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幾許再次來附近的這家甜品店，這一次沒有要酸梅，要了一杯昔，甜得發膩，但舌尖依舊泛起淡淡的苦。

手里一直攥著一只手機，一共撥出快十次電話了，每次都在快接通的時候擰斷。

在怕什麼？

是個膽小鬼，竟然不敢面對狼狽又可笑的檢查結果……姜幾許了下額頭，想自己需要再做幾次檢查，如果是個烏龍呢？

小小的猜測像是星點般的火在空白腦袋里閃過，輕微的、不確切的，約約的，卻給了巨大的希冀。姜幾許在這家甜品店坐了很久，午后的甜品店很安靜。可以安安靜靜地在這小小的空間放空自己，直至傍晚的余暉淺淺地籠罩著，手放在黃的桌面上，看著在發麻的指尖漸漸溜走，最后消失不見。

看了下時間，已經五點多了。六點鐘，與季東霆還有個約會，大概是慶祝他和相識六個月紀念日吧。那個男人倨傲淡漠的外表下，有一顆浪漫而純粹的心。

姜幾許站起來，正要離去，包里的手機響起來。看了眼屏幕顯示的號碼，是沈珩。

姜幾許猶豫一下，還是接聽了。

“有事嗎？”

“小許，姜伯父晚上在A市醫院做手，你想見他一面嗎？”

“……”

中國有句話，“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沈珩玉立在落地窗，他的前面就是S市的圣大大廈樓，此時大廈樓下已經停著好幾輛車，里面都是空運而來的玫瑰花。

很浪漫啊……

似乎一個人只有在最微妙的時刻，才會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就算之前他曾有過一樣的設想：姜幾許會嫁給別人。但是沒有這一刻更讓他清醒明白過來。

沈珩冷眼看著這一切，角笑容嘲諷。他自私，狹隘，善妒，他的世界沒有一種幸福，是姜幾許在其他男人得到幸福。

頭頂殘如，沈珩撥打了姜幾許的電話，他說：“我剛剛得到A市朋友的消息，你父親正在那邊做手，姜伯父并不想讓你知道，不過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告訴你一聲。”

季東霆換了Dean送來的新禮服，經典英式燕尾服款。如此正式的禮服他只在母親再婚的婚禮上穿過，母親挽著他的手從紅毯一端走到繼父Blake面前。

黑長、白襯衫、同背心、外加針和領巾……季東霆穿戴整齊，鏡子的男人早已經英斯文得不像話。他扯了下白領巾，心有點澎湃，然后他從袋子里出準備好的這枚“火焰”鉆戒。

從此不再一個人，他和姜幾許這輩子都要糾纏在一起了。會為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的一切都與他息息相關。多麼奇妙的緣分，當初在機場的第一面，他怎麼會想到那個人將是他今天求婚的主角。

季東霆給遠在倫敦的母親打了電話，電話很快接通，他說：“媽媽，我等會兒就跟許許求婚。”

“真的嗎，太棒了！”季母略興的聲音隔著千山萬水傳過來，隨后有點低落起來，“這個時候每個媽媽都是開心又難過，我開心我的Kingsley終于找到了自己幸福；難過的是媽媽不再是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了。”

“對不起，媽媽。”季東霆溫道歉說。

“你這個討厭的家伙，居然不騙騙我。”季母撒道。

季東霆笑了：“你在我去世的父親，和Blake心里都是最重要的人。”季東霆說完，頓了頓，繼續說：“而且我可以保證，許許會是一個很好的媳婦，會陪你喝茶和逛街。”

“這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季母慨了兩句，隨后問，“今晚的求婚會浪漫嗎？”

季東霆認真想了想：“應該是浪漫吧。”

“Kingsley，一定要記錄下來。”季母強烈建議說，“讓Dean把整個過程錄像下來好不好，我很想看。”

“其實……好吧，我會考慮你的建議。”季東霆覺得把過程記錄下來也不錯，以后說不準還給以后的兒子做個表率作用。多年后可以拿這卷錄像告訴他：“瞧，你爸爸以前是這樣追上你媽媽的。”

季東霆抿了抿，還沒有求婚他已經覺得很幸福了。

曾經，他對幸福的理解是不鬧心的，功的，的；此時他覺得幸福是喜悅的、投的、滿足的，以及充滿著前所未有的期盼。

Dean準備了最好的錄像機，他對季東霆說：“季先生，可以把你求婚視頻的版權送給我嗎？”

“你還真是獅子大開口。”季東霆坐在去圣大大廈的車上，考慮了一下，“如果你不做商業用途，我可以考慮一下。”

Dean從副駕駛轉過頭：“放心。”

季東霆勾勾，已經微笑地表示允許了

S市距離A市將近七八百公里，臨時買不到機票和車票，姜幾許只能坐沈珩的車。心里想著父親的事，就差點忘了晚上跟季東霆的約會，直到沈珩的車過了S市收費站，從包里拿出手機。

