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道:“他讓臣替他在中州安排一住所,同時備下若干突厥錢幣,與臣商定了聯絡暗號,待暗號一出,臣要派人接應他進中州。”
沈昭越聽越覺得這事著玄虛,輕笑了一聲:“聽這調調,裴元浩怕不是想退了。”
陸遠仔細回憶那天的場景,酒肆雅間里,幾盅佳釀下肚,裴元浩見陸遠答應了他的要求,格外高興,滿面春,人也不像剛來時那般戒備謹慎,被酒氣熏染得晃悠悠,吐出幾句心里話。
“這長安啊,宮廷啊,真不是人待的。你覺得自己尊榮富貴,但其實都是過眼云煙,到頭來,還是得仰天子鼻息。偏偏這天子又是個狠角,容不得人,早晚有一戰。經歷了許多事,我如今也看開了,蘭陵野心大,不聽勸,就隨去吧。可是兒我得帶走,我不能讓夾在他們中間,被他們折磨壞了……”
說罷,裴元浩抬起酒鼎,了一下陸遠的,笑道:“等我帶著兒遠走高飛了,一定會念著陸刺史的玉之恩。”
陸遠回憶完那日的場景,剛想問問裴元浩什麼時候多出來個兒,忽見沈昭面沉冷,如覆霜雪般森然,站在窗邊靜默許久,攥住了拳,戾氣畢現,從牙里迸出了幾個字:“夢做得倒是。”
第105章 105章
陸遠驚詫于沈昭突然而至的怒意, 心底有個猜測徐徐冒出尖來,正兀自琢磨,見沈昭飛快地收斂起多余的表, 沖陸遠道:“你接著說, 后來又發生了什麼?”
“后來……”
那酒肆是在平康坊, 大約裴元浩為了躲蘭陵的耳目,故意約在自己不常去的地方, 勢力薄弱,疏于防范, 便讓人鉆了空子。
崔畫珠自打知道陸遠的心上人和瑟瑟長得很像, 一顆心徹底活泛了起來。
有婚約在,不能像那些自由的閨秀們肆無忌憚, 便只有派人盯著別館,苦候著時機。
陸遠這個人就算再縝,可到底是外來客,在長安人生地不, 邊人手又有限,縱然是出行,防得了尋常耳目, 卻防不了那在他上用了十心思的崔畫珠。
宗親世家里常差遣的跑,都跟酒肆楚館有些瓜連, 借著遞送湯水酒水的便利,路過雅間聽了幾耳朵,倒沒聽全,只捕捉到了幾個關鍵字:宋家, 淮關, 悔罪書……
對于這一段往事, 當初崔畫珠在下定決心勾引沈昭時就打探清楚了,經這麼一點撥,大概猜出了是怎麼回事。
崔畫珠找上門時,陸遠在一瞬間有些慌,他心有所系,本不可能另娶旁人。同皇帝陛下的周旋還未有個結果,若是被這個人把天機宣揚出去,只會壞事,后面的路就越發難走了。
他稍一思忖,就知自己被了兩難之境。
千頭萬緒之下,當前首要的事就是穩住崔畫珠,不能由著說。
陸遠撥弄著白玉扳指,劍眉未蹙,心里轉過無數念頭,面上輕飄飄地敷衍著:“事也不是不能商量,只是……這本是辛,崔貴自然是可信的,可您邊的人也可信嗎?”
他知道這話一問出口,肯定會換來崔畫珠的百般保證。對于這個人的保證,他半個字都不信,只是想著拖延時間想些對策,在確保不會泄天機前不能輕易放走。
誰知,崔畫珠當即拔出懸配在腰間的短刀,當著他的面兒刺死了自己的侍。
利刃刺穿皮的兩聲,雪白的尖刃滴著鮮紅,崔畫珠似乎很是陸遠在面前流出的驚詫神,掏出帕慢慢將短刀干凈,笑靨如花,聲:“底下人只會傳話,猜不破,而知道全部的只有我這個侍。如今死了,我也有把柄在刺史大人的手里了,您應該可以放心了吧。”
殺人容易,但想把尸帶走卻難。陸遠自長安起便招來諸多關注,別館外布著各方眼線,皇帝的,蘭陵公主的,崔畫珠想在眾目睽睽下把尸帶走,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給陸遠來理。
料定陸遠投鼠忌,不敢不聽話。
陸遠在最初也確實是想替遮掩的。
侍從拭著地上的,幾人去搬尸,那侍至多十五六歲,雖不是貌無雙,但也是雪柳眉,櫻桃檀口,無端枉死,讓這些西北來的鐵莽漢不住嗟嘆。
“這崔貴瞧著溫嫻靜的,怎麼這麼恨!長安乃天子腳下,真是什麼事都敢干。”
陸遠靠在屏風上,正為眼前這團麻而發愁,隨口道:“侍是簽了死契的,打殺皆由主家,只要事不鬧大……”
他捕捉到關鍵,猛地住口。
只要事不鬧大……
可要是鬧大了呢?
鬧到皇帝陛下面前,他那麼一個明人兒,必不會輕易放過。而這侍的份很容易查出,到時候崔畫珠也會被卷進來,不會想到是自己在搗鬼,所以不會胡說。
而蘭陵公主那邊,陸遠大可以推說是了崔畫珠這個瘋子的連累,才使事失去了把控,將自己撇干凈。
最重要的是,他相信憑皇帝的睿智,一定能查清楚背后的。
基于多方考量,陸遠命人把侍的尸放在了別館小院的門口,待被人發現后再搬回來,對外營造出自己在盡力遮掩卻終究東窗事發的假象,看似陷險境,但其實已經把自己擺在了左右逢源、無比安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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