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
沒有人知道,在小吃街的初見是池南霜第一次認識謝千硯,但卻不是兩個人第一次見面。
他們的初見,不是池南霜以為的在七歲時救下被綁架的他,也不是六歲時在校門口打劫他,而是在三歲時被爺爺帶到謝家玩那天。
那幾年他的父母需要理公司的海外業務,暫居在國外,便把他留到老宅的爺爺邊寄養。
老宅沒什麽同齡人,再加上他格孤僻,不喜與人接,對爺爺的客人更是沒什麽興趣,小小年紀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裏看四大名著。
院子裏的池鴻一心埋在楚河漢界上,琢磨著哪個兵能換哪個子,沒空管小池南霜,就讓一個人去謝家的後花園玩。
池南霜倒是不認生,得了謝嘉榮的允許後,自行去了後院找好玩的打發時間。
正值春三月,謝家的後花園種滿了繽紛鮮豔的花朵。
櫻花樹下風鈴沙沙作響,山茶花、月季花、茉莉花更是數之不盡,風一吹過,混合著各種花香的氣味撲面而來。
小姑娘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眼地看著這些漂亮的花,似是格外興趣。
老宅聘請的園藝師正在修剪花枝,知道是是主人的貴客,便笑著逗弄幾句,讓喜歡什麽就摘幾朵回去玩。
小姑娘乖巧地點了點頭,卻并沒有照做,而是徑直走到花壇,彎腰撿起一枝剛被園藝師剪掉、隨手扔在地上的公英,嘟起吹了一大口氣。
恰有春風拂過,小池南霜仿佛不嫌累一樣,追著飄飛的公英絨滿院子跑,笑聲穿過玻璃,傳到了正在二樓看書的謝千硯耳中。
安靜的氛圍被打破,小謝千硯年紀輕輕就眉頭皺。
最討厭看書的時候被打擾了。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孩,來別人家玩也不知道安靜些。
笑聲經久不止,腔陡然生出幾分怒火,他將書一合,擡頭向笑聲來源,拉開窗戶想呵斥對方,卻恰好與仰頭吹的小池南霜對視。
小姑娘梳著致的丸子頭,穿著淺綠碎花連和白小皮鞋,就像是花叢中的小靈。
還未等他先開口,黑溜溜的眼睛瞪得圓圓的,舉著一株圓滾滾的公英大聲問他:“哥哥,你要不要一起玩呀?”
的神乖巧人,嗓音甜膩膩的,乎乎的小臉無辜又無邪。
謝千硯呵斥的聲音不自止住了。
他張了張,到底沒能說出責罵的話來,只是繃著臉說:“不玩。”
便冷漠地將窗戶關上了。
被拒絕的小池南霜失落了幾秒鐘,就又沒心沒肺地恢複了活蹦跳的狀態。
謝千硯一邊在心裏嫌棄稚,一邊又控制不住看過去。
他想不通,怎麽會有人跟一株野草都能玩得這麽開心。
他就那樣手持著書卷,目卻不控制地落在窗外,隨著的跳轉移。
被的笑聲染,謝千硯第一次覺得,名著裏的家國仇好像也沒多大意思。
只是這樣好的畫面最終被一只從池塘裏爬出來的花烏打破。
小姑娘沒有發現草坪上趴著一只烏,一時不慎踩到了殼上面,頓時被嚇得摔坐在草坪上。
烏有殼保護自然沒事,只是小姑娘看樣子被嚇壞了。
樓上的謝千硯蹙了蹙眉頭,見園藝師不在,便打算自己下去哄一下。
誰知道還不等他轉,小孩就悄悄環顧四周,明明被嚇得不輕,卻還是要強裝鎮定,用手背抹了把眼淚,仿佛覺得被烏嚇到對來說是一件極其丟人的事。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奇怪的小孩。
也正是因為這只烏,後面再也不敢來他們家玩了。
第二次見面是他在大附小上三年級時。
某天他放學後站在門口等管家來接他放學,再次遇見。
他這才知道,兩個人原來是在同一所學校讀書。
而這次不知道腦回路怎麽歪的,竟扮作打家劫舍的土匪,氣勢洶洶地將他堵在門口,叉腰沖他大喊:
“站住,打劫!”
