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臨近年尾, 府裏忙著張羅除夕宴。
“王翺一死,丞相之位空懸,歸月以為這個職日後可以蠲棄。”
謝瀾安空閑下來, 到百裏歸月的院中討杯茶喝。楚家消息傳來時, 百裏歸月將剝下的橘皮煨在紅泥爐壁上, 正說著:
“掌軍國之令、參議制章, 有中書省;分部行政、管轄郡縣, 有尚書省;而史臺負責分察百, 便不需要另外有個淩駕于兩省之上的‘宰丞’。君想平衡閣,可仿照刑部、大理寺、校事府三方司法的局面,營造中書、尚書、史臺共同議政的‘兩省一臺’格局,杜絕政出一家的患……”
池得寶卸刀,低首將清虛山的變故稟報郎,說話沒有避開百裏娘子。
百裏歸月聞言微愕,慢慢皺起眉。
“掘人祖塋,太毒了。”
毒嗎?謝瀾安愜意地靠著獨榻,疊雙, 了角。
已經猜出了是誰下的黑手,王家一敗塗地, 臨了, 倒是做了件一貫想做的事。
“楚家如何應對?”
不等池得寶回話, 謝瀾安又自問自答:“我猜, 楚清鳶沒報, 而是靠著他那出名的筆桿子把事鬧大了。”
皇上嫉惡如仇又才如子,聞聽風聲,必會降旨追查主謀,說不定還會下諭給他看重的才子修墳。
“郎真神了!”池得寶驚異地睜圓眼睛, “您掐指算出來的?”
楚清鳶不止寫了篇字字泣淚的慷慨文章,痛斥惡徒,并且一縞素去擊了登聞鼓,直接上達天聽。
陳勍本就贊賞楚清鳶,慨他的遭遇,正如謝瀾安所料,降旨為楚氏修塋。
謝瀾安淡嗤一聲,正義執言卻慘遭迫害,連累祖宗凍雪中曝荒野,還有比這更能袒忠君之心的麽?姓楚的選擇,何用掐算。
可踩著祖宗骨換個聖恩垂憐,楚清鳶,滋味如何?
池得寶退出後,沒再談論這件事,仿佛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撣去就撣去了。“阿月接著說。”
百裏歸月看著君的神。
從上次談起楚清鳶上疏揭王氏,便覺察,君對此人有種別樣的冷漠。不然以君的懷,連當日死在太學前的一名書生都要汲汲緝兇,怎麽會對這等慘禍無于衷。
便不再多說,只道:“公事何時都談不完,倒有件小事,想請君聽一聽歸月的愚見。”
“講。”
百裏歸月慢慢道:“尤足以移人。”
謝瀾安扣盞看向。
百裏歸月若無所覺,接著說:“無論何人,可寵,但不可專寵。君寢時不可屏退左右,十步之必留心腹。”
這個說法,是皇家的規矩。
天子即便寢時,帳外亦有侍守候,能在主君行歡時做到面不改。更有專人在外執彤筆記著時辰,提醒主子不可縱。
胤奚這日去參加聞喜宴還未回來,謝瀾安聽著,眉眼浸著靜。
閣子裏一時只有橘皮被熨得卷的微聲,獨特的芳氣彌散出來。未幾,忽然一笑。
“聽說阿月上浮玉山後,并未婚,三當家英年早逝,你便一人獨居多年。原來,也識得風月?”
長眉鬢的郎話音很慢,口中喚著阿月,神似笑不笑。
百裏歸月住進謝府半年有餘,仍不能完全看君這個人。
仇敵罵是恣睢人,門生卻視如再生父母,有人懼如雷霆,有人仰如日月。看似行止隨心,其實裏有一套自己的準則。
但君的這副脈卻不容別人,誰想往前試探一步,都有蹈淵冥的危險。
心淵如幽冥。
在大事上頗能納諫的君,方才那一笑,未怒,卻已顯私房事不容旁人置喙的威嚴。
百裏歸月起,不卑不地低首。
謝瀾安擡眼環視這間簡潔到一目了然的屋子,山上人不好玩飾,夏日無花,冬日無梅瓶,除日常所需的一桌一榻,這裏連書都沒幾本——全在屋主人的腦子裏。甚至于院中僅有的幾個丫鬟,都是謝瀾安的人。
無親無友無嗜好,孤病地前來,做好了鞠躬盡瘁的準備。
故而無話不敢言。
謝瀾安神緩和,下掌心,“坐下說。”
百裏歸月複又落座,低咳幾聲,無痕地轉開話題:“王家已敗,君接下來的心病在北府。然北府之後,便剩謝氏一家獨大了。故謝家的遠憂在,不在外。”
擡起眍卻沉著的雙眼:“那篆有異字的石頭,可以是人為構陷,也可以是天意昭彰。”
謝瀾安這回笑得真了:“都說主不可以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至戰。*你怎麽反著勸呢?”
