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地蠻荒, 大秦百年來駐軍于此，便是為了守好北線邊境，抵突厥侵擾。

不管中原了多年安寧和平，這里永遠干戈頻起, 戰不斷, 兼之遠離京畿, 魚龍混雜, 稍有異, 便有可能釀大。

沈昭仔細地看了陸遠的報，他說突厥犯境，自己率中州守軍前去抵抗，離開半月, 回來時察覺麾下將領很不對勁, 頻與可疑之人接。不久前, 幾個曾隨他南征北戰的心腹竟公開勸他，異幟自立, 離大秦, 北疆稱王。

陸遠覺得中州滲進了一神力量, 不顯山不水，卻悄悄的在蠱人心。

他怕公開反對會打草驚蛇, 便裝出來一副猶豫樣子, 虛與委蛇，暗中寫了報，八百里加急送來長安, 將自己目前的境上稟天子。

這就是沈昭一直以來最擔心的事。

他與蘭陵之間的爭斗并不僅是皇室里, 關起門來姑侄兩人在奪權, 背后還牽扯著各方陣營的角逐。

蘭陵經營朝局數十年, 背后勢力龐大，就算一朝落敗被囚，可要拔除掉所有的爪牙，卻絕非一朝一夕的事。

就譬如中州。陸遠是忠良之輩，也是個明白人，愿意明志效忠天子，可他手底下的人卻未必盡有這樣的覺悟。

更何況這里面還有許多人，曾隨陸遠的父親參加過淮關之戰，太知道陸氏一脈與皇族的恩怨，再加上多年來中州和蘭陵暗中來往，關系頗深，長安的政變傳中州，難免會激起些別的心思。

可就算是這樣，事還是著蹊蹺。

“陸遠不是個平庸之輩，連他都快要控制不住的局面，恐怕真的是一邊倒得厲害。他在報中也說了，有神力量在往中州滲，那些將領突生異心恐怕也是被挑撥的……”

沈昭沉片刻，突得抬頭看向坐在他邊的瑟瑟，道：“裴元浩。當年賀蘭懿中州平叛，裴元浩負責調遣軍需。再加上這麼多年來蘭陵同中州來往不斷，這其中必然是有裴元浩的參與。他跟陸遠手底下的那些將領肯定有私，由他出面挑撥他們生事，那是再合適不過了。還有沈旸，這兩人一個毒，一個卑劣，合在一塊什麼缺德事干不出來。”

瑟瑟搖頭：“可我總覺得，這樣大的事，憑沈旸和裴伯伯做不到這個程度。你也說了，陸遠不是平庸之輩，憑這兩人的智慧能把他為難這個樣麼？”

沈昭輕哼一聲，面容上浮掠過一抹冷諷：“他們沒這個本事，有人有。”

瑟瑟了然：“徐長林。”

“早就推測出裴元浩、沈旸會和徐長林勾結，這麼長時間風平浪靜，原來是把腦筋在了中州。”沈昭對瑟瑟道：“瞧著吧，不出三日，淮關一定有戰報送過來，徐長林要是不趁著我后院起火過來落井下石，那他就不是徐長林。”

瑟瑟默了默，轉而一笑：“這不是壞事啊。君子端方的長林君甘愿同小人結盟，行如此鬼祟之計，而不敢明刀明槍堂堂正正地與你一戰。這說明，他對自己的兵力沒有信心。”

沈昭喟嘆道：“你這麼一說，我倒有點同他了。他心里清楚得很，裴元浩跟宋家的案子不了干系，竟能舍得下家仇與仇人結盟，也真是不容易了。”他著額頭想了想，道：“但是問題還得解決啊，總不能真由著他們胡作非為，陸遠可還等著我救命呢。”

瑟瑟轉頭正視他。

燈燭幽昧下，那雙眼睛瑩亮似冰雪，出明的神采。

“我有個主意。中州不是才與突厥有過一場惡戰嗎？你借口勞軍，指派個宣使過去，這個人呢，得資歷深，威重，最好是你頗為倚重信任的老臣。深中州，明里安眾將領，暗里查訪細作殺之，恩威并施，再加上陸遠的襄助，還愁對付不了這幫人嗎？”

沈昭眉宇微翹，含笑看著瑟瑟。

瑟瑟接著道：“我看呀，就讓高穎去。他近來不是一直標榜自己是東宮舊臣，忠心耿耿嗎？那就給他個表忠心的機會。”

沈昭連笑了好幾聲，卻有幾分無奈：“我日防夜防，還是防不住那些閑言碎語傳到你耳朵里。這個人啊是討厭了些，私心重了些，我也正想找個機會好好收拾一番，就這樣吧，我明日就讓尚書臺宣旨，封高穎為宣使，讓他去中州。”

瑟瑟沒料到沈昭竟會答應得這麼痛快，一愣，抿了抿，神復雜地看著沈昭。

沈昭也看，兩人四目相對，各自都不言語。

良久，瑟瑟輕輕咳嗽一聲，道：“要不……你再想想吧。那個……我其實也有私心，我就是想報復一下高穎，殺儆猴，給朝中大臣立個典型，讓他們以后不敢對我說三道四。”

沈昭什麼都沒說，只微低了頭，眸中清波微瀾，有溫寵溺的笑意層層開。

瑟瑟一下子覺得有些窘迫：“你早就看出來了……我是不是卑鄙的？”撓了撓頭，委屈道：“我也不想這樣啊，可他們太過分了，我什麼時候狐主了？什麼時候欺忠良了？分明是這些自詡忠良的人一直在兌我……”

沈昭將瑟瑟圈進懷里，將攏住，疼惜道：“這都是我的錯。我以為先穩定朝局，然后再收拾這些人的。我以為不許宮里人胡說，就傳不到你這里。卻原來世上沒有不風的墻，防是防不住的。”

瑟瑟乖順地膩在他懷里，眨了眨眼睛，目清湛地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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