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 第 76 章
“你聽說沒有?平康王世子死在外頭了!聽說是狎過度, 死在人床上了!”
“以他平日的作風,這死法也不稀奇。”
“今日是他頭七,我聽說平康王趁此機會給長樂郡主求了,要提前把人從牢獄裏放出來, 回來祭拜兄長……”
“這對兄妹平日裏作威作福, 那長樂郡主害死了尚書大人家的姑娘, 還把罪責推給自己的丫鬟,害得人家家破人亡, 可憐吶!這作惡多端的小郡主, 放出來只能害人……”
街邊兩名茶客邊嗑瓜子邊嘮嗑, 旁牆角下的小乞丐頂著一頭蓬蓬的頭發,斷了小指的手抓起地上扔來的饅頭囫圇咬了幾口,眼淚鼻涕流了一臉。
街上有馬車急馳而過, 其中一名茶客擡了擡下, “喏,就是平康王府去大理寺接人的馬車, 小郡主馬上就要被接回來了。”
小乞丐目惡狠狠地追隨著那輛華麗的絳帷馬車, 口中發出低低的嘶吼,一雙哭得通紅的眼睛逐漸泛起嗜之,仿佛關著一頭暴怒的獅子, 頃刻間就要破籠而出。
大理寺獄。
獄卒打開牢門, 朝裏頭道:“陛下開恩, 赦免了郡主的罪過,您可以提前出去了。來人,替郡主整發更。”
裏面的子伏在破舊的麻布上, 哪還有昔日半分的張揚耀眼,聽到這聲, 死水無波的眸子忽然跳出了澤,“我……我可以出去了?裴慎呢?他不會肯放我出去的,他是不是死了?”
提及裴慎,子死灰的面陡然變得猙獰起來。
獄卒揚一笑:“我們大人公務繁冗,可理會不到郡主死活。郡主這回能出去,得謝您的兄長平康王世子。”
長樂郡主艱難地擡起頭:“我兄長?他立功了?是他為我求的嗎?”
獄卒笑道:“算是吧,若非今日世子頭七,平康王也不能說陛下法外開恩,赦免郡主,回府為世子爺吊喪。”
這句話宛如一道驚雷在腦海中炸開,“頭七?我兄長死了?”
“是死了,”獄卒道,“也不怕告訴您,死得不大彩,聽說是壯藥服多了,下半直接炸得漿四濺,嘖嘖。咱們在大理寺獄這麽多年,見過的死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可還從未見過這麽宗敗祖的死法呢,難怪平康王府不肯往外半句。”
“胡說!胡說八道!”長樂郡主蒼白的臉青筋暴起,“我兄長不會死,不會死的……”
兩名丫鬟褪下長樂郡主跡斑斑的外,換了面的裳,將上的新舊傷痕遮掩了個七七八八,發髻梳理整齊,又拿幹淨的帕子了臉。
見那丫頭還要給口脂,長樂郡主一揮手,將托盤上那些瓶瓶罐罐盡數掃落于地,“折磨我這麽久,還假惺惺作甚!現在知道後悔了?我告訴你們,等我出去稟報皇帝叔叔,裴慎,還有你們這些狗子,一個都跑不掉!我會將你們對我的所作所為盡數告知皇帝叔叔,讓他治你們死罪!”
尖利的嗓音在獄中回,那獄卒撓了撓耳朵,輕笑道:“既然如此,我等就在此恭候郡主了。”
獄卒一道眼神示意,高些壯些的那個丫鬟立刻按住長樂郡主雙臂,不讓抵抗掙紮,另一個丫鬟強行將口脂抹在長樂郡主蒼白幹裂的,一番打扮下來,竟也顯出幾分氣。
獄卒下,肯定道:“差不多了,馬車已經在外候著了,請郡主上路吧。”
長樂郡主傷重難行,甚至需要丫鬟攙扶才艱難地走到獄外。
時隔一年多,看到頭頂的,下意識遮擋住眼睛,眼淚奔湧而出,咬後槽牙,哭得渾都在發抖。
沒有人知道,在大理寺獄中遭了怎樣的折磨。
最開始的杖刑五十,其實遠遠不止,只記得自己每每被打得皮開綻,太醫過來也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郡主無礙”,後來連太醫都很過來了,而每隔五日都會被用一次刑,臭烘烘的抹布堵住,不知流了多、多淚,後來大概是見上的傷太慘烈,對外不好代,杖刑又改了針刑。銀針紮進手指,紮進頭顱,紮進的位,日日忍鑽心徹骨的疼,疼得死去活來,傷口卻細微得看不見。
裴慎的心思又如何不知!他本沒想讓活著出獄!
