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更喜歡你我一句鈺姐姐。”

或許是葉流鈺的聲音過于溫了。

陳璟突然“撲通”一下跪在地上，“鈺姐姐，對不起，我……”

“起來，”葉流鈺神平靜，“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你的出生是你無法選擇的，你娘不告訴你真相，這更不是你的錯。”

“可我不該.....”陳璟趴在地上，大口大口著氣。

“沒什麼不該的，”葉流鈺依舊平靜，“換做是我，只會做得比你更絕。”

“人，生來便權力，你不用為此到疚，當時的你，作為廢帝唯一的子嗣，只要贏了，便能坐上至尊之位，這樣的，世間又有幾人能抵得了。”

突然抬起手，指著葉流錚，“就如，為了節度使的位置，我也會和他去爭一樣。”

被點到的葉流錚猛然回神，“不不不，不用姐姐爭，我......”

葉流鈺不理會他，只是對陳璟繼續說道，“可是阿璟，你的確有錯，你知道自己錯在哪里麼？”

陳璟茫然的抬頭看向，沉默著搖頭。

“你錯在不自量力。”

葉流鈺低下頭，一字一句說道，

“我敢與流錚去搶，是因為我有把握能贏他，流錚不與我搶，是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對手，而你，去和陛下搶，注定是要輸的。”

“這輸的原因，一部分是因為你不如陛下，還有一部分，是廢帝不如當時的太子，廢帝想殊死一搏，因為他走投無路，而你跟隨的結果，就是差點丟了自己的命。”

葉流鈺的聲音很輕，卻如重錘一般擊打在陳璟的靈魂深。

不自量力。

原來。

是因為不自量力啊。

“鈺姐姐，”陳璟吞咽了一下口水，滿是淚水的臉上盡然出了一種釋懷，“我……”

葉流鈺手，微笑的親自將他扶起來，“你隨我去南邊時，我便知道你是個將帥之才，日后好好的在軍中歷練。”

“記住，永遠都不要再做不自量力的事。”

陳璟從書房出來時，腳下仿佛踩了棉花一樣。

他不知道是如何回到居所的。

“......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這不是你的過錯......”

“......不要做自不量力的事......”

葉流鈺的話一句一句的在腦海中回，讓他頭皮一陣一陣發麻。

終于，他再也忍不住癱倒再地上號啕大哭起來。

他的心魔......

折磨他許久的執念......

他不能釋懷的過去......

好像，終于煙消云散了。

這一夜，他再也沒有半夜驚醒不能眠，而是在沉睡中夢到了當年隨葉流鈺一起出征時的好歲月。

那是他藏在心底最深的一塊凈土。

葉流鈺并未久留，不過歇了三兩日，就打算進突厥王城。

“鈺姐姐，鈺姐姐......”

遼闊的平原之上，傳來悉的聲音。

葉流鈺勒住馬，回頭一看，是陳璟。

“你不在軍中，來這里做什麼？”

陳璟正道，“我知道姐姐想去王城，我與沙蘭公主還算相，可以送姐姐一程，姐姐若是沒有落腳的地方，倒是可以先去公主的府上。”

“這樣啊......”葉流鈺意味深長的看著他。

陳璟被看得起了皮疙瘩，急切解釋道，“沙蘭公主如今領著突厥的軍務，我們巡邊打過幾次道，為人爽利，是個可結之人，這才......”

葉流鈺心里一突，突厥的軍務被沙蘭公主掌控，那，那小子呢？

“我與沙蘭公主，也算舊相識，不用你領路，你回去吧，我要趕路了。”

要趕去看看那小子是不是要被人拉下王位了。

突厥王宮，燈通明。

沙蘭公主煩躁的把手上的書卷仍在地上，“來人，本公主要回府休息了。”

“公主，可汗說了，您今日不讀完這些書，是不能回去的。”侍戰戰兢兢的說道。

“本公主今天把話放在這里了，這些書，我不會再讀了，有本事殺了我啊。”

沙蘭公主出腰間的鞭子，重重的甩在地上。

“殺你自然是不會的，可這書不能不讀。”

哥延舒緹的從外面走了進來，揮手讓侍們都先出去。

殿只剩下兩個人。

“我到底為什麼要讀這些奇怪的書？”

沙蘭公主幾乎崩潰。

“你讓我領著軍務也就罷了，如今又讓我讀書，還讓我幫你批閱奏折，我天天忙活這些，連駙馬都沒時間找！”

氣得在原地打轉。

“你作為可汗，事都讓我干了，那你做什麼呢，你干脆把可汗的位置讓給我好了！”

急之下，口而出的話讓哥延舒緹目閃了閃。

沙蘭公主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我......”

