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倔強得令人心疼,周菁宓秀眉亦不自覺跟著蹙。
漬稍稍拭后,他肩膀似有什麼印記一閃而過。
周菁宓眼神一頓,猜測那應是胎記,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外頭傳來腳步聲,是向佩英過來了。
周菁宓在外頭救了個孩子帶回府里,這麼大的事不可能不知道。
周菁宓亦沒想過要瞞著。
向佩英甫一進門就聞到濃重的藥味,再一看,就見到那小孩上大大小小的傷口。
“這…”
周菁宓朝微微頷首,“婆母。”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繞過屏風來到外間。
周菁宓將適才在梨園救下小六的過程娓娓道來,向佩英聽后,幽幽嘆了口氣,“可憐的孩子。”
里頭府醫已經理好傷口,正巧芍藥將干凈服拿來,小六換過之后,和府醫一同來到外間。
“殿下和老夫人莫擔憂,這孩子的都是皮外傷,只要按時敷藥便可痊愈。”
聞言,周菁宓這才稍稍放下心。
府里并沒有適合小六這個年齡段能穿的,是以他有些瘦弱的肩膀還撐不起這裳,不太合。
向佩英溫聲道,“好孩子,待明日我讓鋪過來給你量尺寸,給你重新做幾裳。”
眼里的心疼不加掩飾,說話時還微微彎腰,認真地看著他。
小六定定看了們二人好幾眼,倏地后退半步,撲通一聲直直跪在地上,“貴人搭救,小六沒齒難忘,來日定結草銜環,報答此恩。”
梨園班主對他們輒打罵,與他同時進來的那幾個孩子,他最小,不僅挨打,有時甚至也會被其他師兄惡語相向。
記不清是五歲還是六歲時,他曾想過要逃跑。
可被抓回來的后果是更激烈的毒打。
再后來,彭叔因為嗓子啞了唱不了戲,從外地回來,他的日子才好過些。
他曾很多次設想過逃跑和留下的后果對比,然而憑他自己,本對比不出個所以然。
逃跑的代價太慘烈,瘦弱單薄的他本負擔不起。
周菁宓和向佩英皆沒想到他會突然跪下,有些怔愣。
十歲左右的孩子,烏溜溜的眼睛里格外堅定,瘦弱的臉上滿是認真。
周菁宓上前將他扶起來,溫聲道,“帶你離開,是希你不再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并非是想要你的報答。”
小六被水潤澤過得微微蠕,正想說什麼時,外頭傳來劉管家命人布膳的聲音。
周菁宓和向佩英帶著人在桌邊坐下。
想著孩子在梨園過得辛苦,因此晚膳周菁宓讓廚房多準備了菜。
小六果然開心,眼底像是放一般,既想手飽餐一頓,又念及周菁宓和向佩英在,拘謹地只敢拉米飯。
周菁宓用公筷夾了個放他碗里,“慢慢吃,你想吃什麼都可以自己夾。”
小六用力地點了點頭,再低頭米飯時,倏地有眼淚掉下來,落在碗里,和著米飯,又被他一口吞下。
用過晚膳后,府醫又來看了一遍他的傷口,確定一切正常之后,周菁宓才放心地離開西側屋。
秋夜的涼風徐徐拂過,廊道里的燭火隨風輕擺。
芍藥和薔薇一人提著一個燈籠,邁過臺階時,小聲道,“殿下小心。”
周菁宓肩上披著天青披風,擺與鞋面齊平,走間輕輕開,似是涼夜里綻開的花朵。
一穿過月門,三人便瞧見前頭正有一道頎長偉岸的影朝們而來。
周菁宓抬眸,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目與他的相對上。
男人眸冷冽,卻在看到,倏地和了些。
就是這一眼,讓周菁宓想起了今日在梨園里發生的另一件事,養面首的事。
不知為何倏地有些心虛,藏在寬袖之中的纖指握住。
就在失神間,裴牧已經大步朝而來。
周菁宓想也不想就開口道,“我今日在梨園帶回了個小孩子。”
裴牧劍眉微挑,沒有立即搭話,而是一手接過芍藥手中的燈籠,另一只手順著的袖子一路往下,抵開握著的手,骨節分明的指節穿進的指之中,扣的手,握住。
十指握的姿勢。
就這麼作自然地牽著,一路往正屋去。
芍藥和薔薇瞥見二位主子袖疊,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自覺地落后好幾步,慢慢走著。
周菁宓仍舊不太習慣與他在旁人面前親近,被握住的那只手下意識想要掙,卻被他使了力氣扣住。
側傳來男人慢悠悠的低沉嗓音,“其實我很想親你,宓兒想在這里親還是回去親?”
周菁宓心頭一跳,耳子染了紅,顧不得掙開手的事,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很想捂住他的。
他莫再說這些人的話。
裴牧自是察覺怯又有些哀怨的眼神,邊勾起抹弧度,被寬袖蓋住的大手輕輕挲著的手背。
曖昧,卻又帶著安。
一路無話,兩人一回到正屋,房門便被裴牧關上。
周菁宓站在桌邊,看他高大的軀關完門轉過來,連忙搶先開口,“我有正事要說。”
裴牧知曉在躲什麼,笑了笑,從善如流地順著的話道,“好,宓兒請說。”
周菁宓清了清嗓子,開口道,“永定街上的那家梨園班子,是一直都在滄州嗎?”
今日周菁宓從梨園帶回小六的事,裴牧自是知曉的。
所以他一回來,劉管家說在西側屋,他便直接過來了,適才亦并未多問什麼。
而如今周菁宓這樣問,顯然是對梨園和小六的過去有所疑慮。
裴牧抬手為斟茶,眉眼低垂,認真想了想,這才答道,“那戲班在滄州待了長時間,自我隨父母來時便已經有了。”
滄州城的梨園戲班不算多,因此這一家的生意一直不錯,并未聽說過他們有遷進遷出的過往。
他看向周菁宓,溫聲問道,“宓兒是懷疑什麼嗎?”
周菁宓一張小臉微微嚴肅,“我覺得小六是滄州本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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