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乘車回到家中, 岑山先從影壁迎出來，對謝瀾安說大郎君請家主過去。

謝瀾安一聽便知是阿兄探問出昨日的事了，往上房去的腳步微頓, 猶豫了一下, 轉而去隔壁庭院。

“阿瀾！”謝策在家中焦急地等待半天, 看到瀾安無恙回來, 總算松了口氣, 卻又後怕：“出了這樣大的事……幸好你沒傷。”

謝策從賀校尉口中得知了在城外發生的險, 他激瀾安沒有瞞著他，若非首肯，謝策清楚瀾安邊的人是不會向外吐半個字的。

有人想要他妹妹的命，謝策一想到這裏，便驚怒難安。他下意識像從前做兄弟時那樣去攬瀾安的肩頭，手都出去了，見瀾安的雲鬢釵髻，又兀自握掌心。

“阿兄莫急……”謝瀾安才開口，便見謝策一臉凝重, 說：“這件事，謝氏一定會追究到底。瀾安, 你從前說與那名小郎君有香火, 果然不假, 這次小郎君救你, 還傷得不輕, 阿兄心裏念他，需要什麽藥材補品你只管開口。”

“等等等等，”謝瀾安混地豎起掌心，“誰？”

“小郎君啊, 你是如此稱他的吧？”謝策正，“雖然此事不能換取我草率地應許你的終大事，但讓他住在上房院……嗯，阿兄沒什麽意見。”

這都哪跟哪啊，謝瀾安擡指抹了下額角，“阿兄，”有些無奈，“緝兇的事我自有分寸，不用阿兄勞。此事別讓姑姑嫂嫂和五娘們知道了，免得嚇著們。還有小、什麽的，你別這麽他。”奇奇怪怪的。

哦，只能得，旁人都不得。謝策也不較這個真，他從瀾安的話裏聽出些意思：“你知道是何人所為？你待如何？”

謝瀾安神沉冷下去，低頭凝視自己的掌心。

衰奴的曾在上面慢慢冷，湮浸了的掌紋。

不聲的狠落在子眼底，“那一箭是沖要我命去的，留幕後兇手一條全，不過分吧？”

·

從阿兄那兒出來，謝瀾安過月門沿著抄手游廊，往自己院裏走。

出門數月，上房日日有人灑掃，景與離開時并無多不同。牆的磚裏重又冒出的草，東廂窗下，一口圓肚水缸洋洋自得霸占著庭除一角，漆銅鼓肚兒在夕暉下反著，水中幾尾金鱗鯉游得自在。

東屋的窗子沒關，磕磕絆絆的背詩聲從屋裏傳出來。

謝瀾安放慢了腳步，經過自己的房門，朝在廊下迎著的束夢了下手，繼續向前踱步。

“……時壯且厲，劍、劍獨行游。誰言行游近，這個、張掖至幽州……”*

小掃帚手指揪住，正絞盡腦地給小胤功課。

荀朧不在自己的屋子，也跑來漂亮哥哥的房間，坐在小杌凳上托著臉看他，順便在小掃帚忘詞時提醒幾個字。

“嗯，背得好。”胤奚虛倚在靠座上，耐心地聽小掃帚背完，把端在手裏的止疼湯藥慢慢喝盡了。“只不過你字還沒認全，這詩對你來說有些難了，還是從詩三百開始循序漸進就好。”

曾經找借啓蒙書的人，如今也能優容涵泳地教人啓蒙了，謝瀾安過敞窗見胤奚的臉。

有點好看。

不過他的靈氣從來不止于秾麗的皮相或曼妙的音，這人像上天鑄就的璞玉，只需有人落下雕琢的第一刀，塵封的石屑就會自從他上撲簌下來，煥發出瓊琚的采。

“也多謝荀小娘子這段時日對小掃帚——”胤奚轉向名喚作福持的小，話未說完，餘睇到窗邊，眼神亮了起來。

“老師！您回來了！”

“……家、家主大人好。”

孩子們也發現了窗外的謝瀾安，子調轉個方向。小掃帚改不過口，胤奚慢慢起，雋麗的眸子迎著晚變琥珀，嗓音低醇：

“比較喜歡別人姐姐。”

謝瀾安語噎，瞪他一眼，手向腰際，才想起折扇染上墨漬，被給玄白了。

手心發，索邁步進屋，眼見胤奚白著臉站在地心，又蹙起眉，“不是你歇著？”

兩個孩子懂事，知道大人要談事，給謝瀾安行禮後手拉手出去了。枉胤奚走之前還擔心小掃帚在府中會不適應，誰知這兩個份懸殊的小孩，一來二去已經玩了夥伴。

“躺著也不舒服，離家太久，我想整理下書櫥。”胤奚眼睛不離開謝瀾安，側讓了讓，“晌午時大郎君過來，說要謝我，若非我攔著，大郎君還要給我致揖……未時岑伯伯又送來一大堆補品。”