“你說的沒錯，”哥延舒緹盯著，神認真，“我是要將可汗的位置讓給你。”

沙蘭公主震驚的一不。

“所以你要悉軍務，要讀書，要會批閱奏折。”

哥延舒緹還在說，

“最慢五年，最快三年，突厥要全部到你手中。”

“那你去干什麼？”沙蘭公主下意識的問道。

哥延舒緹的眼底翻涌著溫的愫，“我要去找。”

只是一瞬間，沙蘭公主便知道那個“”是誰了。

“可是，似乎并不在意你，你離開盛京的那一夜，甚至未能見到一面。”

哥延舒緹搖頭，

“只是沒有想好，的經歷和人生，注定是個與眾不同的子，要思慮的也會比其人多很多。

“我愿意為走九十九步，若是最后一步，不愿意走，那也沒關系，讓我來走吧，我走到的邊，離近一些也是好的。”

“猶豫也好，最后拒絕我也罷，這都是的選擇，我不強求，我只盼著能在閑暇的時刻能想起我一，若是能來看我一眼，那便再好不過了。”

沙蘭公主有些惻然。

幾度張，可卻覺得說什麼都顯得過于蒼白了。

干脆走到書案前坐下，認真的讀書。

多讀一些吧，再快一些。

這樣，可以坐上可汗的位置，他也可以去找心的姑娘。

兩全其。

夜深了，哥延舒緹讓人將沙蘭公主送回去后，才拖著有些疲倦的步伐回到寢宮。

悉的寢宮之中，卻還是讓敏銳的他嗅到了一不同尋常。

他正侍衛，眼神一掃，看到一旁的宮燈上掛著什麼。

走近看了一眼，瞳孔猛。

是他給葉流鈺的那塊令牌！

他一把拽下令牌，的在手中，兵荒馬的朝著殿奔去。

那張床。

葉流鈺第一次潛王宮將刀架在他脖子上的那張床。

那里坐著一個人。

他朝思暮想的人。

“你這寢宮禿禿的，比盛京的朝殿差了太多。”

葉流鈺盤坐得安穩，嫌棄的左看看右瞅瞅。

哥延舒緹總覺得自己在做夢。

他如同深云端一般，深一腳淺一腳的朝著葉流鈺走過去，手里的令牌差點被他碎。

好痛啊。

令牌的棱角，劃得手心生疼。

可他的眼睛卻毫不敢從葉流鈺的臉上移開。

萬一，真的只是一場夢，那可如何是好。

宮燈上的燭火搖曳，映著哥延舒緹的五更加深邃。

葉流鈺眨眨眼，用手撐著臉。

其實這小子倒是生了一幅好皮囊。

高長的。

就是武功比差了一點。

“喂，傻子，看到我連話都不會說了麼？”

葉流鈺有點不適應這種相顧無言的尷尬。

眼看著哥延舒緹越來越近，主開口想打破這滿室的寂靜。

卻不料眼前的傻子竟然手上了的臉頰。

“你......”

