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一切好像都沒變,從前的那些獎狀、獎杯都好好地擺在柜子里,路西加坐在椅子上,撐著手臂看著那一排柜子,連裴靜走進屋都沒能發現。
“要收起來嗎?”裴靜到床邊坐下,陪兒靜靜待了一會兒,才這樣問道。
“我之前猶豫,要不要把這些都收起來,但這是你的榮譽,我覺得還是要等你回來,再自己做決定。”
時間的消逝太過迅速,在小時候,父母會試圖留下兒每一刻的長印記。所以在路西加獲得第一塊年兒舞蹈大賽金獎的獎牌時,他們便請人專門打了一整面墻的陳列柜。柜子的還是路西加自己選的,白。記得很清楚,第一枚獎牌是親手擺進去的,那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順著臉頰流下的汗水,真的能變晶亮的果實。那一年的生日,許的生日愿就是,自己要把這個柜子擺滿。
或許真的是時間久了,路西加此刻坐在這里,面對席卷而來的往事,竟然已經可以像看一部電影般置事外。看著故事里的小孩轉告別,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不收了。”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過得很快,路西加沒出門,就在家里吃了兩頓飯,看了會兒書,再一抬頭,竟然就已經到了睡覺的時間。只不過,明明是在自己從小睡到大的床上,路西加這晚卻睡得并不安穩,在半夜被悉的噩夢驚醒,傾,旋開了床頭的臺燈。
昏黃的燈打散了屋空的黑暗,也像是攪了原本有序的時空。不甚清醒間,路西加瞇著眼睛環顧四周,不知怎麼,柜子里一排排的獎杯看上去竟像是一懸于天邊的月亮。輝清冷,不到。
路西加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這是在哪里,面前的又是什麼。白天時沒有覺,這會兒坐在床上,那種生生被剝離了一塊的覺卻是突然死灰復燃。等回過神來,赫然發現額角已布滿了細細的冷汗。
腳和小都在做痛,再躺下時也已經全無睡意。路西加來回翻了幾個,最后過了手機。打開音樂直播件,想要運氣,卻沒想到那個被自己關注的直播間竟然真的在直播。
路西加看了一眼時間,凌晨四點十六。
主播不睡覺的麼?
進到直播間,意外地發現除了自己以外竟還有幾十個聽眾。有幾個活躍聽眾一直在刷屏聊天,調戲主播,無非就是嚷嚷著要點歌、要主播開口說句話。
主播依舊高冷,在公屏上回道:可以點歌。
幾個人又說相聲般逗了幾句,見今天還是沒有讓撬開主播的的希,只好退一步,點了首歌。
路西加看到最新的彈幕,不彎了彎角。
付河寫的歌……
手,將耳朵里的耳機摁得更了一些。
“不放SEA.G的歌。”
沒等到悉的音樂響起,取而代之的,是屏幕上冷冰冰的幾個字。
SEA.G這個名字出現在太多熱門歌曲的制作名單里,大批音樂好者贊揚他的風格,論壇上分析他的音樂的帖子一抓一大把,甚至有人說,這個名字,就是曲子質量的保障。
路西加看到這幾個字就有些預,果然,屏幕上靜了片刻,突然涌現了大片的消息。往常一直在潛水的人都被炸了出來,每條消息后面都跟著一串的問號或嘆號,以表達發言者此刻的憤怒。
“不會吧?主播你不會是SEA.G黑吧?”
“為什麼不放!”
“靠!主播咋回事啊!”
按照主播的風格,路西加以為他肯定不會解釋,卻沒想到這人好像唯恐天下不,又發了一條簡短的消息。
“不想聽。”
路西加微微睜大了眼,這人……聽歌的品味好像也不太行。
雖然知道“蘿卜青菜、各有所”,但看著那明晃晃的對付河的否認,路西加心里也難得地了氣。皺著眉在直播間留下了三個大大的嘆號,抒發怒氣,隨后便點了右上角退出,從自己的播放里找了一首付河的歌聽。
原本心就不好,經過這麼一通折騰,路西加躺在床上覺得更煩躁了。聽了會兒歌,覺口還是悶得很,又把那個直播間找出來,堅決地取消了關注。
關注列表從1變了0,路西加把手機甩到一邊,重重舒了口氣。
過年期間永遠逃不了的,便是來自于親戚的各種詢問。堂姐路明枝大齡未婚,堂弟則是從小就惹是生非,所以,往年都是這親姐弟背靠背站在戰場正中央,共同抵擋萬千炮火。如今路西加時隔多年終于回家,自然了全場的焦點,路明枝和路蕭然竊笑著躲到后,宣布單三人組終于合。
親戚們的話題無非是那幾個,說、說工作、說婚嫁,別的還好,路西加敷衍兩句也就過去了,但聽到路西加說沒有男朋友,幾個嬸嬸可就來了勁,你一言我一語地接連發問,企圖在周圍的青年才俊里幫路西加挑一個喜歡的。
路西加疲于應對,回手擰了一把堂弟的胳膊,順便給堂姐遞去求救的眼神。路蕭然吃痛地了一聲,路明枝則拉著路西加起,拿上了一把仙棒,招呼家里下一輩的小孩子出去玩。
院子里風有些大,路西加出來站了幾秒,又回屋把幾個小孩子的帽子、圍巾都拿了出來。
仙棒應該是最安靜的煙花了,燒起來的時候只有咝咝啦啦微弱的聲響,聲響過后,便是焦黑的灰燼,裹著滾燙的鋼。路西加從兜里將另一只手掏出來,了燃盡了的仙棒。
燙的。了指尖。
“干嘛呢?”路明枝用胳膊了一下路西加的腰,笑說,“你怎麼還跟小時候一樣,總是手這臟兮兮的東西。”
路西加將那只剩了余燼的仙棒舉起來,對著燈看。
是臟兮兮的,好像并不值得留。可剛剛耀眼的,也是這臟兮兮的東西留下的啊。
點燃一新的仙棒,在它燒得正好的時候,路西加掏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片,趁旁邊兩人不注意,給付河發了過去。
“小姑姑,幫我點一下煙花好嗎?”
