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高悅行在趕到藥谷之前, 收到了宮裏的來信。

這對于高悅行是件稀罕事，宮裏怎麽會給來信呢，本以為是李弗襄的, 但是再三確認，信封上寫的就是的名字，高悅行才小心地揭開了火漆。

信中，皇帝囑咐, 以後再寄家書, 往宮裏也寄一份, 盡量多提李弗襄的向。

甚至皇帝還下了本, 許了三個心願，無有不應。

高悅行簡直哭笑不得。

仔細想想, 李弗襄也許不是因玩野了才不寄家書。

上一世, 他們親之後, 李弗襄常年奔波在外, 南巡，出征，高悅行留守在京中，似乎也不常收到他的信，甚至幾個月才能等到一封，只有兩個字的平安信, 上面只潦草的寫著“平安”兩個字。

可真是個壞習慣。

高悅行晚上已經躺到了衾上, 睜著眼睛睡不著, 于是點燈起床, 把李弗襄也給拍了起來, 將睡眼朦朧的他按在桌案前, 強迫道：“給家裏去一封信。”

李弗襄著眼睛, 道：“你不就在我眼前，我給誰去信？”

高悅行：“給你爹。”

李弗襄對著空白的信箋，想了半天，腦子裏依舊空空如也，說：“寫什麽呢？”

高悅行實在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還會手把手地教相公寫家書。

李弗襄那歪歪扭扭的一手字，越來越人不忍直視，高悅行又記起了他手上的傷，于是將他的手抓過來打量，年傷的痕跡早就養得幹幹淨淨，只是骨頭裏的異樣，細細的，還能察覺到不同。

高悅行找到了位置，用了幾分力氣，下手按了一下，問道：“疼嗎？”

李弗襄一轉頭將臉湊在的眼前，幾乎要上來了，說道：“你不按，就不疼。”

那就還是疼了。

高悅行：“是因為耽擱了。”

倘若能在傷後立馬得到醫治，憑借一個孩子的愈合力，本不至于留下病。

李弗襄不寫字是有原因的。

高悅行不免想到小南閣的那些年，忽又覺得皇帝活該，還是不要理他了。

于是高悅行收了紙筆，說不寫了，趕著他回床上睡覺。

李弗襄本來睡得好好的，一通攪擾，揪起來瞎鬧了不到半刻鐘，什麽正經事也沒做，莫名其妙躺又回榻上，聽著高悅行的呼吸聲逐漸均勻，他的困意早散了，郁悶地翻了個，背對著高悅行，閉上眼睛。

次日清晨再上路，沿著山道走了不到半日，便抵達藥谷了。

藥奴遣了谷中的師弟師妹，在口相迎。

是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有很多是在高悅行離谷之後，被藥奴和狼毒收養的，高悅行已經認不全了。

藥谷裏的小孩子都甜，圍著高悅行姐姐長姐姐短，新鮮夠了，又轉頭去纏李弗襄。

人到了一定的年紀，都會自然而然的對小孩子生出親近，但是李弗襄是個例外，他似乎是不怎麽喜歡小孩，沒有多餘的耐去哄著他們玩，上一世的李弗襄親之後，也從不急著要孩子。

明明做了一世夫妻，有很多微小的事，高悅行現在才開始慢慢的琢磨。

高悅行想帶人先去拜見谷主，卻被告知谷主閉關了，不見任何外客。高悅行只好作罷，直接到萱草堂，見到了藥奴。

藥奴見到，問的第一句話是：“我親我托人給你送的賀禮到了嗎？”

高悅行說：“收到了。”

藥奴親自配的益氣養的藥，托人趕在大婚之前送去，高悅行猜測，那可能讓保養準備懷胎用的補藥。

高悅行沒有猜錯，藥奴確實是這樣想的，也覺得剛及笄的高悅行年紀略小了，過早懷胎有些傷，于是心調配了補藥，讓好好溫養。高悅行沒有將自己的房圍私說出來，但是藥奴一的脈，竟然察覺到了，詫異地一擡眼，道：“你們未行過房事？”

高悅行當即豎起大拇指：“藥奴姐姐，你真神了。”

把一把脈，什麽都能看出來，藥奴的這份本事，高悅行心想自己是一輩子都學不來的。

在醫生面前，既然問道了，便沒什麽好瞞的，高悅行也不是那等扭的人。

藥奴聽了事的始末，點頭道：“也好，時間男人多將自己看的最重，你能有這樣的姻緣，不容易。”

高悅行道：“是啊。”轉頭看著院中正在好奇四打量的李弗襄，說：“他與別人不一樣。”

藥奴留他們呆到秋天，等給李弗襄重新配好了藥帶走，今年秋，便躲懶不去京城了。

高悅行在萱草堂住了一晚，第二日，便去了書閣翻閱資料。

站在高高的梯子上，李弗襄在下面聽的指揮，推著到走。

狼毒一進門，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曾經那個躲在藥谷庇護下的小姑娘，如今竟已親了。

而他的夢，也想水中泡沫一樣，隨著的熱烈，越變越淺，最終脆弱地消散。

高悅行回頭看了他一眼，打了個招呼：“師兄。”