葉流鈺一下坐直繃了，但是沒有躲開。

想到自己今日來的目的，雙眼微閉，只有握的雙拳出賣了的張。

哥延舒緹的指尖一寸寸，從臉頰到邊，再用手掌拖著的下抬起葉流鈺的臉，直勾勾的看著這張讓他思念災的臉。

好半天，他才找回了嗓音，有些干道，“我是在做夢麼？”

葉流鈺深吸一口氣，腳下一，手已經圈住他的脖頸，將他推倒在床榻上。

左手揮指輕彈，燭火俱滅。

燈火熠熠的宮殿只余漆黑

“是夢或者不是夢，又有什麼要的。”

一聲喟嘆，分不清是誰的聲音。

葉流鈺用在哥延舒緹，手也沒閑著，扯開他前的裳，借著星輝灑下的余撲了下去。

哥延舒緹平躺著，任由胡作非為，直到不安分的手到了不該的地方，他才如夢初醒一般抱上的人。

喃喃自語，“若真是夢，那也是一場夢，便是永世沉淪，又有何不可。”

從被到主，只是一念之間。

他再也沒有顧及，翻將人在下。

......

“鈺兒！”

哥延舒緹從夢中驚醒坐起，手想抓住什麼卻什麼也沒抓住。

夜消退，天已大亮。

他邊空無一人。

“難道真的是一場夢？”

他自嘲的著發酸的胳膊。

心中的苦揮之不去。

等等！

令牌！

落在床沿上的令牌！

哥延舒緹抓起令牌，翻來覆去的查看。

真的來過。

心的狂喜沖擊著他，卻又立馬戛然而止。

那......為何又要離開？

把他當什麼了！

“葉流鈺！”

哥延舒緹狠狠的一掌拍在床塌上。

“你真是個混蛋啊。”

而此時的葉流鈺，春風滿面的騎馬離開了王城。

站在能俯瞰王城的沙坡上，看著一紅日自東方緩緩升起。

“若是上天眷顧我，我會有一個自己的孩子，若是我的愿落空了，往后每年，我都會來的。”

葉流鈺今日沒有束發，羽似的長發垂落在肩頭，隨著風飄揚，笑意清淺中又帶了一愁緒。

“哎，要是我不來了，你會自己走到盛京的王府嫁給我麼？”

說完被自己逗笑了。

“想那麼多有什麼用啊，人生難得快意樂哉，如此，便是不枉這世間走一遭。”

揚起手上的馬鞭，沿著來時的路奔騰而去。

三個月后，遠在盛京的華蓁滿懷欣喜的捧著葉流鈺的來信走進藥廬。

“一封信，至于讓你開心這樣？”

自那夜把酒言歡后，南宮勛便了這小小藥廬的常客。

“這可是來的第一封信，說明心里念著我。”

華蓁小心翼翼的拆開，臉上的笑意卻一點點的僵！

“好啊，好啊！”

將信拍在桌上，從牙里出了幾個字。

南宮勛挑眉，對信上的容好奇起來。

“我能看看麼？”

“不能！”

華蓁咬著后槽牙將信折起來塞進懷里，也不管還坐在院子里的南宮勛，面青白的徑直走進房中。

南宮勛抬手喚了一聲，“哎......”

“砰！”

留給他的只有被用力甩上的房門。

南宮勛訕訕的放下手，端起桌上的香茶飲了一口，心里得出一個結論，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屋，華蓁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生無可。

有了孕。

太好笑了。

葉流鈺懷孕了。

真是好好笑喔。

氣憤的掏出那封信又看了一遍。

“......華神醫，你在我邊我才放心啊......”

“......你那舉世無雙的醫，誰也比不了......”

“......我是葉流鈺啊，我要是因為生孩子死了，真的會被人笑死的......所以你快來我邊吧......”

“……華蓁，你要來喔……”

我才不去呢！

華蓁翻了個，握拳狠捶了幾下床塌上的被褥。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

院子里的南宮勛便看到方才還怒火沖天的華蓁挎著包袱出來了。

“你要出門？”

“嗯。”

“去哪里？”

“一個很遠的地方。”

“那你還回來麼？”

華蓁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著站起風霽月的男人，撲哧一笑，

“回來呀，不是說好了麼，你不愿意娶妻，我也不愿意嫁人，咱們做一輩子的酒朋友，等白發蒼蒼的時候，再找個風水寶地一起等死。”

南宮勛也笑了，對著揮揮手，“去吧去吧，秦樓要出窖的新酒，替你留著，等你回來。”

