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相認 想見，想見很多年了

“母妃, 你先不要著急。”蕭明帆著的後背，耐心關切著。

洵王妃柳雪娥著裴疏，期待著對方開口。

裴疏猶豫再三, 將事的來龍去脈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當年洵王妃輒打罵仆人婢, 致使一個婢抱著小郡主出門，為了報複, 將郡主送給了牙婆, 牙婆又將人抱去了奴隸所仁雅堂。

郡主長大後又被奴隸所賣給李侍郎，李侍郎為了討好當朝丞相，把人送到相府。

機緣巧合之下, 得到了份線索, 又找到當年的牙婆佐證, 一切水落石出。

裴疏說話很慢, 生怕哪一句太重刺激到敏的王妃, 當然了, 輕鶯被送到相府做細作這種事自然沒有提。

王妃就這麽聽著, 淚水縱橫臉頰, 幾乎肝腸寸斷。

前段時日朝廷大肆查封私人奴隸所，當時有很多苦的孩被救出來，聽說時便覺不忍, 回府以後念了一宿經文。卻沒想到, 的兒竟然從那種地方生活了十幾年……

年輕之時任意妄為，傷害了很多無辜之人，自認有罪，可是上天懲罰為何要降到的兒頭上。

寧願用自己去贖罪，也不願看到自己的孩子諸多苦楚，在暗無天日的地方掙紮求生。

錯了, 真的知錯了。

蕭明帆在一旁聽著亦是心痛萬分，此時他已經明白裴疏口裏的郡主是輕鶯，難怪自己見第一面就心生親切，原來他們竟真是親……

他懂事時就知道自己并非長子，只是家裏的父親母親從來沒有提起過他的姐姐，後來漸漸打聽到一些往事，才知道自己的阿姊早已不在人世。

畢竟當初那個婢溺亡在河水中，所有人都以為抱著小郡主同歸于盡，誰又能想到小郡主本沒有死。

方才裴疏的話藏了許多真相，可蕭明帆心裏清楚明白，輕鶯是作為細作被送到相府的，上曾被下過毒藥，而且小時候了不苦，導致一只耳朵失聰……

這些苦痛，裴疏怕他的母親知道後失控，都去沒有提及。

輕鶯從小到大的苦不計其數，卻仍舊長了單純善良的模樣，如同一株頑強的小草，在山崖的隙迎風生長。

一想到此，蕭明帆的心髒仿佛滿了刀刃，疼得鮮淋漓。

“丞相，可否帶我去見見？”洵王妃嗓音幹。

“我可以回府帶過來。”裴疏略有擔憂著搖搖墜的王妃。

王妃搖搖頭，聲音沙啞:“我去見，我親自去……把接回家。”

“是我這個做母親的……對不住。”

裴疏頷首:“那好，我們走吧。”

臨走前，王妃派人進宮給洵王遞了一封急信，隨後帶著蕭明帆前往相府。

天涼風冷，頭頂飄雪紛飛。

路上馬車行得很慢，洵王妃坐在車廂，著簾外白茫茫的天地，心髒與四肢都仿佛結了冰。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竟然開始惶恐，不知該如何面對在外苦多年的兒。

的苦難，全部都是造的。

會怨恨自己這個母親嗎？

這時一只手上抖的手背，蕭明帆似乎看心的懼怕，溫聲說:“母妃，我見過阿姊，很善良很心，不會生你的氣的。”

“嗯……”洵王妃幹眼淚，繼續眺遠方。

冷冽的風吹在臉上，抿，不免有些近鄉怯。

很快，相府已至。

裴疏對王妃說:“王妃，我想先把這件事告訴郡主，否則突然帶你見，我怕會張。”

“自然，有勞丞相了，”洵王妃斂下眉眼，聲音哽咽，“丞相大恩，我洵王府上下銘記于心，來日若有用的到我的地方，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裴疏笑了笑:“王妃言重了。”

于是下人為王妃和世子引路去正廳稍作歇息，裴疏則前往無塵堂，若沒猜錯，輕鶯此刻應當在茶寮。

穿過池塘，清池結了一層薄冰，雪花覆蓋一層又一層，裴疏著冰涼池面，心想，過了年就是春。

春天冰雪消融，溫暖即將降臨人間。

他輕手推開茶寮的門，一束順著門鑽進室，蹲坐在爐旁，手裏握著茶碾，心不在焉地一塊一塊掰茶餅。

把自己小小的一團，像是茶寮裏長了一朵青荷小蘑菇。

“輕鶯。”

