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有何憾,便是孩子在回程那場風寒中,失了言語,再不能開口說話。
醫會診,并無上的源,思來想去,當是那段時日高燒中的夢魘驚厥所致,如此封閉了心,話不能言。
這種因刺激導致的失語,暫且無藥可治,說不定哪日在再逢刺激,便又能開口了。
蕭晏小心翼翼地養,文武俱全地教。
只是很多時候,還是忍不住淚目。
初到,小葉子封的詔書送來。
無數錦華服,金銀細了的私庫。
卻沒有多熱衷,只一雙眼睛盯在那盆金燦燦的元寶上。
看了好久,沒有忍住,手抓了一個,藏在袖中。
府中掌事忙著清點,一時不曾察覺。反而是散朝回來的蕭晏在廊上看了個徹底。
他也不曾出聲。
只待掌事查對,了十兩金子。來回查看,左右尋找皆不得。惶惶然稟告他。
他遂退了侍者,留一人。
是不能言語,但不代表不能視,方才發生了什麼,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良久,從袖中掏出那塊金子,捧給他。
眸里無甚神采,只有虛無一點笑意,張著,用口型說,“我忘了。”
蕭晏蹙眉,捧起面頰,低聲問,“是我教你的誠為本,信為尊,忘了是不是?不要,我們慢慢學,知錯能改……”
小葉子推開他,搖頭用手比劃,“我忘記阿娘已經死了,不需要用銀子買藥。”
蕭晏頓在一。
“阿娘要是活著……”看著那塊金子,又笑。
笑著笑著,就開始落淚,然后綿綿合眼跌下去。
蕭晏抱著,只覺在煉獄。
后來,又有府中用膳。
小姑娘對著一桌膳食愣神,每用一樣,都留一半在碟中。侍者只當嘗之口味不喜,便收走換碟,重新布菜。
看著被拿走的膳食,默默無語。便不再多用,只就著面前一碗湯面乖順用下。
用完,目定在一盅紅棗粥上。
“要這個?”蕭晏問。
小姑娘搖頭,又點點頭,比劃道,我能帶回房嗎?
蕭晏頷首,“一會讓廖姑姑給你送去。”
夜,蕭晏一如既往,過來看是否夢魘,是否突然醒來哭泣。
卻不想,這一晚小姑娘還不曾睡,坐在圓桌旁,躬著纖細的背脊,只定定看著對面座上,角勾起一點笑。
對面座上無人,但是案上擺著一盅晚膳帶回來的粥。
原來……是給阿娘帶的。
蕭晏回憶晚膳場景,所以之前咬一半留一半的膳食,并不是口味不喜,分明也是留給阿娘的。
翌日早膳,備了三副碗筷。
小葉子已經懂禮,知曉人未齊,不快,不上坐。便靜靜候在一旁。
蕭晏笑道,“坐下吧,已經齊了。”
頓了頓,他又道,“這個位置是你阿娘的。”
小姑娘用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看他,須臾便是霧蒙蒙一片。
“哪些你覺得好吃,就夾給你阿娘。”蕭晏了的發頂,也紅了眼睛。
于是這頓早膳,小葉子不僅給阿娘夾了許多吃的。途中一味糕點糯可口,給阿娘夾完,又給蕭晏夾。
夾完,沖他展,眉間那點朱砂,灼灼其華。
蕭晏將抱在膝頭,看外面明日,“春天到了,我帶你去放紙鳶,好不好?”
小姑娘點點頭。
目還落在那張空座上。
蕭晏著后腦將靠在自己肩頭,啞聲道,“以后,都是我們三個一起用膳。小葉子去哪,你阿娘便在哪,永遠都和你在一起的。”
于是,春日的風箏做了三個。
夏日的蓮子羹盛了三碗。
秋日花酒埋在院中枇杷樹下,埋了好多壇。
蕭晏說,你阿娘能喝酒的,千杯不醉。
冬日里,門前白雪皚皚,小葉子和蕭晏一起堆了個雪人。
蕭晏回屋拿了支筆,點了墨出來,看見小葉子在雪人臉上左眼下面,按了個圈。
“殿下拿筆作甚?”小姑娘比劃道。
蕭晏笑而不語,上前在按的地方點上墨。
面似雪玉,淚痣妖嬈。
是他們共同的人間絕。
小葉子不住冷,蕭晏將抱進屋中取暖,趴在窗口看雪人,未幾睡著了。蕭晏給給蓋好錦被,直到呼吸漸勻,方起離開。
他立在廊下看那個雪人,片刻緩緩走到旁。
林方白給他撐著傘,他揮手譴退了。
茫茫白雪落下,未幾他發頂鬢角便全白了。
他下大氅給披上,手擁抱。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第67章 、
昌平三十八年二月, 山陵崩。在皇后去世不到一載,嘉裕帝思念疾,追隨而去。
同年四月, 七皇子蕭晏登基為帝, 改年號建安,國號為葉。
新君繼位,改年號正常不過,但千百年來, 除非是皇朝更替,未曾聽聞子承父位,更改國號的。
“鄴”與“葉”, 一樣的音, 聽來未改,詔書觀之卻又改了。
三省聯名,史臺上諫,皆道不可更改國號。
在百罷朝前, 座上的新君先摘了十二冕旒,了冕服,長劍召兵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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