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這場雪一直下到臘八, 清早謝瀾安去老太太屋裏，才進門，便聞到八寶豆粥的香氣。

使過來為下鬥篷, 看見表小姐手裏攜了只琉璃花瓶, 廣口裏著三簇枝條遒的木蘭, 花瓣上還掛著晶瑩雪珠, 新鮮的多了兩眼。

謝瀾安捧著花走進裏間, 尹老夫人見外孫一碧城領襕打扮, 青高綰，鞶帶束腰，好生伶俐模樣，笑得見牙不見眼，招呼坐下。

“一了冬，日價瓶的不是臘梅就是水仙，我看也看膩了，虧得你折來這個哄我，這不是咱們院子裏的吧, 開得真俊。可馨，快擺在我榻幾上。”老太太又問瀾安, “外面可冷不冷？”

謝瀾安說不冷, 擡手了下鼻尖。

“金陵第一公子”不會調花弄, 論這種討乖取巧的心思, 哪裏比得上現的行家。

“是我手下人從大覺寺後殿請回來的, ”將花瓶給屋裏使，矜矜地揚眉，似有意又似無心地提了句，“算他孝敬您老人家的。”

昨日胤奚外出辦事, 回時已大晚，兜回來一捧幽香繚繞的木蘭花，兩枝送，三枝獻給老夫人，換下外氅後挨著喁喁地笑說，老人家食不缺，就喜歡看個新鮮。

後頭那些事……膩歪得很，不提也罷。總之，今日看見外祖母的反應，果然如他所說。

尹老太太穿著一件金滿繡夾綿褂子，齊整的發髻，被一條壽星捧桃抹額勒在發心，聽見這話留了心，瞧了小外孫一眼，說：“快嘗嘗這粥，就等著你了。”

食幾上除了熱騰騰的臘八粥，還有炸鵪鶉卵與各下飯小菜，面對面兩副漆木碗筷，可不正是只等著來麽。謝瀾安座與外祖母一道吃粥。

老太太閑話家常，問瀾安年夜飯有什麽想吃的菜，好廚上早做準備。

老人家隔輩親，明知謝瀾安這個外派欽差一重擔，過完年便要回京述職，在錢塘無法久留，卻只心照不宣，仍然費心想讓在家裏過的第一個新年舒坦些。

謝瀾安夾了塊淩脆脯，說：“阿婆吃什麽，我跟著阿婆吃。”

的口音沒有江南人的糯，清淩直接，更與撒無關，但就是這種直籠通的實誠，怎不可人疼呢。

尹老太太自從來，每頓飯都能多添半碗，這會更笑得慈。

“前兒你母親上你院裏去鬧的事，我聽說了，把好生數落一通……好孩子，你母親行事糊塗，別與一般見識。話說回來，你院子裏倒有幾個不諂上下的，不怕得罪主母，一心向著你，瞧著是個做管事的材料。”

謝瀾安一猜就是常樂那個猴機靈說的，沒擡頭，咽下粥，含糊地“唔”了聲。

尹老太太看向，從小充作男孩子養的姑娘沒有耳，這麽朗的氣質，耳垂卻浮雪塊玉一瓣白，以至于留下點紅痕便分外顯眼。

老太太忽然說：“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吧？”

“哪有。”謝瀾安猝然擡起眉宇，都沒多問“他”是誰，就理所當然地否認，“我管著他呢。”

尹老夫人笑而不語。只聽阿樂那個小耳報神添油加醋地說了一番，并沒親眼見過那孩子。向老大打聽瀾安的邊人，長子也只管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

但作為過來人，老夫人深知這世上多是子對男子溫存小意，若自家夫君能多兩分，便是難求的造化了。但對于這清妙高逸，超世絕俗的囡囡來說，老夫人認同長子的話：什麽樣兒的男兒配，都稍嫌不足。

百煉鋼化繞指，願意百般順著著，只是基本要求。

妙絕時人，便也該有個一往雋氣的人來配。至于份……阿篁真真個糊塗人，英雄何曾看出？

謝瀾安覺得外祖母可能對有什麽誤解，而且話也說反了，回到院裏，還在琢磨這事。

邁進門，隔斷的屏風影綽綽映出一道人影，溫潤的廓，執筆在方幾前寫著什麽。

在這無聲靜好的清晝，仿佛一塊本就屬于的玉，自然而然待在的匣子裏。

胤奚終于如願進了郎的室，他眼下在寫給皇帝上奏的折子，稟明清田進度與招山越帥的事務。這本該是謝瀾安的分事，但懶得寫，所以在出門前分派給他代寫。

說：“你這筆字只要收著寫，便有七分像我了。”

胤奚聽後，擡起曖曖的眼波漾向，輕灑著鼻息，低聲問：“如果不收呢？”

謝瀾安當時實在沒忍住，著他的下搖晃，揶揄道：“肆氣外了爺！”

此刻，放輕腳步繞過屏角的須彌座，還能看見這家夥一下一下翹著足尖，怡然竊喜的模樣。

當然，一見到謝瀾安，翹著邊的小郎君立刻收斂了形骸，放筆規規矩矩地站起來。

他朝謝瀾安臉上看兩眼，湊過來低頭啄一下的耳尖。

“冷不冷？”口中說著，胤奚前傾，離僅隔著一指空隙，指尖暗到束著謝瀾安腰肢的玄皮鞶帶。

又來。謝瀾安啪一下打開他。

胤奚擎著被彈紅的白手背，有些委屈道：“我就是想著郎在屋裏，穿這麽的裳不舒服。”