他這樣子，生生的勾起了華蓁離別的悵然。

不過，很快就用明快的嗓音邊走邊說道，“再見啦。”

午后，柳澄敲開藥廬的門，看到的是自斟自飲、閑散松泛的南宮勛。

“南宮大人？”

并未進去，扶著門框探出腦袋，一雙鹿眼靈閃耀。

“我師父呢？”

柳澄咬問道。

南宮勛言語間帶著沉靜，“你師父不要你了。”

柳澄：……

昭殿里的葉流錦心浮氣躁的走來走去。

“出事了，肯定是出事了。”

什麼都不懂的蕭承璧見娘發間的步搖來回晃，手就要抓過來。

“承璧，你說姨母是不是出事了？”

葉流錦蹲下，看著咧笑得正歡的孩子。

“娘娘別擔心，王爺去的是隴西，怎麼會出事麼？”煙水急忙。

葉流錦愁眉不展，“可是華蓁都走了，若不是出事了，哪里用得著華蓁大老遠的過去？”

“或許是，夫人有了孕，才華神醫去看看呢。”

“不能吧，沈姐姐才生了沒多久啊。”

煙水啞然，也覺得不對。

“我還是不要自分寸了，若真有事，就算姐姐不告訴我，隴西也不能不風的不報給朝廷。”

葉流錦自己吃下一顆定心丸，抱起蕭承璧點了點的小臉，“咱們就安心的等姨母回來。”

一年后。

葉流鈺回來了，不僅自己回來，還抱了一個孩子仍在朝殿。

“姐姐！”

葉流錦手足無措。

震驚、疑、不解、還有一些激。

“這是我的孩子，養在宮里和承璧做個伴吧。”

葉流錦還想問什麼，就被葉流鈺舉手打斷。

“什麼也別問，總之孩子姓葉，我生的。”

自那以后，葉流鈺依舊做回了的楚昭王。

兩年后，蕭承璧和葉添星一起拜了師。

拜師禮結束的那日，葉流鈺回道王府之中，被告知，“有一遠道而來的客人等著見王爺。”

葉流鈺走進庭院，見到一個拔的背影，著大梁裳，正在欣賞懸掛于正堂的名家字畫。

聽到后的腳步聲，哥延舒緹回頭，指著其中一副字畫說道，“我不太喜歡這幅，能換一換麼？”

葉流鈺沒說話。

在分神的間隙，哥延舒緹雙手作揖，彎腰一拜，“小生姓葛，單名一個舒字，家中父母雙亡，無長，不知王爺可否收留？”

葉流鈺轉青玉扳指，微微容，大步朝他走去，沉道，“本王的府邸夠大夠空，多住你一個，綽綽有余。”

那天以后，盛京的人便看到楚昭王的邊多了一個近侍。

等俞申出使各國回京，興沖沖的準備上王府找葉流鈺敘舊時，才發現天都塌了。

是夜，秦樓的包廂里，多了兩個喝悶酒的人。

“沈兄，你一直在盛京之中，這個葛舒的男人，到底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憑什麼能為葉流鈺的幕之賓！

他俞申自問容貌周正、雅俊清蕭，怎麼就不能是他常伴葉流鈺左右。

“俞兄還未見到那位葛先生吧，”沈唯簡替他斟了一杯酒，“他還算俞兄的故人呢。”

當年葉流鈺一人戰一城時，俞申也在場。

突厥的可汗之位如今在沙蘭公主的頭上，自此突厥也開始了王的統治之路。

沈唯簡很清楚，葉流鈺帶回來的那個孩子，和君一起學的可是為君之道。

加上葛舒的份，什麼都明朗了。

那孩子，日后是要回突厥王城繼承王位的。

一個有著突厥和大梁脈的可汗。

一個和君共同長大、同手足的可汗。

才真正的能實現永世的安寧。

“既有的選擇，你我又何必郁結于心，既然不能在之一事上圓滿，干脆投于社稷之中，也算是全了家國天下的懷。”

俞申嘆，“沈兄所言極是。”

兩人舉杯共飲，一明月上枝頭。

秦樓傳出來的笑聲，借風直上云霄，飛到九天之外。

—

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