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天快要暗下來的時候, 高悅行到找不到李弗襄，向衛打聽了他的去向，然後帶著幾個侍衛, 披著夜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半山腰上走。

離著溫泉還差很長一段山路的時候，高悅行就聞到了風中送過來的淺淡的藥香。

高悅行毫不覺得藥的味道難聞，侍衛們都不耐地皺起了鼻子，高悅行卻加快了腳步。

李弗襄不至于在溫泉裏泡上半天, 盡管是藥浴, 泡久了總歸傷, 他早已換上幹淨的衫, 在溫泉邊幹淨的石頭上坐等。

等著高悅行來找他。

他知道一定會來的。

秋夜裏，在外面呆得久了, 山道上涼意骨, 但是靠近了溫泉, 便能明顯的覺到氤氳的暖意。

高悅行渾都暖了起來, 心裏也有種似乎要就此融化掉的錯覺。

前方漸漸進了一片銀杏林中，前些天剛下過雨，每一場秋雨過後，銀杏的葉子便能鋪上厚厚的一層。遠遠去，黃燦燦的紮眼睛。

桂花落了。

但是銀杏的絢爛又隨之而來。

高悅行腳下踩著厚厚的樹葉，樹葉之下, 又是雨後潤松的泥土, 只有沙沙聲, 高悅行不由自主地放緩了腳步, 喜歡聽這聲兒, 令人心裏無比的恬靜。

李弗襄也遠遠的就聽見了的腳步聲, 他等著呢, 可是高悅行的腳步越來越慢，他漸漸地按耐不住。于是他站了起來，踩在池邊溜溜的石頭上，向那條來路張。

夜更濃了。

尋常人到了這個時候，視線一定會大打折扣，看不清太遠的東西。

但李弗襄可不是尋常人，誰也不知道他的夜視力到底是何種地步，總之，他看一切都毫不費力，就跟下是一樣的。

他見到高悅行低著頭緩緩而來，雖然慢一些，但是腳步從沒有停下過。

直到了近前。

李弗襄了一聲：“高悅行。”

高悅行聽到聲音，一愣，擡起頭。

李弗襄長大之後，很連名帶姓地喚。這種從他口中念出名字的覺，已經闊別了很多年。

高悅行驀地想起那年困在東宮的地宮下，李弗襄守著在黑暗中，嘗試著開口，一遍一遍地念著的名字。

他這樣喚的時候，總是讓覺到，他似乎有很多話要說，卻不肯說，深埋進了心底。

高悅行開口道：“你站那麽高做什麽？”

李弗襄道：“我等你呢。”

高悅行：“你怎麽知道我會來。”

李弗襄：“我就是知道你會來。”

高悅行：“我馬上快要長大了。”

李弗襄：“我知道，我等你呢。”

他們說話的聲音比風靜。

高悅行笑著，張開雙臂想要抱一抱他。

李弗襄微微躬，正準備接。

可是池邊的石頭太了，高悅行無心的一撲，令他腳下一，想再穩住已來不及。

向後倒下的那一瞬間，李弗襄說時遲那時快，反手將高悅行朝著相反的方向一推。

高悅行摔在了厚厚的銀杏葉上。

李弗襄躺進了水裏。

李弗襄的水很令人放心，溫泉不深，但是水面上總是暈著朦朧的熱氣，別說夜裏，即使是白天，也難以令人瞧得清水下的境。

高悅行知道他不會有事，但是眼睛見不著，心裏便不放心，李弗襄遲遲不肯出來，高悅行只好喊道：“殿下你在哪兒呢？”

水聲這才漸漸地靠近。

李弗襄著石頭爬出來，說：“我沒服穿了。”

秋天夜裏冷，高悅行一聽，急忙攔道：“那你別出來了，水裏泡一會兒吧，我人去給你取服。”

護送進山的侍衛停在了銀杏林外面，高悅行把李弗襄按回了水下，一路小跑出去，吩咐衛速速回行宮，取一套幹淨的服來。

衛領命。

高悅行回到溫泉邊，見李弗襄已經把的外袍了下來，原地用幹燥的葉子點起了火，只穿了一月白的寢，用樹枝架著的服烤火。

高悅行道：“他們一會就能回來。”

李弗襄說好。

但他生起了火，服烤得也很快。

高悅行擱著火看他，目從他朗的下頜角，一直延到領口。

他的年雖然有些單薄，但是一點都不弱。甚至只用眼睛就能覺到那薄薄一層料下的力度。

高悅行察覺到自己的神識有些恍惚了，急忙眨眼，低下頭告訴自己不能再看了。

篝火的噼啪聲中，李弗襄忽然擡手在面前晃了晃：“阿行，你看看這座山的走勢。”

高悅行一頭霧水地著他，“啊”了一聲。

李弗襄擡手往東邊一指。

高悅行順著他指的方向忘去，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清楚。

高悅行有些無奈：“不是誰都有你那樣一雙眼睛的。”

李弗襄手回來，食指撓了撓頭發，道：“我忘了。”

