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請吧爺”這句話,也不知有什麽魔力,讓胤奚子微微一觫,耳子轉瞬間就紅了。
他揚起圓潤微挑的桃花眼瞅著郎,飽含無聲的控訴。輕易又記起那夜,燈熄的前一刻,也是懶洋洋說了這四個字,伴隨著一聲“”。
和請君甕的山大王似的,看盡了便宜。
謝逸夏見狀,立即按住小掃帚的腦袋,笑著轉:“走走走,領你玩雪人去。”
小掃帚除了和荀朧玩得些,對府中這些神仙似的大人一向怯得要命,羊角辮僵在腦瓜頂,對小胤哭無淚地揮揮手,同手同腳跟著走了。
玄白和允霜同時退避。
胤奚接過那杯茶仰頭飲盡,結滾,喝出了烈酒的豪邁。他拈杯用腕將謝瀾安的腰頂向自己,額頭抵著額頭,低聲說:“你都把我看了,不準再看別人。”
謝瀾安睫梢掃過他鼻梁,好笑地彈了彈鸞君涼的刀柄,“你‘不準’我?”
“就是不準。”
胤奚霸道地說,他還什麽都沒看到呢。
郎才是那道箴言,發號施令,他便無不聽從。真厲害,只用一招,便讓他忘了遠行的不舍,讓他只要一想起用眼神丈量的神態,渾便要被火燒幹。
“郎要高臥加餐,珍重萬千。”
“嗯。”
“調氣的藥還要再服兩劑,東市念滋齋的餞好吃。”
“好。”
“多想我一點。”
“……我盡量吧。”
謝瀾安對這份黏糊勁難以招架,額頭往前頂他,“去吧。”
府外馬已備好,胤奚到吏部領取文牒後,直接便出城了。他直了,深深看謝瀾安一眼,轉出府,沒再回頭。
謝瀾安目送青的影消失在月門,也沒有多送。
低音輕嘆:“我家阿鸞,白最絕,青衫最落拓。”
“這話怎麽不當面說呢?”謝晏冬沿著游廊走進院子,黃貍奴怕冷,在溫的懷裏窩一團。
謝瀾安眼裏極快地閃過一矜,從姑母懷裏接過實的花貓。
“不能讓他太得意了。”別人不知道,他可壞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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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奚到吏部的時候,上了楚清鳶。
瞟著那簇新服,胤奚目涼薄:“等在這裏看我笑話?”
黃門侍郎的一部分事務,便是為陛下傳遞旨書詔冊。楚清鳶今日就是特意過來踩胤奚一腳,聽了這話,他卻淡嗤搖頭:“你以為聽聞你外調,我心裏會很快意?”
他低聲音向前傾,“我不得,你留在京裏。”
胤奚心思微,往楚清鳶臉上定定看了兩眼。
不知是否他的錯覺,此人的氣質仿佛比之前變了一變,眼裏多了重叵測深邃,像水潭中的卵石生出了棱角。
胤奚無意和他鬥,從吏員手中接過任令。轉走時,楚清鳶盯著那把刀,忽道:“鸞君。”
胤奚遽然側頭,眼鋒冷冽。
楚清鳶對他的敵意視而不見,反而笑了笑。
他是謝瀾安花六年時間教出來的人,面對區區兩年的冒牌貨,充滿了耐心。他看著胤奚:“執其鸞刀,取其膋(liáo)。你在眼中,不過是一把刀。這回謝二爺調你走,可挽留過半個字嗎?”
胤奚跟著笑了笑。
楚清鳶皺起眉。
只見對面青衫郎紅誚薄,曼音輕吐:“你想做這把刀,求之,不得吧?”
楚清鳶一剎攥掌心,口氣上湧。
胤奚瞥開眼,第三次要走出署府,忽聽外頭甬道上有人高喊:“僞朝信函,致書議和!僞朝信函,致書議和!”
一名牙門將打扮的武吏,氣籲籲地跑向隔壁的兵部,手裏高舉著一封信件,上面封蓋的印正是北尉的馬鹿圖騰。
信封上又粘有三雉羽,示意兵部八百裏加急。
胤奚與楚清鳶同時凝目回。
楚清鳶怔了一下,立刻振袍趕回太極殿。
半刻鐘後,謝府門房驚訝地看見才離府不久的胤郎君快馬趕回。玄白迎出來,眼睛睜得溜圓:“你老兄怎麽又回來了?”
胤奚臉凝重地將韁繩甩給他,匆匆進府,“也許走不得了。”
“……綜上雲雲,吾朝慕貴朝風氣和暢,請止刀兵。貴朝倘願遣使來議,吾歲歲朝貢,唯求娶玄朝宗室公主,以締佳盟。”
楚清鳶躬立在書案邊,手捧著重似千鈞的書信,為皇帝誦畢。殿靜得離奇。
胡人主中原百餘年,似這般服還是破天荒頭一次。陳勍接過信紙,往那歲貢的金額上看了兩看,意氣昂揚。他極力按捺住渾的奔流,斟酌著:
“先帝子有限,宗室公主皆已出降,如今唯一待字的宗室,便是朕的堂姊安城郡主……”
“這是重點嗎?”
皇帝話音未落,一道清冽的聲音不待通傳,徑殿中。
謝瀾安朝服都不及換,上常服挾著室外的霜寒。眸冷靜地走到案前,注視龍:“陛下果真想答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