小蘑菇聽見悉的嗓音立馬擡頭，站起快步來到裴疏面前，尋求依賴般抱了上去。

的臉頰蹭在男人膛，無辜的淺棕眸子眨著，眼尾泛著點紅。

“大人，你找到他們了嗎？”說話帶著零星鼻音。

裴疏察覺到輕鶯的不安，摟住拍了拍，輕聲說:“嗯，已經確認了他們的份，并且你見過。”

“奴婢見過？”輕鶯懵了，“可是我沒見過多人呀……”

從小到大都待在仁雅堂，見過的人之又，來到相府以後除了陪裴相出門，也甚見人，一時間還真的猜不到。

世間竟有如此巧合嗎？

“是誰呀？”

“你可還記得中秋夜，我們在尋月樓見洵王妃和世子一同逛燈會，那時候我給你講過王妃長的故事？”

輕鶯登時怔住，那段故事模模糊糊記得，婢抱著小郡主出門，溺斃在河中……難不……

的眸子驟然睜大，腦海一片空白。

旁的男人沒有驚擾，靜靜等著緩神，不論是誰，突然得知自己的真實世都會驚慌無措，接著陷茫然。

他握著的手，掌心溫度傳遞給。

輕鶯先是僵在原地好久，而後漸漸放松繃的肩膀，好多從前未深思過的奇怪覺浮現心頭。

初次見蕭世子就覺得他親切，後來在尋月樓見到王妃也有似曾相識的覺，原來不是錯覺，他們……真的是一家人。

孤多年，乍然告訴親生父母找到了，輕鶯的心緒久久無法平複，既激又膽怯，分明是高興的，卻又無端躊躇。

總之就是心很複雜，三言兩語說不清楚。

裴疏見稍稍冷靜下來，才緩緩開口:“王妃與世子已經到相府，要不要出去見他們？”

“別害怕，如果你暫時不願意也沒關系，他們不會怪你的。”

“一切都由你說了算。”

輕鶯擡起清澈見底的雙眸，眉尖微微展開，認真道:“想見，想見很多年了……”

“那我們出去。”

“好——”

……

前往前廳的路上，輕鶯的心怦怦直跳，之前只是遠遠看過洵王妃一眼，當時就被對方的氣度所驚豔，誰能想到這人竟是的母親。而且那日中秋佳節，還暗暗羨慕過蕭世子與王妃一同逛街，母子深。

羨慕到最後，居然了一家人。

滿腦子都是第一句話開口說什麽，會不會張到變啞，萬一又丟人怎麽辦。全然沒有注意到自己走路姿勢奇怪，幾乎同手同腳，還差點撞到廊柱上。

在腦門即將磕在廊柱之前，寬大溫熱手掌抵在了額頭與柱之間，裴疏稍顯無奈:“你打算頭頂兩個大包去見王妃嗎？”

“我可不想背上相府待婢的罪名。”

輕鶯傻乎乎一笑，了自己的腦袋:“有點張嘛……有點怕王妃不喜歡我……”

“不會的，”裴疏說，“沒有人會不喜歡你。”

聽到這句話，輕鶯心裏甜了又甜。

“可是還是有點小張，”輕鶯突然眼瞅著裴疏，“可以親大人一下嗎？”

未得應允，輕鶯自顧自親了上去，裴疏只得縱著人，低頭配合著，雙相，反複碾磨片刻，卻發現裴疏這次竟然沒有反客為主。

以前不是都會狠狠親回來嗎？

探出舌尖了對方，對方只淺淺回吻的角，如同細雨落下。

雙分離，輕鶯有些疑。

“腫著去見王妃，何統？”裴疏解釋緣由。

輕鶯撇撇，心莫名放松不。

果然有裴相的地方永遠使人安心。

廊外起了風，裴疏低頭替披鬥篷，站在外側護著朝前走，一路雪簌簌落，聲音輕靈。

二人步出回廊來到正廳，方踏進門，輕鶯便怔在原地。

與那日高樓之上遠觀時不同，如今的洵王妃距不過幾步，的面容靜雅端莊，此時此刻，上出幾分忐忑的脆弱。

似乎比之前蒼老了一些。

王妃顧及不上儀態，大步朝走過來——

輕鶯卻仿佛把一些東西刻進了骨子裏，來不及思索，欠行了一禮:“奴婢見過王妃。”