百裏歸月也笑,淡泊的瞳底爍著一星冷焰,直言不諱:“歸月,不憚做三朝之人。”
“險些忘了,”謝瀾安仍那般輕閑,“你學的是複國篡政之策。”
二人對視片刻。
謝瀾安放下茶盞,止住話題。
院裏的積雪已被小廝分掃到院牆兩邊,謝瀾安踏出房門,被照在雪上的金屑晃了下眼。
小院中不見皇庭的邊角,還是擡頭向北看了看。
不是自低向高懷藏肖想的瞻仰。
而是自上而下冷眼無的俯視。
非心不高爾,只因立足過更高,見民生疾苦甚于皇權富貴。
非權不炙爾,只是“天下安瀾,比屋可封”聽上去,倒比一人獨安痛快些。
這輩子求的不就是一個痛快麽。
想起為取這個名的父親,謝瀾安折去了久不踏足的湘沅水榭。走前對廊上的婢子吩咐:“過年了,折幾枝紅梅瓶送到娘子屋裏。”
湘沅水榭的水早被謝瀾安填平了,自母親留在阮家,這裏了人氣。
謝瀾安指尖過屋裏的高幾矮榻,想著的生父。生前在母親肚子裏沒機會見,死後游走鬼域也不曾見。倒是總聽家人說,那是位才高八鬥的善人。
謝瀾安要來紙筆,就在這屋裏給吳中的外祖母和舅父寫家書。答應過外祖母的,每逢年節,人不到書信也要到。
寫罷,謝瀾安自西院出,迎頭看見從府外回來的胤奚。
一領青雀裘逶迤到地,映著後的雪,是個如松似竹的清矜小公子。看見,胤奚穩重的步伐加快,氅分張間出底下的袍裾。
他一氣跑到謝瀾安跟前,沒有停下,直接將人抱起來轉了兩個圈。
謝瀾安“噯”一聲,眼底那點冷寂散了,狐裘像飛鳥的大翼在空中劃圈子。
胤奚抱得穩,沖仰起臉,興致地呵出一口白氣:“聞聞有酒味嗎?”
這是喝了多?
謝瀾安手指按著他肩膀,要下來,托著腰的人不放。
進士放榜後,中主持設宴于樂游苑,同榜才俊,曲水流觴,曰聞喜宴。當然這是春闈時的設想,時值隆冬,無法在外飲宴,便改在了室。胤奚上還有暖梅薰香的氣味。
渾不知自己才被當作禍主心的“尤”參了一本的狀元郎,還在仰頭等著親。
經過的家仆看見,連忙悄沒聲地背避開。
謝瀾安翹起鞣鹿皮的靴底,垂眼看著這張得意輕浪的俊臉兒,決定納一回忠言良諫,語氣嚴肅:“在外也如此不穩重嗎?還是應酬高興了,耍到我面前來了?”
“與那些人應酬,有什麽趣兒。”胤奚低噥一聲,等得急,自己仰頭夠到謝瀾安角,輕磨輕蹭。
“想郎屋裏的茶喝,趕著就回來了。”
冰天雪地,溫香,每一下都黏著不舍的溫存。
他在外頭當然不是這個模樣,外出赴宴的胤郎君自有一崖岸正氣,反而讓人納罕:難道榜首兄在家也如此不茍言笑嗎?
