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邊，殿里的魏帝和司珩無言對座了許久后，魏帝才遲聲問：“對朕的賜婚可還滿意？”

司珩掀起眼皮瞥向魏帝，沉聲開口：“那道賜婚，是今日我能同你尚且好言說話的唯一原因。”

魏帝聽著司珩大不敬的話，不僅沒有生氣，反而笑了出來，所有子嗣中也只有司珩敢這般同他說話。

他記得司珩小時候會用一雙怨恨的眼睛瞪他，恨他對他的無視，恨他縱容別人對他的欺凌。

可后來他看向他時，眼中已不再有怨恨，取而代之是一片凌寒枯寂的漠然，他孤獨地活著，不在意任何人的喜與厭，無妄亦無歡。

魏帝慨然對上司珩那雙疏冷的眸子，語含深意地說：“朕給你們每個人的賜婚皆不是兒戲。”

司珩不屑地挑眉，心中冷笑：確實不是兒戲，皆是縱橫捭闔。若非知曉他最不可能爭奪帝位，他這名義上的父親又怎麼會把婳婳賜婚于他？怕是賜婚給司蒙都有可能！

魏帝瞧出司珩表里的不屑，輕聲嘆了口氣，緩緩靠在椅背上，沉良久，忽然問：“麟兒…他現在還好嗎？”

司珩瞳孔一，眼底浮現出些許驚詫，冷聲問：“你知道司麟與我在一起？”

魏帝頷首，從書案的屜里小心拿出一個卷軸，聲音陡然一暗：“當年朕南下治水，回京方知司彥和梓莞遇害，麟兒失蹤。”

“朕知道老二曾經幫過你，而你又是個不會平白人恩惠的孩子，便想到麟兒能在那場殺戮中僥幸活下來，定是被你所救。”

“別人或許會質疑你的能力，但是朕絕對不會。你從小就有一不屈的韌勁，你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魏帝還沒說完就被司珩厲聲打斷，漆的眸子里冰寒一片：“夠了，不要裝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模樣！”

魏帝神滯了滯，倒也依言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分析起朝堂局勢：“如今老四的勢力越來越大，野心也愈發昭然若揭。司華雖有東湘軍一派支持，但也再難與他分庭抗禮。”

魏帝話音一頓，抬眸看向司珩，直言不諱道：“當初朕將云家的兒嫁于你，便是希冀你能獲得西川軍的支持。

“當年朕派沈既白去接司音歸朝，本是有意撮合兩人，但沒想到沈既白竟也喜歡上了云家的兒。鎮北軍雖不站隊，但鑒于云沈兩家的關系，想必鎮北軍還是更多傾向于你……”

司珩呵笑一聲，不無嘲諷地接過魏帝的話：“如此一來，我便能與司華掎角之勢，牽制司玨。只是不知，圣上如此煞費苦心又是在為誰圖謀？”

魏帝不語，視線卻落在那幅卷軸上。

司珩瞥了眼魏帝的神，漠然起，行至門邊，停下腳步，冷聲道：“我與司玨定有一戰，但絕非是依從你的謀算布局，而是為我自己！”

魏帝著司珩摔門離去的背影，笑著搖了搖頭，歷經霜雪的朗目泛著帝王的明與韜略，自言自語道：“傻孩子，從你出生的那一刻，你便已局了……”

說罷，魏帝慢慢打開卷軸，卷軸里疊放著數張泛黃的臨摹字帖。

魏帝看著上面稚的字，手指輕輕過那些字，臉上是揮之不去的慈，低啞的嗓音凝著：“麟兒，可曾想念皇爺爺？”

***

月涼如水，夜風吹樹影，婆娑作響。

云婳睡得正酣，轉之際，手習慣地去抱司珩的腰，手之地卻空空如也。

云婳懵怔了一瞬，騰地睜開眼，坐直，在漆黑的寢殿四張，語氣焦急又害怕，無措地喚道：“殿下？”

諾大的宮殿響應的——只有空空的回音。

云婳飛快趿上鞋履，胡拿起一件外衫就往屋外跑，推開門一剎那，看見了站在月下的司珩。

拔而孤傲的姿，宛如冬日初雪覆蓋下的青松，月勾勒出清冷無儔的俊龐，無邊蕭瑟之中，他仿佛與這寒涼月融為一。

云婳忽然就懂了何為——塵中月，朦朧清絕。

怕驚擾司珩的凝思，云婳特意放輕腳步，卻還是在邁出門檻的時被他察覺到。

司珩回眸瞧見是云婳，詫異地問：“婳婳怎麼起來了？”

云婳咬著瓣，委屈地快步奔向司珩。

司珩張開雙臂，將跑過來的小子擁懷里。

云婳從司珩懷里抬起頭，聲音小小的，委屈地說：“我醒來突然發現殿下不邊，空的殿里只有我一個人，我很害怕。”

司珩著云婳含淚的眼睛，心中一陣不舍，他收攏手臂充滿力量地抱著，安在額頭落下一個吻，歉意地說：“是我不對，讓婳婳害怕了。”

云婳拽著司珩腰側的襟，認真地盯著他的眼睛，語氣強地命令：“不許再丟下我一個人。”

司珩抬起手溫地上鼓鼓的臉頰，顧左右而言它地說：“我告訴婳婳個，就不生氣了，好不好？”

到底是心思純稚的小郎，一聽說有，眼睛登時就亮了，歪頭著他，清瀅的眼眸盛滿好奇，小聲問：“什麼？”

司珩牽起云婳的手走到屋門前的廊柱旁坐下，然后將抱坐在上，緩聲開口：“林司并非尋常人家的孩子，他是邑王之子，也是本王的親侄。”

云婳瞪大了眼睛，訝然著司珩，以前那些覺得奇怪的地方，在這一刻忽然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所以，林司也不林司，而應該司麟，對嗎？”云婳試探地問。

司珩頷首，補充了句：“但當初他遇到季歲歡確實是個意外，想到要轉換份跟季歲歡一起回府也是機緣巧合。”

云婳恍然地點點頭，眸一閃，低聲音問：“那殿下今日同我挑明麟兒的份，是因為這宮里還有人也知道了麟兒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