再擡眸，從王妃眼中看見了錐心刺骨的痛楚。

洵王妃將一把拉進懷裏，淚灑滿了衫，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這是的兒，心靈的震不可忽視，每一神經都在囂著親近。

這是的孩子，唯一的兒。

聽到對方自稱奴婢的那一刻，洵王妃恨不得自己去死，從前做的孽反噬到上，連累了的孩子……

的兒本該是世上最尊貴的小郡主，皇室脈，父母疼，綾羅綢緞財萬貫，金銀珠玉不眼，應盡一生富貴，歲歲無憂。

可因為的過錯，兒為奴為婢，在外盡十幾年的磋磨……

洵王妃懊悔得心肝都要吐出來，死死抱著輕鶯哭泣，似乎要流幹一輩子的淚水。

“珠兒……我的珠兒啊……我錯了啊……”

輕鶯更是手足無措，覺得到自己的母親很難過，可是不知道該如何安對方，對方一哭，的心也跟著落雨，所謂母連心，便是如此。

那種抑的悲傷將席卷，裹得人酸難言。

這時蕭明帆上前，扶著自己母親的脊背，一下一下輕拍，輕聲安:“母妃，快別哭了，當心子。”

輕鶯看向蕭明帆，嗓音有點酸:“世子殿下……”

蕭明帆笑了笑:“阿姊，你該我明帆。”

世子習慣了，突然變自己弟弟還真奇怪。

輕鶯淺淺應了聲:“明帆。”

“珠兒，都是母親對不起你，”洵王妃著輕鶯的臉頰，細細著，像是要把刻進眼底，藏進心裏，“你該怨我的……”

輕鶯眨著一雙純稚的眸子，默默搖了搖頭:“沒有……不怨你。”

話音落下，洵王妃更是肝腸寸斷。

多乖巧啊，的孩子，跟年輕時一點都不一樣。

怎麽配擁有這麽好的孩子。

輕鶯用自己的手帕為眼淚，邊邊看著對方的面容，烏黑的眉，秀的眼睛，角有一顆細小的痣——這是的母親，親生母親。

悲傷的心忽然燃起一小火苗。

有母親了。

不是在做夢，是真的。

遇到開心的事，輕鶯下意識把視線投向裴疏，他出為之到高興的笑意，讓人忍不住了眼眶。

“可以……我一聲母妃嗎？”

“不、不，阿娘吧。”

輕鶯張了張，這麽多年從未喊出口過的一個稱呼，聲音從嚨轉了一圈，略含忐忑與期待:“阿娘。”

“阿娘在呢。”

王妃再度把抱進懷裏，失而複得的激與歡欣將整個人淹沒，滿心滿眼都是的兒，再也聽不見周圍的聲音。

這時堂外傳來咚咚的急促腳步聲。

除了沉溺于傷的王妃，衆人皆回頭過去，隨後看見了剛從宮裏出來的洵王蕭裘，服都來不及換下，立在風中，白發又覆細雪，模糊的眼睛中閃爍細碎的淚。

半行清淚滾落。

他大步上前，把輕鶯一把扯進了懷裏，哭聲震如雷。

還沒抱夠，洵王妃懷裏驟然一空。

“？”

被扯進另一個懷抱的輕鶯:“……”

認親好像有點費眼淚。

“兒，我是你阿爹啊……”洵王已經年邁，嗓音沙啞艱。

輕鶯乖乖巧巧了聲阿爹，對方登時繃不住，泣不聲。

洵王一家就這麽又哭又笑，一直待到日落西山。

輕鶯的記憶中沒有雙親，可是本該于而言是陌生人的兩個人，卻讓覺得無比親切。單單只是被抱著，就覺得心髒浸泡在溫泉水中，溫暖妥帖，可以包容的一切緒。

骨至親，脈相連。

看著天邊向晚的夕，晚霞鋪滿天，昏黃之中，輕鶯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一件事。

真的有親人了，再也不是沒人要的小孩。

天越來越黑。

洵王平複好緒，拉著裴疏的手，布滿皺褶的眼尾紅彤彤，語氣激萬分:“丞相，你的恩太大，本王竟不知該如何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