關于這個狀元的歸屬,京中有非議,同榜心中一樣狐疑。年輕人心高氣傲,有進士科的高材當面考校胤奚學問。胤奚看著來人,放落酒杯,不不慢地將袖管卷起兩折,出皙白的手腕,喚筆墨,再沒多餘廢話,提筆在壁上賦辭。
寫完後說:“構思倉促,姑且算個指教。”
滿筵無聲。
胤奚骨子裏的傲氣不同于謝瀾安令人聞風鶴唳的狂狷,他習慣藏斂七分,只在暗夜爭。
但若挑釁的尋到眼前,他也不慣著誰。
幾場宴下來,同榜闈生倒覺此君心氣不俗,對胤奚心服口服了。
而最隆重的筵席,莫過于宮裏的新春元日宴。
謝逸夏趕在二十八日回到金陵,進府一見胤奚便道:“好小子,又長高了!”
“二爺風采依然。”胤奚含笑見禮。
謝二爺打量著他慨:“行,含靈教出個狀元,也算稍微彌補避讓座師之憾。”
謝瀾安站在兄嫂邊,在檐廊的紅綢子下看著風塵仆仆不掩其的二叔,笑道:“叔父這話捧我了,置老師于何地。”
謝二爺抱起黏著他喚祖父的小孫子,在懷中顛了顛:“你老師也是一樣心。”
他沒多提王家的事。謝年被二爺留在竟陵,肩負著新年期間的軍務,這是謝逸夏有意要歷練這個小兒子。除夕夜,闔府一起守歲,次日酉時,華燈初上,謝逸夏、謝策、謝瀾安父子侄三人,加上胤奚、百裏歸月這兩位榜頭貢生,便一同宮參宴。
謝家一門公卿,登階時綬朱曳紫,真當得一句富貴無極,風無兩。
其他臣子紛紛避道,比起常年笑面迎人的謝荊州,他們更忌憚手腕狠辣死丞相的謝瀾安。
罩羽緞鬥篷的謝瀾安神如常,比手請叔父先行。
中丞大人今晚梳了個淩虛髻,照舊是出自五娘之手,寶冠環發,下墜珠縧,兼英氣與嫵。側側頭,胤奚容與一笑,亦緩步比手請娘子先行。
後矮一階的漢白玉階上,百裏歸月嗽聲輕微,在重重宮闕的影疊映中將裘攏。
“歸月是子貢生表率,避過了外宴,今日在前一面為好。”謝瀾安回頭低語,“面過聖便著人送你回府,寶姿在外面等著。”
“君不消擔心,”百裏歸月亦低語,“我撐得住。”
這是個敢放言“願為三朝之人”的子,今日直面大玄帝王,也不見有毫心虛。要不是這副子骨拖累了,那川壑縱橫的心間哪容得下一個怕字。
另一條階道上,楚清鳶正由一名宦指引殿。
燈火微黯裏,楚清鳶靜靜著其樂融融的謝家人,目鎖在那如玉、人如月的子臉上,心底像有一把火在灼燒。
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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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筵設在含英殿,殿閣外是片的梅林。
皇帝尚未升陛,鎮守東郡的會稽王已經到了,上那套玄底灑金的括袍服在明燈下十分搶眼。一見謝荊州,會稽王贊他風姿不減當年。
提起前歲他家大郎去會稽求兵勤王的往事,陳稚應哈哈笑道:“令郎風度沈怡,是虎父無犬子,家學淵源誠然不虛,不服也不啊。”
“哪裏哪裏,小兒浮躁,仰賴王爺寬容,擡後輩。”謝逸夏笑說。
安城郡主今夜畫了個雍容俏麗的花鈿妝,不耐煩聽父王聊那些場面話,手裏撚著一朵絨花,正自無聊。直等到謝瀾安來了,眸中才見神采,提起蹙金雙面繡的宮裝擺迎過去。
到近前,輕輕抱怨:“你怎麽才到呀。”
殿烘著炭鼎,謝瀾安解了鬥篷,出底下的襢。瞧了瞧陳卿容輕撅的,奇了:“大過年的,誰惹我們小郡主不高興了?”
陳卿容把絨花扔到婢手裏,沒打采地說:“父王這回進京,說要給我挑婿,我還沒想嫁呢……煩得很。”
謝瀾安後一名穿銀雀褂的年輕娘,聞言忍不住稀奇地著這位華貴俏的宗親郡主。原來皇室貴談及親事,可以這般直言不諱嗎?
