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聞花香而知花開,聽風吹水滴方知竹林清幽,聽蟲鳥聲響而辨時節,如今這些在耳畔淡去,取代之的是逐漸清晰的廓。
還有最后兩層,紗布便要撤下。
葉照格外張。
抓在小葉子手背的指腹發白又發,掌心生出黏膩細汗。
“等等!”突然出聲,止住蘇合。
“阿娘?”小葉子喚。
葉照沒有應聲。
“王妃可有事?”蘇合問。
葉照咬了咬了瓣,又默了會。
方道,“殿下呢?我……”
頓下片刻,“我有些害怕。”
“別怕,我在的。”蕭晏從外頭進來,手在前,容抓住。
葉照到面前影被遮擋,卻能辨出一點他的影,終于展出兩分笑意。
卻還是沒立馬讓蘇合解下。
攥著蕭晏手,指尖在他掌心來回,輕聲道,“不若就這樣吧,我能看到一點了。比以前已經好許多……”
“殿下,不摘了吧?”
蕭晏眉眼含,無聲笑了笑。
多年了,這人無論對何何事都多在意,卻始終不敢多求。
多來是怕得不到,總是先退到最差的境地里,然后若得其間一點善待,都能知足而珍惜。
可是明明,那不過是極惡中的一點點良善,是無邊黑暗中模糊的亮。
明明,阿照你可得到更好。
你本來就是那樣好的呀。
蕭晏低眉看無措的五指,只反手握。
緩緩道,“不解開,你便始終只能看到我與兒的一點模樣,這不夠的。”
“解開了,最差便是如今結果。我們一樣高興。”
“但是,如果好了呢?阿照,如果好了,你看一看我,八年風霜過去,是否還是初見模樣。看一看,我們的兒是否和你一般麗!”
葉照著被他攥的五指,尤似他上堅定的力量正隨著他的話語一點點傳遞給。
終于,點了點頭。
蘇合挑眉,上前解開紗布。
“等等!”蕭晏道,“我來吧,可要注意些什麼?”
“慢一些便可。”蘇合回道,“畢竟數年不曾,且讓雙目慢慢適應,別被炫了目。”
蕭晏頷首,起接過紗布。
小葉子陪在一旁,清楚看著自己阿耶,作雖是未錯分毫,亦是又慢又輕。
可是,他一雙手,抖得一點也不比阿娘。
卻是吸著氣,撐住平穩。
甚至在紗布全部解開的一瞬,他偏過半步,給阿娘擋住了全部可能落下的日。
蕭晏的竹節青白的五指覆在葉照雙眸上,慢慢開指,容得線從他指間、由他控制一點一滴他妻子眼眸。
眼清湛,眸如子。
秦王殿下面如冠玉,華姿迢迢,尚是昔年風采。
葉照在他五指間看清他的模樣,手握上他依舊覆在眉目間的手,終于抬起一雙原本明亮勝過星辰晨的杏眸。
“阿晏,我能看見你了。”
蕭晏站在對面,沒有在意孩子和摯友尚在,唯有清淚如珠落下。
整整八年,他終于聽到這句話。
終于可以將那句噩夢般的話沖散掉,可以讓他再不起夢魘,將憾彌補。
八年前,大理寺門外,也是這樣的漫天流云日。
與他說,“阿晏,我看不見了。”
至此一句,如咒語利刃磨他至今。
*
葉照雙目復明,自是值得慶祝的事。
只是一時還見不得強,又值盛夏艷天,便也沒有立馬返回皇城去見帝后。
反倒是宮城中的兩位至尊,流水一樣地送來無數賞賜,作以慶賀之用。
彼時他們還在沁園,賞賜的詔書送來,小葉子接了旨,對著侍監道,“皇伯父給這些賞賜,何時府。”
侍監道,“回郡主,隨時可以府。只是眼下王府掌事的都在沁園,且得等您與殿下王妃回府,屆時比對輕點方是最好的。”
“,那本郡主今日便隨你回去,且通知宮中六局現下便備起來,明日我王府。”
小葉子說這話時,想到的是一年前同盧三郎的理家的比試。
正好由這廂天家恩的清點盤算結尾。
這廂贏了,再加上上回賽馬一事……小葉子清冷又憨的面上,染上艷艷花。
葉照對這些金銀細向來不甚打理,會做的大概是庫時,看著下人搬運大型箱籠費力,遂施掌幫他們一把。
是故小葉子要爭著去做,亦不會多言。
這廂只囑咐道,“對對賬目便罷,大熱的天氣莫在太下曬著,屆時且讓司膳備些冰碗給他們消暑。”
小葉子自是含笑領話。
于是,這一日午膳后,便帶著部分護衛府兵先回了王府。
看著小葉子離去的影,蕭晏的面閃過一陣翳。
他還不曾忘記,兒和那盧三郎的比試。
比一比四書六藝便罷了,好歹有個尺度標準。
這比管家能力,首先各家各府底子不同,便也不說所遇之事亦有差別,如此有什麼輸贏可比。
小葉子如此上心……
蕭晏目瞥過西北慧園的方向,不握了握拳頭。
骨骼聲和兵聲,是葉照最為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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