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沉，然歡聲不絕，聚集此的百姓無不雀躍。

沒有死罪，葉照抬眼看了已經下堂的大理寺卿。

或許吧，這樁案確實難定死罪。

可是，過往死在荀茂手中的那些弱質命，撞死在他府門上的古稀老婦，這些又該怎麼算？

葉照了因長久擊鼓而酸疼的左肩，撐著起。

人影散去的大堂，一襲影投下，向出一只手來。

葉照抬眸看他，卻是僵了幾瞬沒有出手。

說不難是假的。

楚王府宴會上，荀茂被葉照勾在假山后的一方矮中。影幽暗，葉照披帛如揮紗菱，直絆倒荀茂撞在壁沿上，趁他頭腦昏沉喂了那賽神仙的幻藥。

那樣一個惡心骯臟的畜生，竟還能趁喂藥吮手指。葉照閉眼抓住他的手往自己上掐，簡直比他自個直接手更讓人難以承。

決心做這些時，在做這些時，葉照手腳利索，并無覺得不妥。

勾人的笑，引人的腰肢，喂人的藥，套完整人局的手段，不過是當年百里沙漠中慕小小教的最基礎的功夫。

雖未用過，但一朝用來，依舊得心應手。

然而這一瞬，撞上男人一雙猩紅眼睛，葉照心口還是窒了窒，嚨堵，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片刻，終于道，“妾想……沐浴。”

那樣喜凈的一個人，葉照想，這樣握那雙手，都是對他的。

攏在袖中的手正往后去，便見得蕭晏的手已經收回了。

甚至人，也已轉離開。

原來，他也是這樣想的。

自己不得他。

葉照恍然，自己站起了。

已經行至門邊的男人，合了合眼，“還要本王等你嗎？”

葉照提走上去。

今日穿了一銀滾邊的杏拽地長，搭著同繡花披帛，戴的是不久前新買的那套接天連葉的芙蕖簪頭面。

蕭晏記得，晨起出府時，回沖他嫣然一笑。

“那殿下，記得來接妾。”

夏日微風，吹拂起袖角擺，整個人清麗出塵得宛如池中盛放的水蓮。

朝來暮去。

釵換皆散，飛天髻傾塌，剩三千青裹背。

披帛扣了死結，抹開叉，袍擺惹滿塵埃袖角裂。

現出皮。

青的，紫的，紅的，無一不是傷痕。

馬車點著一盞壁燈，葉照垂首抿，蕭晏雙目灼灼看。

“荀茂進去了，流放三千里。”

“嗯。”

“兒能安寧不。”

“嗯。”

“曾經被他殺害的百姓，也算有了告。”

葉照點點頭，“還是便宜他了。”

“荀家出資給他捐罪，三千里流放沒了。”蕭晏捻著指上扳指。

葉照蹙眉抬眸。

“這不是賄賂，歷代都有，律法許可。荀家出的銀子，明面十萬兩捐罪國庫，暗里一百萬兩去了西北邊地。”

蕭晏笑了笑，“算是給本王解決了兵部問題。”

葉照又嗯了聲。

空氣中再次沉默，葉照重新低了頭，忍著側首依舊噴火一般的目。

星月無聲，知過了多久，蕭晏一拳砸在車壁上。

葉照攥著袖角抖了抖。

“殿下，到府了。”車駕停下，外頭車夫小心翼翼回話。

蕭晏沒有起，葉照便也不敢先。

又半晌，蕭晏拔自己簪冠，將一頭長發挽好。

“穿上。”他了外袍扔給，正簾下榻。

“殿下若嫌妾，原不必再帶妾回府。”

“不回來，你想去哪？”

“天地大，總有妾容，容不了也無妨。”

蕭晏猛地回首，一把拽出車的人，扯著袍強抱了清輝臺。

“我嫌你？”蕭晏將人扔床榻，拽了腰封下去。

“我嫌你，就該直接通知京兆府，通知大理寺，暗里滅了你的口，一了百了。”

“不，我得先留著你，等把那畜生收拾了，銀子到手了，回來這一路上，讓暗衛解決了你，丟去城郊葬崗眼不見為凈。”

蕭晏將下人衫撕了一半，想一想扯被蓋上，著氣怒視。

所以沒有嫌，那發的哪門子火。

葉照看著他，“那殿下氣什麼，妾不明白。”

“你——”

蕭晏氣笑了。

咬牙道，“你舍了一剮，為死去的人，為活著的人，為百姓，為將士，那你為我了嗎？”

“殿下公務不是了了嗎？”葉照徹底不著頭腦，“妾，大半都是為了您啊！”

蕭晏下火焰，輕嘆了聲，將人從被中抱出，去了凈室共浴。

煙波繚繞，水霧迷蒙。

一日折騰，蕭晏便再不會折騰。

只把被蒸得昏昏睡的人圈在懷中，給一點點上藥。

“那你為我們考慮了嗎？”他低聲道。

“什麼……”葉照模模糊糊問。

蕭晏一時未應聲，便也不再追問。

心里留了一分清明和歡喜，這事了。

沁園用命，此番用名，當能得他信任了。

撿個合適的時辰，將霍靖此人同他提一提，此生便可以慢慢分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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