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宮裏的風向又變了。

皇上夜半兩次臨幸靡菲宮的消息傳出, 宮裏以賢妃為首，既是歡喜又是憂愁。

歡喜的是皇上終于提起興致了，宮裏有的是人盼著雨澆灌, 且皇上如今年不到四十，若有心再想要個一子半的，也不是什麽難事。

憂愁的是，靡菲宮的那位可是平侯那反賊的獨, 和意圖謀逆的溫親王有著千萬縷的牽連。溫親王的餘黨到現在還沒完全清剪幹淨呢。

皇上怎麽就看上了呢。

宮裏不免有刻薄的人, 在無人知的角落裏, 暗暗地啐道：“聽說是箏吸引了皇上, 如此人才竟沒能進得去教坊司，真是可惜了……”

賢妃如今代掌印, 打理後宮事宜, 不知該拿這位溫昭容怎麽辦才好, 左思右想, 決定找自己的兒商量商量。

李蘭瑤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那裏能出的上主意，于是，把高悅行也拉來了。

賢妃嗔了兒一眼：“阿行比你年紀還小呢，又能懂什麽？”

李蘭瑤振振有詞：“萬事多商量，多一個人多一個助力嘛。”

高悅行猜到賢妃娘娘心中的顧慮。

但是如今心中所想的是另一件事。

溫昭容作為平侯的獨, 由錦衛押送進京, 在錦衛手裏, 無人能得了手腳, 除了錦衛自己。

溫昭容宮近一年。

皇帝的這枚棋子, 在靡菲宮安靜地閑置了一年, 終于有了靜。

真是能耐得住子啊。

賢妃娘娘的為難, 高悅行看在眼裏，公主正低著頭調香，香爐裏裊裊生出的青煙，有種冬日裏雪松的韻味，賢妃的眉目籠在香中，高悅行著良久，忽然發現，賢妃娘娘的容也已經顯出些許歲月的痕跡。

高悅行出聲問道：“娘娘在猶豫什麽呢？”

賢妃看著，慢慢開口：“宮裏這些年太冷清了，想找個能說話的姐妹都難，溫昭容，雖得皇上寵，但份尷尬，到底該如何之呢？”

話說得更明白些，賢妃是拿不準自己到底該不該與溫昭容結。

賢妃看著高悅行，目裏含了一些期待。

高悅行畢竟是皇帝親自指的襄王妃。

賢妃潛意識裏，覺得不失為一個可商量的人。

高悅行說：“他們平侯家造的是皇上的反，天下都是皇上的，說到底，還是要看皇上的意思，皇上說是罪人，就是罪人，皇上說是寵妃，就是寵妃。”

賢妃仍在猶豫：“可是朝臣……”

高悅行道：“賢娘娘，您一無皇子，二無外戚，前朝的事兒，鬧翻了天也跟您沒關系呀。”

雖然直白得有些傷人，但卻是實話。

賢妃聽了，謹慎小心的格本能地排斥，但又不由自主覺得高悅行說的實在有道理。

出的卑賤是賢妃心裏永遠難堪的痛。

著高悅行剛剛去稚的臉龐，賢妃心裏莫名的生出慨，原來高貴的世家子，從小說話辦事都是如此氣的。

高悅行的氣，皆因已探知到皇上的心思。

皇上要用溫昭容這步棋清理後宮，就勢必會讓滲到其中。

所以，即便是賢妃于顧忌，不肯給他行這個方便，他也會親自想別的辦法。

高悅行不會把話說的太骨。

端看賢妃是不是個聰明人了。

李弗襄此番養傷徹底熄了靜。

那天夜裏乾清宮私會的事不僅沒能瞞過皇帝，還讓他抓了個正著，雖然皇上并沒有說什麽，但高悅行再不敢胡鬧，很是安分地在春和宮裏呆著繡花，順便豎起耳朵，關注著靡菲宮裏的靜。

說起來……靡菲宮這個地方，從前可沒聽說過。

高悅行問李蘭瑤：“溫昭容的靡菲宮，是陛下賜的名？”

李蘭瑤知，告訴，說：“那兒原不靡菲宮，你去看過了吧，它地皇城西北角偏遠的位置，是一空置已久的宮殿。溫昭容進宮的時候，宮正司知份非同尋常，揣著皇上的心意，將放得遠遠的……聽說是溫昭容自己在門前隔了塊木牌子，給起了個靡菲宮的名兒，又種上了滿院子的桂花，有一回父皇偶然間路過時，心不錯，便順口準允了靡菲宮的牌匾掛上宮前。”

高悅行念道：“桂花留晚，簾影淡秋，靡靡風還落，菲菲夜未央……”

李蘭瑤湊近了些許：“你在念什麽？”

高悅行道：“……忽然有點想見見那位溫昭容了。”

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既能做錦衛手裏令人聞風喪膽的刀，又兼一的詩畫意。

李蘭瑤不知心中所想，卻和一起來了興趣，道：“阿行，不瞞你說，我也想，溫昭容進宮有一年了吧，除了皇上，還沒人見過長什麽模樣呢，據說是真的……我們去看看吧。”

高悅行心裏想得周到些，問：“怎麽看？貿貿然的求見溫昭容會見我們嗎？”

李蘭瑤一頓：“你說的有道理。”

高悅行眼睛咕嚕一轉，拉著李蘭瑤的袖，讓它附耳上來，道：“這事兒還是得賢妃娘娘出面，設宴，溫昭容必到。”

李蘭瑤：“可行！”