謝瀾安斜他一眼。

這個似嗔似笑的眼神倒像勾了他，胤奚纖的睫得厲害，像銜到花的蝴蝶，再次黏上來，偏頭用珠廝磨的耳頸。

又來。

謝瀾安腰背比槍桿還直，淡定地歪頭讓出一點空間，并不知隨著這個作，修長的脖頸便展一段平潔的雪緞，有如邀約，由著心狂如草的人著其上，綿般般。

的初衷只是不想讓胤奚的鼻梁硌著自己，聽他咻咻的氣聲。

自從那日紛雪中，一念縱容，沒有遏止胤奚的膽大妄為，這人便知道了好歹，見一次，就和耳朵寒暄一次，還會順桿子往下，對近水樓臺的鄰裏問候備至。

好比他一開始府時，察覺到聽他的聲音，便見針地念書給聽；後來得到的舊，又總尋機會在眼前晃；再往後，結下了一粒朱砂痣的孽緣，小狐貍就學會了時不時把手背往手心裏塞，連手也牽上了。

現在……一個不留神，都親上了。

一步步攻城掠地呀。

謝瀾安不理解啃脖子有什麽樂趣，反正是不會淪陷的。能到攬住的人繃，也到鎖骨上方的一小塊被輕輕抿起，兀然想起外祖母那句話，“停下。”

胤奚臉埋在郎的頸間，卻是自己的耳連著脖子紅一片，睜眼。

全是意迷。

懷中的是他高貴如神，不可玷污的郎，下的卻也是神慈悲地向他開放，任他百嘗不厭，留下垂涎的領地。一想到這個，便如一個滿泥污的人對一抷潔雪做著最的事，他的呼吸便熱了，也了。

每一個孔都戰栗到無可複加，但一句發號施令，胤奚立即停下。

因為止得太急，他甚而無意識輕了一聲，艱難地讓水洇紅的離開，微弓著，寬大的袖子垂遮在腹前，以為自己讓郎不舒服了，含著忐忑又克制的目，咽著口水擡頭向去。

看吧，謝瀾安放心地儇挑眉心，明明是他拿沒辦法。

暗中籲出一口熱氣，拍拍胤奚的臉，之竟然滾燙。謝瀾安頓了一息，才從那張的臉上收回視線，正氣凜然道：

“起來，鬧我。一會還要去見表哥說事。”

此前沒有向他人解釋行程的習慣，謝瀾安隨口說罷，自己也沒意識到。“見表哥……”胤奚磨蹭了片刻，才直起，氣息尚未平複，略顯紅糜的跟著喃喃一遍。

表哥麽，自己人，見他也沒什麽，就是……

胤奚目劃過桌上新鮮出爐的奏文，想起一直耿耿于懷的一件事，皺眉道：“之前我都不敢問，皇上退朝後常常單獨留下郎，一留就是大半時辰，做什麽要如此？”

他加重聲調：“未免有失君格。”

這四個字包含的大不敬，傳揚出去就是首異的下場。但深閨中一個敢說，一個也真敢聽，聽完還笑笑，毫不覺得自己教出來的人說話僭越。

謝瀾安看著他，輕飄飄地說：“你自己當面問啊。”

胤奚沉然一默。

他離皇帝最近的那次，是中秋圍剿外戚的第二日，他隨郎宮，止步在雲龍門外。

凡寒人庶衆，只有在策考科舉的殿試上，才能天子堂，當面得見天。

郎是要他參加策舉。

門閥世家一代代壟斷場已大玄的老例，立朝以降，還不曾有從寒人中廣擇人材的先例。但郎既這麽說，那麽回京之後，一定會力排衆議促此事。

剿庾氏、削世家、清土斷……只要想做，沒有做不的。

我會問的。胤奚在心裏說。

不管郎想要他到達何等高度，他都會拼了命去做到。不管將來誰要從他邊奪走郎哪怕半個時辰，他都會當面問一問：“我胤奚答應了沒有？”

那雙在心的子面前因睜圓而顯得純真無害的眸子，剎那間閃過淩沉的線，宛如暗夜下的閃電。

他一定不能弱于任何人。

謝瀾安只是隨口一逗，沒想到胤奚心中已想的那麽遠。他面上一痕跡都不，忍了忍，又輕湊到郎耳邊，悄悄嗅著皮上是否有自己留下的氣味。

囁嚅著：“郎剛剛……沒有覺嗎？”

暗自歡喜激的仿佛只有他，臉不紅氣不的郎，和平時的樣子沒甚差別。

當然了，謝瀾安心想，他倒是很適應新的變化，往常一口一個尊稱，進退得度的分寸，如今下一點也不口。不能大驚小怪，像沒見過世面似的，好歹飄了一百年，什麽沒見過？于是直腰板，高深莫測地說：“不過爾爾。”

胤奚輕輕一嘆。

挨著跳的頸脈，他低頭，在見多識廣的郎反應過來之前，舌尖輕重吮，噬了一口。

啵。

一點麻怦然生，從後頸沿著背脊一路激靈下去，與之前的覺都不同。

謝瀾安一下子收後背，呼吸渙散須臾。

剛剛那……什麽東西？

胤奚被郎來不及掩飾的驚滯目注視，自己也不好意思了，笑跌在謝瀾安上：“從小娘親就誇我乖，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了這樣……”

謝瀾安隨著他搖晃，著那張越放浪越生姿的臉，半晌，木著臉說：“你阿娘一定是個麗的人，也……一定很好。”

得住這個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