好在皇帝叔叔開了恩,裴慎肯定不會想到,能提前出來吧?
長樂郡主坐在馬車,死死拳頭,咬牙切齒地想,等回家就好了!等見到爹爹,見到皇帝叔叔,一定要大理寺這群人百倍千倍地償還!
想起這生不如死的一年,又想到死去的兄長,眼淚不住地往外湧。
馬車已經行駛得很快了,仍舊痛聲催促:“再快點!我要立刻回府!”
要將這一年來所的折磨全部告訴爹爹,要裴慎死!
馬車飛快地往平康王府的方向疾馳,街上行人紛紛避讓,卻不知從何沖上來個推板車的乞兒,不顧死活地往車直沖而來。
車夫嚇得立即拉韁繩,然而已經來不及了,板車狠狠撞擊車廂,“嘭”一聲巨響,隨即便是一陣天旋地轉,車人隨著車廂一同掀翻在地,長樂郡主本就清瘦的軀直接從車窗飛了出來,劇痛襲上背脊,渾的骨頭幾乎斷裂。
正當開口痛罵,手掌撐著地面想要起時,那驅板車的小乞兒突然從後腰出一把匕首,像一頭暴怒的兇,臉紅筋暴地捅向地上的子。
長樂還未反應過來,只覺得腰腹一陣寒意湧,熱流汩汩浸衫,隨即而來的冰冷疼痛將整個人吞噬。
隨著乞兒胡揮刀,連喊都喊不出聲,渾各流如注,四肢痙攣,搐不止。
車夫自己也被甩在地上起不來,周圍看熱鬧的行人哪裏見過這樣腥的場面,等閑不敢上前勸阻,生怕那乞兒發起狂來揮砍。
饒是下人早已沒有掙紮的力氣,小乞兒仍是殺紅了眼,連捅數刀,最後一刀直接割破的管,粘稠的噴濺而出,糊了他眼睛,這小乞兒似乎這才清醒過來,嚇得丟下手裏的刀子,跌坐在地,很快被人群中幾個膽大的壯漢挾制住手腳。
車夫看到滿窟窿的小郡主,嚇得魂飛魄散,趕忙將人送到就近的醫館,可長樂渾上下十餘刀,不乏脖頸、心髒這些致命的部位,人早就沒了氣息,哪還救得回來。
平康王守在靈堂,站在廊下翹首以盼,等來的卻是自家閨的死訊。
靈堂跪著一衆姬妾哭哭啼啼,一夜之間死了一雙兒,平康王只覺得耳邊一團,嚨湧上一抹腥甜,一口鮮直接噴湧而出。
長樂郡主是從大理寺獄放出去的,順天府不敢接手,這命案又轉回大理寺。
裴慎回京後,查清了事的前因後果。
平康王世子、長樂郡主接連意外,皇帝心中也沉痛不已,本以為赦免長樂可以寬平康王失子之痛,卻沒想到長樂剛從獄中出來,父二人還未相見,長樂竟慘遭當街殺害。
裴慎上稟時,面夷然:“兇手名馬翰林,是長樂郡主邊的丫鬟翠雲的胞弟,這翠雲便是當初在棲雁山傷馬驚人,害沈尚書之墜崖亡的兇手。”
經他這麽一說,皇帝也想起來這號人,“的胞弟為何如此痛恨長樂,竟敢當街怒捅十數刀?”