貓不能理解兔子只能吃草，兔子也不懂貓為什麽吃。

他們彼此都不能理解對方在眼睛上的欠缺和奇怪。

李弗襄道：“那我說給你聽吧，這座小山峰背靠蕭山行宮，距離行宮非常近，地勢并不險峻，峰頂的視野也極其開闊，若是有人需要大批量的走軍隊和糧草，他們首選的一定是這裏。”

高悅行沉下心：“你們準備開戰了。”

李弗襄道：“不是準備開戰，而是等軍甕。”

高悅行：“惠太妃難道還有兵不？”

李弗襄：“惠太妃有沒有兵我確實不知道，但是有一只流竄在京郊周圍的匪寇至今未落網。”

高悅行皺眉，遲鈍地請教：“他們是誰？”

李弗襄撥弄著枯葉，塞些進了火裏，說：“當年在田山，放他們一馬，實在是個錯誤。”

高悅行：“田山的那一窩子還沒捉玩呢！”

李弗襄：“我們經過田山，毀了他們的糧倉，但是卻掛心西境焦灼的戰況，沒有心思和時間陪他們耗。我們捅一刀就跑的戰，不僅沒有到他們的要害，相反還驚了他們，其中聰明的人，早就找好退路跑了，當年鄭家軍剿匪，也只是收拾了一群殘部而已。”

從田山逃走的那些匪寇，了網之魚，攪屎子一般四作，甚至還試圖在清涼山劫殺他們。

李弗襄道：“我很想知道，那些人到最後究竟是為誰所用，所以，秋獵，可能是個了結。”

高悅行沉默了半晌，點了點頭，輕飄飄的嗯了一下。

單純腦子的事兒，或許能跟上李弗襄的思路，可一旦涉及到兵法相關，高悅行覺得自己只學會表示贊同就可以了。

書上說到的什麽戰陣法一竅不通。

最能曉得其中道理的，當屬三十六計。

三十六計中最為爐火純青的，當屬走為上策。

李弗襄瞧著那懵懵懂懂地神，就像小時候，他剛離開小南閣，開始跟著柳太傅聽學時的模樣，心裏哪有不明白的。

高悅行心中正琢磨著，過幾天閑著借閱幾本兵書看，弄懂個皮也好過稀裏糊塗。

李弗襄卻好似能猜到在想什麽似的，說：“有我，你不用去學這些。”

高悅行著他的眼睛，正想說點什麽，耳朵一，聽到了銀杏林外忽然傳來了輕輕地馬蹄聲。

馬蹄踏在厚厚的銀杏葉上，聽上去很鈍。

高悅行心想應該是回去取服的衛回來了。

李弗襄衫不整，不便面，高悅行正打算迎出去，李弗襄猛地手，牢牢攥住了的手腕。

高悅行不解：“怎了？”

李弗襄：“你別，聲音不對勁。”

高悅行瞧他的神不像是玩笑，心裏也跟著張起來。

李弗襄的左手一探，便到了他的神舞。

他來不及披上服，站起的時候，卻猶豫了一瞬，前方或許有異樣，他不願帶上高悅行一同涉險，但是將獨自留在原地，他更是放心不下。

高悅行反手拉住他，堅定地說：“我要和你一起。”

不是我想。

而是我要。

誰也不能攔住。

李弗襄瞧了一眼，點了頭，一手持刀，一手攬住的肩，腳下帶風走了出去。

高悅行靠在他懷裏，被他帶著，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剛到了銀杏林外緣，便見到前方一匹馬奔來，剛被派回去取服的衛從馬背上翻下來，一只手無力地垂著，滴滴答答的淌。

衛半跪在地：“殿下，服來不及取，蕭山行宮外已經被叛賊包圍，裏邊已經上手了，臣單項匹馬難以沖進行宮去，索先回來向殿下報信。”

高悅行：“他們手這麽快！”

李弗襄示意衛起說話，冷冷一笑：“雖說兵貴神速，可是他們未免也太急了些。”

皇宮。

夜深重，燈火稀疏。

幾個侍趕著夜來到靡菲宮門前，見兩扇宮門閉，擡腳就是一踹。

朱紅的宮門向兩側彈開。

靡菲宮裏沒有任何靜。

甚至連跑出來查看況的人都沒有。

幾個侍沒有察覺到異常，直奔殿。

溫昭容衫整齊，在宮門被破開的一瞬間，就在屋裏燃起了燈。

侍門見到，二話不說，上前抓起的肩膀，便暴地押走。

溫昭容十分平靜、順從，不發一言，手裏甚至還來得及提一盞杏的宮燈。

為首的侍終于察覺到異樣，看了一眼，又說不出的可疑之，只能滿腹狐疑的將人帶進了景門宮。

人送進了景門宮，幾個侍才松手退了出去。

溫昭容站在景門宮的院中，轉了半圈，打量著這陌生的院子，雙手護著小腹，聲開口道：“景門宮冷清了半輩子，終于迎來了一場熱鬧啊。”

作者有話說：

殿下的夜視力那麽好，將來房花燭拉了燈，嘖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