小侄拽著的羽絨服央求,路西加應了一聲,將自己那只仙棒和的對在一起,一簇花火便了兩簇,亮更盛。
“小心點啊,千千,”路明枝在一旁叮囑,“去年你就燒了袖子了,今年可不能再燒了。”
“知道啦姑姑,”小姑娘撅著,聲氣地說,“我都長大一歲了,肯定不會燒了。”
“那可不一定,你去年也說不會燒……”
“姑姑!”
路西加站在一旁看著他們拌,一只手始終揣在兜里,攥著手機。
手機震了兩下,路西加立刻掏出來查看。
“好看。”
這支也燒完了。把仙棒遞到鼻子下面,聞了聞火藥的味道,路西加又舉起手機拍了一張照片,也發給了付河。
冬天的戶外還是有些冷,路西加想發一句話過去,手指卻哆哆嗦嗦,半天沒摁對鍵。
就在這時,屏幕上忽然顯示了新的來電,路西加忙接起。
“心不好?”
付河問得直接,路西加一下子都沒想好要怎麼回答。
大過年的,好像應該說點吉祥話,可路西加沉默的幾秒暴了的想法,付河又問:“在外面放煙花嗎?”
“嗯。”
出來久了,有些流鼻涕,說話的聲音都變得了幾分。
“冷不冷?”
攥著手機的手了,路西加如實答:“有點冷。”
聽筒里傳來低低的笑聲,夜風中,平白顯得。
路西加不自覺地低了低腦袋,用腳尖蹭著地上的樹影。再抬頭時,路明枝正一副曖昧的神著。
路西加猛地清醒過來,忙對付河說:“等下我再跟你說。”
掛了電話,路明枝才帶著笑意蹭過來。
“你有喜歡的人了。”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路西加沒說話,路明枝卻不依不饒,一定要講講到底是什麼人。
“就是好的一個人,有才華,還很細心,”路西加回憶起付河的臉,補充,“還很帥,個子也高。”
路明枝皺了皺眉,突然問:“有錢嗎?”
路西加抿抿,不知道這個問題要怎麼回答。
“我不知道。”搖搖頭。
堂姐的面忽然變得古怪,拉著路西加的胳膊,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吧,長這麼大也沒談過,我可提醒你一下啊,不要再……”
說著說著,突然卡了個殼,堂姐嘆了口氣:“不要被男人騙了。你沒聽過那句話嗎?如果一個男人又帥、又有錢、品質又好、又專一,那這多半是個殺豬局。”
殺豬局?
路西加因為最后這句話一下子笑起來,堂姐見拿自己的話不當回事,氣得拍了后背一下:“笑什麼,跟你說正經的,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麼好的男人,偶像劇里的男主都是不存在的,你可不要太理想化了啊。”
“不是,你怎麼還一桿子把人打死呢?”路蕭然聽見,在一旁瞪眼,“我不就是活的偶像劇男主。”
路明枝嫌棄地“嘖”了一聲,評價自己的親弟弟:“要點臉吧你。”
“什麼意思啊?我不是麼?績好、長得帥,雖然我沒談過吧,但我肯定專一啊。”
“滾滾滾,”路明枝正想和自己妹妹說點悄悄話,就被這個沒眼的人打斷,此刻自然是十分不耐煩,推了路蕭然一把,“趕去看著那仨小孩,別在這參與我們的姐妹茶話會。”
路蕭然順著的力道往那邊走,又不甘地回,用仙棒指指路明枝:“我看你就是對男人有意見,你有你的,別把我堂姐也往里帶啊!”
路明枝懶得搭理他,追著他的背影踹了一腳。等耳邊的噪音沒了,才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繼續對路西加說:“我說真的,我知道追你的人肯定不,你呢,可不能別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
“好好好。”手里的手機又震起來,路西加看了眼來電,心思早就飛上了天。把手里的仙棒往路明枝懷里一塞,連連后退:“你帶他們玩,我先進去一下。”
“哎,你干嘛去!”
路西加朝單元門口走了兩步,回,一邊小步子后退一邊抬手揚了揚屏幕還亮著的手機:“和豬店老板打個電話。”
屋子里的人太多,路西加沒回去,就在無人的樓梯間里跟付河通了話。
怕被人聽到,特意爬了半層樓梯,到兩層樓的中間,電話接通時心跳得好像比往常快一些。
“你怎麼知道我心不好啊?”路西加問。
樓梯上落滿了灰,路西加彎腰用指尖蹭了蹭,發現實在是無法落座,于是便舉著電話走到窗邊,倚在欄桿旁站著。
“照片告訴我的。”
路西加覺得剛才堂姐的話應該再加上一條,豬店老板還很善解人意。
完了,更像殺豬局了。
路西加被自己的想法逗笑,笑聲進話筒,付河聽見,聲音也跟著出愉悅:“笑什麼呢?”
路西加輕輕咬了下下,忍住笑。
“剛才和我堂姐聊天,說,如果一個男人又帥、又有錢、品質又好、又專一,那多半是個殺豬局。”無人的樓道里,路西加看著窗外的月亮,問著毫無營養的問題,“你怎麼看啊?”
付河笑了一聲:“那可能要讓你失了,我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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