車窗外飛速閃過大片的桑樹，黑黑一無際。收起復雜的心緒，給季東霆發了一條短信——“Kingsley，我回A市一趟，不能赴約了，我到A市再與你聯系。”

沈珩一邊開著車一邊問：“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事。”姜幾許視線從窗外收回來，轉換話，“你怎麼找到我父親的？”

沈珩踩著油門加速，流暢地換了車道說：“我很早就跟你父親有聯系，但他一直不好，就住在A市的療養院里，我與他見過幾次面。還記得上次我們野外營麼，我之所以突然離去就是因為你父親的哮病發作了。”

姜幾許不可思議地看著沈珩：“這一切……都是真的嗎？如果是真的，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以姜伯父好面子的格，我不告訴你的理由不需要多說了吧。”沈珩憾地嘆了口氣，

“如果不是剛剛療養院人電話打給我，說伯父可能有危險，我可能還不會告訴你。”

姜幾許沉默不語，頓了頓說：“沈珩，不管如何，謝謝你。想不到你還幫我們家。”

“不用，如果這事發生在我父親上，我想你也是會手相助的，對吧。”沈珩打了一個比方。

姜幾許沒有說話。

姜幾許抵達S市已經凌晨三點了，從頭到尾不知道過了多高速站，最后跟著沈珩下了車。A市，這個自小生活的地方，離開這里沒有任何眷；如今在濃濃夜里歸來，看不清這座城市會有什麼變化。

穿過幽靜晦暗的長廊，立在一間病房門口，里面就住著手剛結束的父親。往里面看了一眼，對沈珩說：“謝謝你。”

沈珩聳聳肩，在病房外的長椅坐了下來：“我覺得你今晚是不會離開醫院了，好吧，我陪你。”

姜幾許立在沈珩面前，不知道是不是人在無措時想一個人陪伴，這一次沒有拒絕沈珩。在沈珩邊坐下來，低低開口：“謝謝。”

沈珩無奈地攤手：“小許，這一路你一直跟我說謝謝。”

姜幾許扯笑笑，從長廊走出來給季東霆打了一個電話，讓自己聲音平靜下來，盡量淡定說：“Kingsley，你睡了嗎？”

過了一會，電話接通，季東霆干燥的聲音從不遠傳來，他只發出一道：“嗯”聲。

外面樹影重重，月覆蓋在夜里，變了無窮無盡的淺灰。姜幾許突然說不出話來，盡量讓自己輕松點。在很多突如其來的問題上，總有將它們拖一拖，藏一藏，待自己整理好心，再與他人談說。

季東霆一臉沉寂地坐在歐式的餐桌椅上，雙手合十抵在下，巨大的大鐘敲起來，已經六點鐘了。

時間在等待中過得很慢，同樣很消磨人的耐心。

Dean是今晚的見證人兼攝影師，他拍了五十燈火、艷可鮮花，以及孤零零的男主角。隨時調整角度和燈等主角過來。

突然，季東霆轉過頭，冰冷冷開口：“不用拍了。”

Dean連忙關了錄像機，對季東霆說：“可能有事耽擱了。”

季東霆沒有說話，他想起姜幾許的格，典型的逃避人格，是發現自己要跟求婚，在裝死嗎？季東霆心里燒著一團火，燒得他快失去了理智，偏偏姜幾許打電話給他時，他都沒辦法質問為什麼爽約。

季東霆拉了拉上的禮服站了起來，按了墻上了棕按鈕，四面的窗簾忽然全部自打開，視線外面是夜幕降臨的城市，正五十、璀璨迷人。

季東霆立在玻璃窗前，自問自己是張不安了吧。只有沒有安全的男人才會因為主角遲到了患得患失。他的視線外面，是南越正在建設的項目，此時高高的建筑樓上閃爍著漂亮的霓虹燈，是Dean找人制作的“KingsleyXuxu”。

浪漫璀璨，猶如“”兩個字。

季東霆驕睨著對面建筑高高掛起的英文字母，心說不出什麼覺。他只覺得這些星星點點的燈火好像照耀到他心里去。他心里一片燈火通明，讓他清楚明白地看到自己的心。

他那顆驕傲自負的心早已經丟在了這場上帝安排的里，取而代之他變一個敏的、患得患失的、無比害怕傷害的懦弱男人。

夜沉沉，季東霆一直沒有離圣大大廈，直到凌晨五點，他收到了一張照片。

一個A市號碼發給他的，照片里姜幾許正靠在初人的肩膀上睡覺，上蓋著一件米的男人風。

他曾經給沈珩發過一模一樣的照片，現在沈珩原原本本地還給了他。夠諷刺，夠意思。

季東霆想笑，一場，一敗涂地并沒有什麼關系，可怕的是挫傷了自尊和驕傲。季東雙手握，手背青筋暴。下一秒，他將手機摔在了落地玻璃窗上，強大的沖力下，手機屏幕立馬四分五裂。