陳卿容邊的使發現了,也睜著圓瞳打量這面善的小姑娘。
高稼與視線相對,自察失禮,連忙紅著臉頷首行一士子禮。
今日這宴,只有闈榜三甲才有資格覲天,但高嫁一個孩子年方十六便中了進士甲等第十,謝瀾安想給個獎勵,便把這離鄉背井的小娘子也帶來見見玩玩。
“我道是什麽難事,學我啊。”謝瀾安說了一句,漫然擡眼往殿中掃。
三公九卿該到的都陸續蒞臨,只是一直未見大司馬褚嘯崖的影。
“大司馬今年不進京述職?”謝逸夏那,正問到這上頭。
會稽王曉得謝家和褚嘯崖的齟齬,別說謝家,當初這人屠向他求娶寶貝兒,把陳稚應惡心什麽樣兒。陳稚應淡哼:“那尊殺神的脾氣府君還不知道麽,想來就來,不想來就不來。早些年,還鬧出過讓太後和皇帝等他的戲碼。不提他也罷。”
“……謝中丞如今是炙手可熱,小子怎麽學得來?”陳卿容被謝瀾安的話逗得一笑。
如今坊間都傳說,依謝娘子的出權勢,哪戶門庭敢聘下嫁?將來十有八九是要娶夫的。陳卿容笑過了,著昔日心上人燈下的玉容,一個恍惚,輕道:“若非你……我就死心塌跟著你了。”
胤奚在謝瀾安畔五步外,聽那音悱惻,眼皮子一跳。
謝瀾安搖頭嘆笑,討饒地作揖:“郡主錯,謝某可負不起佳人。”那風流神態,真有幾分郎豔獨絕的瀟灑。
陳卿容也只是與玩笑,眸一錯,注意到邊有個白郎君,生得極好。
小郡主咦了聲,再想多看兩眼,胤奚兩步避到謝瀾安後,袍裾微生風瀾,只聞嗓聲悅耳:“學生見過郡主,不敢驚擾貴人玉駕。”
這下不止謝瀾安笑,連第一次宮的百裏歸月也放松了心神,難得忍俊。
謝瀾安反手指指後,不避諱地說:“他還給你倒過酒,你忘了?”
陳卿容還沒尋思過味兒,胤奚神輕。
他至今還記得,他與郎相逢的第一面,是郎在魚龍華筵的燈輝裏,曇花乍綻的剎那間,著他手上朱砂痣問:先生是誰?
那夜燈華,恰如今夕的清夜高殿,玉壺轉。
彼時他答:胤,衰奴。
“陛下駕到!”正在此時,陛階上響起中常侍尖細的唱聲。陳勍從角屏登上座,笙樂奏響,百朝拜。衆卿平後,新科三甲貢生于末列再拜。
胤奚獨出左首,趨至中庭一揖到地:“學生胤衰奴,拜見陛下。”
嗓音清綺,妙勝竹。
兩旁席的臣子目皆彙聚在他上。
聽說這位新晉狀元出苦寒,又聽說他與謝中丞關系匪淺……年年辦宮宴,年年都是老面孔,好不容易到這種新鮮事,大家說不好奇是假的。
“平。”陳勍在上座道。
胤奚謝恩起。
一直留意盯著胤奚的陳勍,在看清那張臉的瞬間,微微咬牙。
在座中臣子們看來,這個新年僞朝,無瑕南顧,乃是大玄一樂;後宮帝妃即將誕下龍子,社稷後繼有人,是二樂;而闈試順利,英才彙聚,這一樁雖不盡如世家之意,卻是陛下力主推行,如今求仁得仁,自然又算一樂。
“皇叔,夠了,今晚夠了。”“不夠..”俊美的男人在她耳邊喘著粗氣,聲音磁性而又沙啞,“今晚再戰十次都可以。”葉桃安,華夏商業霸主更是有名的醫師,一朝穿越,變成了人人欺辱的王府大小姐。曾經的輝煌已經成爲過去?廢物,算計,屈辱?不,那具身體裡早已換了強大的靈魂!天生神體,契約神獸,靈丹無數,就連神器她都不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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