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四點多,盛微寧扶著醉醺醺的應歡離開會所。
保鏢去開車了,阿晉跟在兩個生后隨們一起下臺階。
正值六月,天亮得比冬季早很多。
夜風悠悠飄來梔子花的香味,纖細的月牙藏在藍黑夜幕中。
饒是線昏暗,盛微寧不經意抬眸,依然看見不遠那輛眼的慕尚。
他們找的代駕應該剛來,簡短搭腔幾句后,一前一后相繼上車駛離。
盛微寧抿,目靜靜投向背對自己的程晏池。
鶴立群的高與相貌氣度,哪怕置濃厚夜幕仍舊輝清皎,一如既往高不可攀,猶如萬年岑寂不化的雪山。
眼前忽然浮掠影而過無數零碎又凌的片段,盤亙腦中揮之不去。
應歡在包廂問,為什麼說程晏池對仁至義盡。
于啟齒,如果真是那樣的事實,程晏池待已經足夠寬厚。
盛微寧看著程晏池優雅彎坐進后座的畫面,突然意識到,這是最后一次見他。
以后大概不可能重逢,更不可能再相安無事的相。
舍不得嗎?
有點。
畢竟喜歡他。
很難過嗎?
談不上。
他們之間隔閡的天塹太深太遠,哪怕不舍得,也找不到理由越。
盛微寧摁了摁心房,緩慢吐出一口氣,伏特加的味道縈繞空氣。
明明是高濃度的烈酒,此刻卻顯出幾分突兀的綿骨。
面容平靜,將被風拂的長發有條不紊地撥到耳后,又向程晏池消失視野的姿。
引擎聲打破暗夜的寂靜,很快絕塵而去。
盛微寧清寂的眸波終于開些許漣漪,在心底無聲呢喃。
再見了。
還有……
謝謝你。
*
車子平緩地匯了霓虹集聚的繽紛燈帶。
那一抹纖秀窈窕的影越來越小,直至眼難見的黑點。
程晏池慵懶地靠著椅背,面無表,自車外后視鏡淡淡移開眼眸。
周散發醇厚沁骨的酒味,他單手撐著額頭,默然閉眼養神。
漂亮,溫,嬈,又毒又乖,睡起來還特別有覺。
誰能真正舍得下?
確實可惜了。
世上那麼多人,偏偏是,也偏偏是他。
強行留下的理由并非沒有,只是驚世駭俗到需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彼此目前都尚未走至深淵,所以懸崖勒馬還來得及。
程晏池修長的手指了眉心,倏然察覺鎖骨留的傷痕作痛。
盛微寧是有這種習慣的,每次都喜歡在他上留痕跡。
這次不同。
用的力氣十分狠戾,估計會要留疤了。
他們骨子里皆是一樣的人,得不到的,總要標記些什麼。
程晏池眼神越加清明,若無其事地攏了攏領,視線轉移到后視鏡。
五十的彩燈炫然閃爍,茫茫夜霧籠罩。
車后再沒了那個悉的清麗影子。
腔悶悶的,轟然炸開黑夜纏綿的余溫。
宛若燦烈流星進海域霎那消失流散,海面徒留極致燃燒后的灰燼閃耀,海底卻被滾燙的星塵逐漸滲。
*
程晏池回奧國待了近一星期重歸鏡海時,盛微寧已遠走他鄉。
他在前三天走的,說要了斷,他就真沒再去管那個人。
奇怪的是,再次回到這座醉生夢死的城市,程晏池比之前更厭煩。
從錦瑟出來,恰好九點半。
夏天的夜晚燥熱攢,各燈影織氤氳彩繪的線條掠過眼簾,路上人來人往。
程晏池目視車水馬龍的街頭,驀然生出一種意興索然的乏味。
遠離鶯歌燕舞,不知道晚上除了工作能干什麼,雖然曾經每晚都是做不完的工作。
余不經意瞥過窗外,程晏池眉峰了。
花店門口,一剪側影亭亭玉立,盤著的頭發用月季固定,穿雪紡紗,背部單薄秀弱,出的雙纖直瑩白。
細碎亮躍過程晏池雙眸,目凝墨,心臟不控蜷幾秒。
但等那孩轉,他的面部廓迅速沉寂下去,隨即嘲諷地彎。
胎狠狠碾過柏油路出銳響,程晏池再沒看外頭一眼。
桔園公寓的名字不提防浮現視野。
他又仿佛被另一種神的力量牽引,調轉了車頭。
這地方,他只來過一次。
信步邁出轎廂,盛微寧的家門竟半開著。
程晏池臉凝了凝,徑直走過去。
盛悅的護工認出程晏池:“您怎麼來了?盛小姐去了利茲念書。”
程晏池不置可否,立定門口環顧一圈。
家被搬空,蕾紗簾摘了,昔日溫馨的燈如今顯得凄清。
“這兒準備賣給別人,盛小姐托我理掉屋里的東西。”
程晏池垂眸,護工手中提著大包小包的雜。
曜目的金芒逆突兀折到視網,刺眼。
他忽而擰眉,薄冷的扯開譏誚:“全不要了?”
護工循著程晏池示意的方向低頭。
袋中盛放埃菲爾鐵塔的金屬模型、筆記本和一對可的娃娃。
男人黑黑,俊形猶如矗立于深夜平原的一棵樹,筆直而孤寂,被鏡片修飾的深眸浸染著零星涼意。
“盛小姐這麼說的。”
程晏池盯著棉花娃娃不語。
男版娃娃過后不曉得又過多摧殘,但破掉的地方都被針線好。
記得當初拿到娃娃不釋手。
那麼喜歡……說丟就丟。
寧愿托運程昱川買的蠢狗,也不樂意帶走同他有關的品。
他給的錢,為什麼又歡天喜地接?
程晏池嗤笑,眼底斂著森森幽,畔泛起清寒的弧度。
眉間翳閃逝,他冷冷斂眸,扯松領結重新踏進轎廂。
半小時后,護工下樓將收納袋扔垃圾桶。
不遠,俊雅的男人斜靠車,單手抄袋,取掉叼上的煙,煙霧連同他幽邃的凝視裊裊融合夜下,朝垃圾桶直而去。
鞋底緩慢地碾滅煙,程晏池抬步走到垃圾桶前低眸,神春寒料峭。
直至音像店張國榮的《別話》開始循環第二遍。
他手掌一翻,夜中,畫著半人半狼圖像的火柴盒映眼簾。
火柴利落地過盒邊,妖嬈火焰照亮程晏池暗的瞳眸。
先是火柴盒被拋進垃圾桶,爾后,是那快燃盡的火柴。
“……但覺心路極迷……”深的男聲低淺唱。
程晏池抬眸,漫無邊際的暗夜未到盡頭。
夢醒了,天卻遲遲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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