裴慎道:“翠雲一家認定長樂郡主才是殺害沈家千金的元兇,翠雲不過是聽命行事。翠雲判刑之後,其父往平康王府討要說法,卻被打了出來,回去之後沒過三日就死了。家中只剩翠雲母親和胞弟翰林相依為命,族中便有人了吃絕戶的心思,想要暗中對翰林下手,翠雲的母親帶著孩子逃了出來,可沒過多久,自己卻染了風寒病逝,翰林也流落街頭,淪為乞丐。”
這一說,皇帝就明白了。
翰林家破人亡,當街捅殺害長樂是為洩憤報仇。
當初皇帝何嘗不知那丫鬟是替死鬼,可元兇是自家侄,皇帝也不忍判死罪,沒想到長樂還是沒能逃過這一劫。
可皇帝心中仍然存疑:“他一個半大的孩子,怎會第一時間知曉長樂出獄的消息?”
裴慎當然絕口不提那兩名茶客是自己安排的人,故意將長樂出獄的消息說與翰林聽到,只道:“街邊行乞,消息最是靈通。”
至于摻了寒食散的饅頭,街邊恰好出現的板車,鐵鋪故意放在案板上的匕首,都在裴慎縝的算計之中,缺一不可。
裴慎從未打算讓長樂郡主活著回去,傷害過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皇帝該問的都問完了,注意到他手上還纏著繃帶,趕忙問道:“你上的傷可好些了?”
裴慎道:“沒有大礙,多謝陛下關心。”
皇帝知他慣來忍,再疼都是一聲不吭的,心下嘆口氣:“難為你了,替朕辦事,又讓你刀山火海走了一遭,再這麽下去,朕都沒臉見長姐。”
裴慎道:“替大晉江山鏟除佞,臣義不容辭。”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能力卓著,又殺伐果決,朕恨不得你能生出八只手來幫朕,行言,日後……你想要的位置,朕都會給你。”
尋常人聽了皇帝這番推心置腹的話,往後必得肝腦塗地才是,裴慎當然也是拱手謝皇恩。
不過他近來聽到吏部的風聲,皇帝已經開始考慮裴識回京後的封職,不是進吏部便是戶部,哪怕一時做不到正三品侍郎的位置,也是遲早的事。
戶部如今有劉植坐鎮,來日扳倒了他,左侍郎的位置就空下來了,至于吏部,更是六部之首,前朝權力的中樞。
對裴識,皇帝可謂是相當重,寄予厚,有意往心腹純臣的方向培養。
然而一門之中不可能人人居高位、把控朝政,劉家就是前車之鑒。
這個為天子沖鋒陷陣、出生死的他,將來究竟是何結局呢。
*
馬翰林當街行兇,無可爭議,最終判了死罪。
皇帝雖憐惜長樂慘死,卻也不便將後恤安排得太過明目張膽,畢竟沈尚書墜崖乃是因而起。皇帝心中唏噓,只吩咐平康王府將人厚葬,又給平康王送去了不賞賜以作。
裴慎此番做得滴水不,平康王因兒先後慘死,大傷元氣,臥病在床,已經沒有力深究其中的,當然,他也想不到是誰在背後推波助瀾。
聽雪山莊。
沈稚給裴慎重新繡了一個香囊,去蔚州一座佛寺請高僧開了。
兩人確定了心意,只等一切安排妥當,便可選一個恰當的時間回京,倘若一切順利,親便是這一兩年的事了。
不再存有離開他的心思,也不大樂意拋頭面,怕再遇到高上煊那樣的事,所以偶爾出去一趟,裴慎也不會拘著,只給邊安排了武功高強的暗衛,隨行保護的安危。
從佛寺出來,沈稚戴著帷帽,到山下隨走了走,沒打算多留,只當放松放松心。
上車回程中,掀開車帷口氣,無意間卻在路邊土地廟瞥見一道悉的人影。
雲錦見一直往回瞧,不好奇:“夫人在看什麽呢?”
沈稚有些說不上來。
那子穿著破爛,頭發潦草,雙不良于行,伏在那土地公像後面,出個髒污的臉蛋,匆匆一面一晃而過。
可怎麽覺得……那人竟有幾分像沁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