謝瀾安這才看清案幾上的層層摞摞的包裹，隨手拉兩下，發現不止有藥補品，還有筆硯文房，絕世古籍，甚至出現了玉佩發冠，香料茶團的影子。

“……怎麽辦呀，我這條命都是郎的，為郎死生契闊，并不圖求回報。”耳邊胤奚還在絮絮說著，有種煩惱的小驕矜，“大郎君這般厚，我承不起，以後在府裏再無立錐之地了。”

明知胤奚作怪，謝瀾安也不由得頭疼。要不是阿兄知道要保，恐怕這會兒連太醫署的醫丞都在家了。

搞什麽，又不是下聘。謝瀾安見屋中盥架上有現的清水，過去洗了把手，將水漬隨意抹在胤奚的巾帨上，轉去探他額頭的溫度。

胤奚溫馴地低下頭，呼吸落在謝瀾安的邊，遲疑道：“用手，量不準吧。”

謝瀾安比較一下兩人的溫，覺得應是退熱了，收回手背。

胤奚的暗示被置若罔聞，也不氣餒，勾著白皙的頸項，低問：“郎進宮都順——”

他話說一半，忽從謝瀾安的領嗅見一幽淡的香料氣，眉睫間的致然彌散。

皇帝又留他的郎在閣暢談許久？

“郎。”他改換清沉的嗓音，右手勾攬，低頭咬住謝瀾安的耳垂。他的郎不薰香，他喜歡郎微微沁涼的皮上潔淨如雪的味道，誰也別想沾染。

“胤……傷……”謝瀾安不知胤奚何時改屬狗了，腳步踉蹌一下，被得頂肩，擡手了他的耳朵。

胤奚歪頭瞇起眼，顯而易見被安了，蒼沿著下頷來回吮，睫隙出的卻落在的檀上。

他沒有更犯一步，謝瀾安從沉的呼吸聲裏聽出了克制，又覺攬住的手臂繃得兇野，像昨天黑暗裏從眼前劃過的淬亮眼鋒。

“咳。”長廊下全榮手裏捧著托盤，清咳一聲，避著眼看缸裏的魚。

夕從柳梢頭斜灑上沒關的窗欞，映出一條疊的影。屋裏的兩人同時一頓，窗上重影分開。

謝瀾安彎起指節拭了下漉漉的腮邊，是此府主人，沒必要窘迫，沒錯，若無其事走到門邊，看見二管事手上的兩件袍。

一件是在封家別寨上被污塗的，另一件是昨日箭三分的，都按胤奚之托，清洗幹淨又補好了送來。

謝瀾安一早就發現了，胤奚對的舊裳有種執念，自打一腦地將舊贈他之後，他上就再沒出現過其他服。

有眼力勁兒的束夢繞過抄手廊，將什接了過去。全榮全程未敢擡眼，完東西便退下去。

謝瀾安沒有轉回臉，眼睛避著霞，沖著那缸魚沉穩地說：“我在這你不得將養，我回了，你記得按時換藥。”

其實相距不過幾步路，卻被分割得清清白白。胤奚在後看著郎的耳垂，夕會把耳朵後面也映紅嗎？他笑起來，說好。

謝瀾安擡腳走了兩步，忽然返將胤奚推視線窺不著的臥，仰頭往他上一。

不就是惦記這個麽？出息！脖子都啃過了，兩張一而已，也值得他這麽輾轉反側的。看見胤奚驟然睜圓的眼睛，謝瀾安覺得有點好玩。

扳回一城。心中得意，小郎君還是了點。

事了準備拂去，哪想下一刻，手腕被用力地扣住。

眼前俯下一片清影，不待謝瀾安反應過來，的重新覆在上。

誰的腔在劇烈震，在那兩片薄訝然輕啓間，胤奚毫不猶豫抵開的齒關，游魚急尋小荷的尖。

他不敢主神祗的聖地，可若得垂憐，他必定使盡解數讓神歡愉。

“請郎記著，”傷的人氣息徹底了，“郎在我上落了款，從此我便是郎的墨寶，再不是白紙一張了……”

謝瀾安舌落在強勢的掌控裏，耳聽弱勢的哭腔，頭腦眩暈，沒明白怎麽……還能這樣。

……

直到次日安城郡主上門拜訪，謝瀾安著角，仍有些緩不過神。

陳卿容收到謝瀾安送的小玩意，反應和謝年如出一轍，上說著“本郡主不是小孩子了”，手裏卻開心地擺弄著那不值多錢的兔子燈。

堂堂宗室郡主不缺金銀珍玩，只看重在意之人對的一份心。

“蓉蓉啊，是願意嫁給陛下的。”聽到謝瀾安打聽綰妃的事，陳卿容忍俊不地將自己所知的幕告訴。

“你說巧不巧，就在陛下采選的前幾日，蓉蓉去家表嫂的生日宴上吃酒，那宴席的鄰苑便是皇林覆杯園，這群人過去賞燈的時候，蓉蓉恰巧撞上了微服出宮的陛下。兩人當時說了幾句話，至于說的什麽……我問了呀，那妮子一臉怯支支吾吾，一看便是春心了！不是有那麽句話嗎，燈下看人，越來越眼……也許就是這一眼定，後來的事便順理章了吧。”

