣陌馳騁而來，他後跟著浩隨從，提著無數一箭封的獵奔來，看起來聲勢浩大。

輕鶯默默看過去，發現太子捕獵來的獵確實不，兔子狐貍野鹿應有盡有，甚至有一支長箭穿了一串野鳥，一只大的幾只小的，流著淋淋鮮，蜿蜒地面。

皇家捕獵不是不殺帶崽的鳥嗎？輕鶯突然覺得這位太子殿下了幾分仁慈之心。

見到龐多獵，衆紛紛吹捧起來，說太子殿下文韜武略樣樣拔尖，就是今年的武狀元也未必獵得如此多的獵。

太子矜持含笑，謙遜不已。

元嘉帝也甚是滿意，隨後又是一陣激烈馬蹄聲，人們以為是五皇子回來，全都長脖頸去瞧。

豈料馳馬而來的并非五皇子，而是一明豔獵裝的崇禾公主，後只跟著幾個隨從手提獵，後面幾個人擡著一頭四仰八叉獠牙鋒利的野豬，氣勢洶洶而來。

有些剛朝為沒多久的員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野豬，那可是野豬啊，尋常員遇到野豬都避著跑，崇禾公主竟然給獵殺回來了？！

好生勇猛！

崇禾公主懶得搭理這些大驚小怪的人，命人拖著野豬來到探花郎江臨軒面前，揚起長眉問:“喜不喜歡，送你了。”

江臨軒著這頭膘厚的黑皮野豬，文質彬彬道:“公主殿下膽識過人，武藝超群，令江某欽佩不已，今有幸得殿下所贈，深榮幸，激涕零。”

“你別文縐縐的扯一大堆，問你喜不喜歡？”崇禾公主叉腰。

“喜歡。”江臨軒莞爾。

衆人前段時日方得知崇禾公主與裴丞相并無兒之，全是謠言誤人。如今見到崇禾公主跟探花郎眉目傳，而裴疏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更加確信從前之事皆是子虛烏有。

一時間，全場的注意力盡數被崇禾公主所吸引，連元嘉帝都意味深長地瞅著公主和探花郎，似乎在琢磨要不要賜婚，反倒是太子被晾在了一邊，無人再在意。

太子咬咬牙，正準備將自己所獵送于元嘉帝，消失已久的五皇子終于姍姍來遲。

衆人將目移過去，五皇子蕭漸辰發冠微微淩，上亦有幾分狼狽之態。

見狀，五皇子黨心裏一沉，太子鷙的眉眼瞬間高高揚起。

呵，打獵都弄得如此上不得臺面，病秧子就該老老實實待在家裏。

元嘉帝眉頭蹙起，忽然間，蹙的眉頭一松，渾濁的眼底迸發出一縷鮮明的芒。

他的視線盯著五皇子後跟隨的車駕，車上擱著碩大的鐵籠子，籠竟然有一只通雪白的白虎。

不止是元嘉帝，所有員的目皆鎖在白虎的上，個個眼睛瞪大。

五皇子蕭漸辰神態自若，行禮道:“啓稟父皇，兒臣狩獵之時偶遇白虎，聽聞白虎乃瑞，故而未曾忍心殺，費了些功夫才將它帶回，父皇勿怪兒臣來遲。”

話音落下，百皆驚，五皇子竟把白虎生擒回來！

五皇子黨興不已，把蕭漸辰從仁德大到與神仙有緣大肆誇贊一番。

元嘉帝頓時龍心大悅。

晃眼的功夫，全場風頭被五皇子搶遍。

太子竭力保持面容和善，與衆人一同道賀。

寒風蕭瑟刺骨，有人暗暗咬碎了牙。

“是白的老虎哎，好稀奇。”輕鶯翹起腳尖去看被衆人圍住的白虎，可惜個頭太矮，視線只能瞧見員們的後腦勺。

“想欣賞的話可以等人散，我們先去看看一下無銘紮的營帳。”裴疏說。

輕鶯倒也沒那麽想看，心裏更關心今夜吃什麽，跟裴相盡親親去了，半只獵都沒撈回來。

幾人來到營帳旁，無銘指了指裴疏營帳旁邊那頂小帳子，告訴那是的。

輕鶯很滿意自己的帳子在裴相旁邊，離得越近越好，無銘最近辦事可真靠譜。

“大人，咱們今夜吃什麽呀？”忍不住問。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經常不許你吃飯。”裴疏霜雪般的眸子輕輕掃人一眼。

輕鶯撒道:“奴婢今日那般賣力伺候大人，都累了嘛。”

“賣力？”裴疏到匪夷所思，“你幹了什麽累這樣？”

輕鶯理直氣壯:“仰著脖子親人很累的！大人低頭當然不懂。”

這二人旁若無人說些臊死人的話，無銘紅了一張臉捂著耳朵逃走。

裴疏忍俊不:“會有人來送吃食，稍安勿躁。”

等人散去，他們來到白虎面前看了會兒老虎，天黑，衆人開始生火烤自己的獵。無銘在不遠亦架起柴火，他旁邊還放著不生魚野鴨。

好像是五皇子派人送來的。

聞著煙味兒就，已經迫不及待吃東西，裴疏提醒先回營帳換一厚實的裳，山上夜間會很冷，容易染風寒。

小跑回自己的營帳，鑽進帳子裏換裳，穿戴齊整以後，正出帳，忽而發覺自己的枕底下有一個小紙卷出點角，什麽東西？

輕鶯手把小紙條揪出來，展開紙張，上面是悉的字跡，殺意凜然。

“再不手，小心你的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