李弗襄也跟著看過來。

他們都在互相打量。

哪怕狼毒有自己的私心，也不得不贊嘆一聲般配。

他們這些飽苦難的孩子，都是世道下的螻蟻，他最明白，像高悅行那般貴耀眼的花，只有在權勢的庇佑下，才能免去零落泥的命運。

高悅行完全不知狼毒深藏的心思。

狼毒問：“師妹在找什麽？”

高悅行揚了揚手中的書，道：“隨便看看，找點事做。”

狼毒點點頭，心想如今是堂堂襄王妃，仍願意鑽研這些東西，是真的難得，于是道：“師父閉關，大師姐今日忙的快腳不沾地了，你若是有什麽不懂，可以問我。”

高悅行道謝，說：“那是當然，以後恐怕免不了叨擾，希師兄不要嫌我煩。”

等狼毒走了之後，李弗襄仰著頭，問：“他是誰？”

高悅行坐在梯子上，膝頭放著厚厚的醫書，說：“以前很照顧我的一個師兄，當年和我一起去過西境的，你應該見過的，不記得了？”

李弗襄記得住人臉，等閑不會忘，問道：“他以前是不是白白的。”

高悅行笑著點頭：“對，白白的，瘦瘦的，像個讀書人。”

可不知這些年發生了什麽，狼毒師兄越發朝獷的漢子發展去了，高悅行瞧著他襟下，手臂上繃起的廓，心想他怕不是去練舉鼎了吧。

李弗襄不習慣總和仰著說話，活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發出輕輕的咔嚓聲，說：“你找完了嗎，快下來吧。”

高悅行顯然聽到了他骨節紊的聲響，道：“你脖子是不是出問題了？”

李弗襄道：“才沒有呢，你快下來。”

高悅行踩著木梯下去，在最後幾階的時候，餘掃見李弗襄的雙手不老實地過來，立刻就有了心理準備，果然，下一刻，的腰肢落在李弗襄的手裏，腳下一空，整個人晃晃悠悠地向後跌進了李弗襄的懷裏。

因為早有防備，所以手裏的書牢牢地在口，沒有毫散落。

高悅行的發撓著他脆弱的耳後。

這一次，李弗襄忍住了。

高悅行雙腳落地後，就著這個姿勢躺在他的懷裏，忽然問道：“你是喜歡兒子還是兒，以後我給你生一個好不好？”

李弗襄抱著，很老實，說：“都不喜歡。”

高悅行：“為何？”

李弗襄：“我知我這一生與旁人不同，有人曾對我說，所求太多，都是妄念……我上不求高堂和樂，下不求子孫綿長，我只求與你廝守一生，平安和順，我的心願就這麽一點點，不貪心，總該得到滿足了吧。”

如果一個人一生的好運氣有限，他別的什麽都不求了，只求高悅行一人，只念高悅行一人。

高悅行神不變，告訴他：“會，你會得到滿足的，就算神明不肯全你，你還有我。”

高悅行覺得自己渾上下似乎又燃了起來，無所不能一般。

滿心的鬥志，令又一頭撲進了醫書之中。

信王李弗遷的貪污說白了與何幹，管他怎麽作死，高悅行都不會眨一下眼。

但是沿江的百姓不能不管。

明年夏秋之，日子很不好過，一是水患，二是瘟疫，皆是天災，而且那時候，正當李弗襄南巡，提早做一分準備，或許就能活一條命。

晚上，高悅行上了忙碌一天的藥奴，萱草堂裏，問：“藥奴姐姐，你曾經見過疫病嗎？”

藥奴說：“見過，十四年前，中原有過一次瘟疫，我們藥谷的弟子在師父的帶領下，全部出世。”

高悅行嘆道：“十四年前啊……”才剛剛開始學說話呢。

藥奴看到案上放置的幾本醫書，道：“你怎麽忽然起了興致研究這個？”

高悅行道：“近兩年氣候反常，心裏覺得不安。”

似乎是從李弗襄出征狐胡的那一年起，氣候就變得不同尋常，高悅行記得那一年，早春的寒氣延續了很久，直到立夏之後才散了個幹淨，那一年，花都開得零零落落，莊稼的收也不好。

藥奴順著說的話，仔細回憶，說：“你說的有道理。”

高悅行又問：“倘若疫病再起，我們可有什麽辦法。”

藥奴搖頭，認真答道：“沒有辦法。”

高悅行：“沒有辦法？”

藥奴在燈下和談起上一次的慘烈，說：“你并不知疫從何時起，何地發，更無法預知得了疫的人是何癥，如何用藥才最合適，若真到了那個時候，一切都是從零開始。”

高悅行垂下眼睛。

上一世沿江疫病發，安坐在京中尊富貴的時候，并沒有在意，加急的奏報一封一封地傳進京中，死去的那些人，于而言，只是一個遙遠的數字而已。

高悅行想從自己的記憶中翻找些有用的東西，卻發覺那是空空如也的一段記憶。

只知道，死了有半城的人。

只知道，的夫君襄王殿下，南巡本已經返程，中途聽聞沿江的慘烈，果斷掉頭，親自赴往那最艱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