但是賢妃娘娘還沒拿定注意呢。

李蘭瑤轉便走，彩繡的披帛在磚上匆匆拖過，去賢妃娘娘那兒使勁了。

高悅行總算把打發走，將手裏的針在繡架上，跟著起往外走去。

傅蕓見狀，也擱下手裏針線，亦步亦趨地跟著。

高悅行側頭瞧了一眼，說：“你做你自己的事便好，我出門散散，一會兒便會。”

傅蕓低著頭，略有些委屈道：“高小姐可別再甩下奴婢了，那年就是您獨自一人去湖邊玩，才失足落盡了水裏，差點沒了命，您回宮之後，惠太妃對我再三囑咐，一定要看顧好您的安全！”

一提惠太妃。

高悅行心裏難免一。

當對一個人起了疑心的時候，對方的一舉一，都會顯得是別有用心，令人忍不住反複琢磨。

高悅行承認自己是小人之心了。

手裏沒有任何證據可表明惠太妃的立場可疑。

但僅憑李弗襄的一句話，高悅行便寧可信其有。

高悅行此行的目的非常明確，是往文淵書庫的方向去。

進出文淵書庫需要皇帝允準同行的令牌，高悅行沒有，所以只能在外圍轉一轉，另想其他的辦法。

高悅行小先生似的負著手，在文淵書庫的臺階前轉悠，守在門口的侍衛見了，不免多看了兩眼，不知在這徘徊什麽？

高悅行在階前轉了一圈，停在了不遠正對著文淵書庫大門的臨廊上。

傅蕓問了句：“高小姐是想進去找書看嗎？”

高悅行“嗯”了一聲。

傅蕓又道：“高小姐若是想讀些有趣的書，惠太妃的景門宮裏有個小書房，賢妃娘娘的春和宮也有不藏書，是適合姑娘讀的……文淵書庫裏，淨是些男人們讀的書，討論科舉文章的，晦難懂。”

高悅行心道，那可說不準，興許還能找到些傳奇話本和大逆不道的反書呢。

可上沒說出來，似是想到了什麽，問道：“宮裏，有人能進文淵書庫嗎？”

傅蕓笑了笑，搖頭，說：“須得有皇上賜的令牌才能進出文淵書庫，這裏頭啊，來來去去都是讀書人，還有朝廷重臣，宮裏的人不便到這。”

高悅行點頭，明白了。

如此說來，是朝中有人盯著李弗襄不放呢。

高悅行正沉思間，忽然覺得後頸上涼的，似乎有水順著滴了進去。

皺起眉，下雨了？

擡頭看看，外頭一片秋高氣爽，晴空萬裏。

而且分明站在能遮風避雨的檐下。

高悅行猛地回頭，還未來得及看清後的人，便被馥郁的桂花花瓣糊了一臉。高悅行搖頭甩掉滿頭的花瓣，視線終于回複清明。

李弗襄一幹幹淨淨的月白袍子，手臂上卻挎了一個與他格格不的竹籃子，籃子裏堆滿了新鮮幹淨的桂花花瓣，剛剛頸後漉漉的涼意，便是他將沾著水的花瓣輕輕地往頭上撒，不小心落進去的。

高悅行看了看他籃子裏的花瓣，再看了看他：“你在幹嘛？”

李弗襄語出驚人：“我想讓你上香香的。”

傅蕓早就退得遠遠的了，背著子朝他們，一副眼不見為淨的樣子。

高悅行無奈。

李弗襄偶爾冒出來的奇奇怪怪的想法和行為總讓措手不及。

高悅行手捧了一把桂花瓣，忽然想到了一種點心——桂花糕。

京城糕點鋪中的桂花糕百種千樣，口也各不相同，但最令人覺得口齒間香甜綿長的，還是得啞姑親手蒸的。

高悅行忽然就很想念啞姑的桂花糕。

桂花的花期，每年就這麽短短幾日，李弗襄兜著的這一大把，足夠蒸上滿滿一鍋。

高悅行忽然就猜到了這捧桂花的用，笑了，說：“你把桂花都撒在我上，啞姑還怎麽給你蒸桂花糕啊？”

從靡菲宮到乾清宮，必經過文淵書庫。

可能真的是巧了，李弗襄去采了桂花，回來時正好上了高悅行。

李弗襄見自己的意圖被拆穿，笑瞇瞇地邀請道：“足夠了，你和我一起回去吧。”

高悅行：“一起吃桂花糕麽？”

李弗襄道：“有你了，沒有桂花糕也可。”

高悅行搖頭：“不行，你得有桂花糕，我才肯跟你走。”

李弗襄上的傷看樣子已經差不多了。

高悅行拂掉自己上落的花，從他的臂上接過籃子。

花籃到了的手中，總算不那麽違和了，兩個一起轉離開。

桂花確實快要謝了。

靡菲宮。

皇上倚在塌上喝茶，道：“今晨起，朕聞著桂花的香氣淡了。”

緙的花鳥屏風外，溫昭容的一抹倩影側而立，嗓音溫：“時候差不多了。”

皇上便道：“我昨夜來時，見枝頭上尚有些含苞待放的骨朵，估也就這最後一茬了，等到它們都開盡了……”

溫昭容的影了，面對著皇上，說：“陛下恐怕是等不到了。”

皇帝一頓，不解：“怎麽？”

溫昭容撥開簾子，出半張冷清到極致的臉，說：“今晨天剛亮的時候，襄王殿下帶著籃子，將所有枝頭上的桂花全部收走了，一朵沒留，陛下您想賞桂，還是等明年吧。”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