之前蓉蓉不敢宮，一半是因為與皇帝不，不知天子是怎樣個相貌脾，另一半原因是怕一宮門深似海，恐懼未知的力。

這次燈下偶遇，為了改變蓉蓉心意的契機。

謝瀾安聽完陳卿容的話，眉心疏淡地折起，不置可否。

郡主見狀哎呀一聲，“你就安心吧，有謝大人你此前放話說罩著蓉蓉的婚事，除非自己願意嫁，我看便是平北侯也不敢拂逆你呢！你還不信，哪天我約你進宮，讓自己告訴你。放心吧，現下了寵妃娘娘，將來若得皇子，說不定——”

謝瀾安看一眼，小郡主想想也不妥，把話咽了回去。

陳卿容不議論宮裏的事了，轉而問謝瀾安去吳郡的見聞。逗留了將近一個時辰，離開時，謝瀾安親自將人送到二門外。

等安城郡主一走，背對正堂往魚缸裏撒餌的胤奚轉過。

男子罩著寬松禪袍，擱下餌合，眼尾含著彎弧看向回院的謝瀾安，曼聲提醒：“陛下十六年未離過皇宮，偏偏那日微服出宮賞燈。陛下明知郎關注平北侯千金的婚事，卻在郎不在京的時候，俘獲了綰妃的芳心，令甘心進宮。”

他今日的比昨天紅潤了些，謝瀾安看見這張，就想起昨日那一幕。

可胤奚此刻的神坦，與議著正事，全然不是昨天那個貪婪地吞咽津的人。

“你覺得不是巧合？”謝瀾安無端有些，又莫名不服，都是頭一遭，憑什麽他像個游刃有餘的風月客。

“恰是太巧了。”胤奚在原地，目若即若離含著，上下輕。

穿堂的微風掠過鬢，將柱間兩片竹簾往一起吸引，謝瀾安盯著那張人的臉往前邁了一步，轉了話鋒：“藥喝了麽？”

“聽郎的話，”胤奚仍沒，“都乖乖喝了。”

謝瀾安又邁一步，後忽然響起玄白的腳步聲，“主子。”

謝瀾安就定住腳。玄白前來是稟報兩件事，第一件是關于刺客的審訊，那箭手咬死不松口，至今沒有供出主使。

這一點謝瀾安料到了。

“另有一樁，”玄白說話沒避著胤奚，自從他替主子擋下那要命的一箭，玄白對胤奚的態度便不似從前那樣嬉戲隨意了，“主子讓我去放的那個楚……哦，楚清鳶，已經放了。只是咱們離京前，主人讓允霜把他送到城外的莊子裏看守，我今日去了才知，這人右手被三房演郎君打廢了，這半年食藥無缺，也沒能養回來，楚清鳶用半年時，練了左手字。”

說著，玄白從懷裏掏出一張在莊子上找到的紙帖。

上面的字跡樸拙工整，只是每一筆都帶著發狠的力道刻紙背，看得人心驚。

玄白不知道主子要這人幹什麽使，特意拿來這個以備謝瀾安要看。

謝瀾安涼薄而笑，沒往紙上落一眼，這件事也不意外。

以楚清鳶的心機，就算他全的骨頭都被打斷，也會叼自己的野心給自己拼湊出一個人形，繼續往青雲梯上攀爬。

沒有其他吩咐，玄白退下。相比郎的不以為意，胤奚聽到那個名字，霎睫往玄白手裏追了一眼。

楚清鳶……驀然間，謝瀾安出其不意地襲上來堵住他的。

胤奚眉間淺不可見的那點冷誚，倏地驚散。

謝瀾安扮出老手的從容，學他昨日的手段攻他齒關——沒道理小狐貍就能天賦異稟無師自通，非得要他也嘗嘗悸難耐的狼狽，而才是主導的一方。

可不管是是咬，胤奚的線始終沒有間隙。他甚至慵懶地垂下一線眸，縱容般觀察著郎對他胡作非為。

勝負心。

就在謝瀾安困地皺起眉，預備停下的時候，胤奚低頭反吮住的珠，不費吹灰地抵開，單手扣上郎的後頸，貪得無厭地攫掠。

不論多麽溫馴純良的男人，都是吃的。

區別只在于藏不藏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