一起跟著消失不見的，還有手機里面的一條未查看的短信。

姜幾許在A市待了一天，父親不見。跟醫生打聽了病，就到外面買了一些水果和補品到醫院。最后快回S市的時候，把卡里六萬存款全部取出來。趁著父親出門散步將它藏在父親的枕頭下面。

走出醫院大門時，父親請來的看護追上了。這個三十多歲的人從黑皮包里把六萬塊拿出來，對說：“姜小姐，這是姜先生要我還給你的。”

姜小姐看著看護遞上來的錢，心里很難過：“他不要嗎……”

看護有著非常濃的南方口音，轉述起姜修宏的話：“你父親說他不缺你這錢花，讓你自己留著用，他很好，不需要你惦記著他。”

姜幾許轉了下頭：“好，你也替我轉告他一句話，如果他不想我出現他面前，我可以永遠不出現他面前。”

看護人照顧姜先生已經一段時間了，對一些況也有點了解，寬姜幾許：“其實姜小姐本不用擔心你父親會缺錢，他生意失敗也有養老錢的。”

姜幾許看著眼前好心提醒的人，突然意識到自己在父親的心里可能還不如一個看護。

對啊，姜修宏是什麼人，他會缺錢嗎？他只是沒有過上他所想的大富大貴日子，就像他小時候看不起考的99分一樣，他現在不屑的六萬塊。永遠覺得給他丟臉了。

姜幾許自嘲地笑了笑，對看護說：“好好照顧他吧。”

姜幾許乘坐車回S市，第一時間回到了自己租房里，公寓里面擺設跟走的那天沒有毫變化。給季東霆打了電話，接聽的是Dean，“姜經理，季先生正在開會，你找他有事嗎？”

姜幾許問Dean：“Kingsley他晚上回來嗎？”

Dean說：“這個我不知道，不過晚上季先生要參加一個宴會，我沒辦法揣測他的想法。”

姜幾許“哦”了一聲，對Dean說了句：“謝謝。”

Dean掛上手機之前，還是對姜幾許多說了一句：“姜經理，你那天失約，季先生很生氣。”

“對不起……”

姜幾許掛上手機，不用Dean說，也可以想到季東霆在生氣。但是沒辦法把自己的痛苦告訴季東霆。他是的男朋友，不是的垃圾桶。

其實這段時間也不想跟季東霆見面，需要跟醫院那邊約定時間，再次做個詳細檢查。

晚上，姜幾許一個人睡在公寓里。房間換了床，一個人睡在這樣的大床上，竟然覺得不習慣了。

窗外下起了雨，聽到有風聲拍打著窗戶，呼啦啦讓人害怕。突然，客廳傳來“啪”的一聲，好像是外面的門開了。從床上起來，腳剛穿上拖鞋，又聽到一道響聲，好像是門關回去了。

快速跑到客廳，只見季東霆躺在了沙發上。男人臉頰微微泛紅，閉著眼睛，長長的睫在眼窩投下一片若明若暗的影，客廳雅白的燈打在他高的鼻子，讓他的五看起來英俊又明晰。

客廳到小臺的拉門還半開著，此時夜里的風雨正往里面“颼颼”地鉆進來，滿室風雨的味道。走上去鎖掉拉門，轉來到季東霆跟前，剛傾下子，整個人已經被季東霆摟進了懷里。

姜幾許在季東霆口聞到了一酒味，季東霆醉了嗎？

“前天晚上去哪兒了？”季東霆閉著眼，聲音微弱。

姜幾許地在季東霆的懷里，回答說：“我回了一趟老家。”

“跟誰在一起……”季東霆繼續問，眼睛沒有睜開，仿佛在說夢話一樣。

姜幾許抱上季東霆的腰：“……我一個人。”

季東霆倏然睜開眼睛，他的手在姜幾許的腰上，良久，他的手垂落下來：“累了，回房睡吧。”

第二天，姜幾許醒來已經看不到季東霆。在樓下的早餐店吃了早飯，然后去了醫院。

換了醫院，姜幾許抱著僅剩的一僥幸做第二天檢查，但這一次檢查只是證實了上次的檢查結果。心中還剩下的希冀瞬間灰飛煙滅。

事實擺在眼前，只能面對。哪怕現在檢查出了得了絕癥，也要去面對它，不是嗎？

有些事說起來其實有意思的。剛開始，以為懷孕了，心理上很排斥；現在結果變了這樣了，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絕和無措。很想告訴季東霆，覺得那個無所不能的男人肯定有辦法救他，因為他是Kingsley啊。

姜幾許不知道自己走出醫生辦公室，好像掉進了冰冷的海水里，從腳底涼到了心頂，每一寸海水都像是兵不刃的利刀，疼得幾乎站不直子。明明被困在海里，卻可以看到上面的人在活蹦跳，而卻越來越往下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