“此路是我開,此、此樹是我載,要想從此過,留下......留下買路財!”
經典臺詞被說的磕磕絆絆的,頓時失了幾分氣勢。
他當時個子比高了一頭,卻被一個低年級妹妹打劫。
正常人都會覺得臉面無,可他想到在謝家的時候,自己養的烏無意將嚇壞,他覺得自己理應償還點什麽。
那時的他沒有想過這種行徑放在壞人上有多惡劣。
相反,他的心裏就只有一個念頭——
喜歡,就都給。
想裝劫匪,那他就配合。
所以他淡定地出了幾滴眼淚,裝作怕得不行的樣子,巍巍地將口袋裏所有錢都掏出來給了。
雖然不知道要這麽多錢是要幹什麽,但見揚著大大的笑臉走開,他只後悔出門時沒有多拿點現金放在包裏。
看往橋邊走去,正想跟過去看是不是有了下一個打劫對象時,管家已經趕到了學校門口。
怕被看出端倪,他跟著管家上了車,目卻忍不住跟著走。
放學接送的家長和孩子很多,車子緩緩駛過橋邊時,他側目去,恰好看見剛才對他兇的“土匪”,將從他這裏打劫到的所有錢都遞給了橋下的流浪漢。
眉心不微,他坐在車子的後座,不由輕笑。
八歲的孩神斂,頗顯老。
原來是在劫富濟貧。
也不知道有沒有再打劫其他人,如果遇到不好欺負的,打劫失敗了怎麽辦,會不會挨打欺負?
幸而之後沒有聽到被通報的消息,才稍稍放心。
大概,只打劫了他這一個倒黴蛋吧。
從那之後,他會刻意關注小姑娘的向。
倒也不用特別刻意,因為小姑娘生驕縱大膽,時常不服從老師的管教,甚至敢當衆頂撞校長,以至于他不用打聽就能得知的英雄事跡。
比如今天為了幫朋友出氣揍了哪個小胖子,明天在午休的時候用剪刀剪了背後說壞話生的小辮子,後天為了留下和班上同學都很喜歡但卻因資歷不夠而被辭退的實習老師,當面跟校長對峙,把他氣得吹胡子瞪眼的。
諸如此類事跡數之不盡,他忽然覺得,只是打劫點錢似乎算是小姑娘做出最溫的舉了。
他本以為會一直這樣默默關注,聽到做的趣事樂一樂,就不會再有其他集了。
直到四年級的一天,他被歹徒盯上,趁管家不在將他綁走時,巷子口忽然跑出來一個小孩,扛著一把掃大街的老式草掃帚,不要命一般砸向綁架犯的腦袋。
他當時有一瞬的愣怔,因為沒想到救他的會是打劫過他的小姑娘。
但只是一瞬,就在壞人被打得猝不及防,單手捂著腦袋回頭找人時,便反應過來與互相配合,逃了劫匪的桎梏,轉頭拉著小姑娘的手就跑。
只是兩個人終究是小孩,小姑娘跑慢了一步被那個男人罵罵咧咧地拽了回去,說要綁走。
他會一些拳腳功夫,回過打他,只是力量差距懸殊,壯漢并不為所。
正當這時,小姑娘來的方向又沖出一只白小狗,圓滾滾的小子跳到男人的上,發了狠地咬著,他聽見小姑娘大喊一聲“饅頭!”。
大約是養的寵狗,名“饅頭”。
在饅頭的糾纏下,兩個人總算趁逃。
只是等警察來時,原本致漂亮的饅頭小公主,早已被殺得面目全非了。
得知這個消息後,小姑娘坐在警局哭得泣不聲,與他前兩次見到的活潑模樣截然不同,向來鎮定自若、小大人一般的他第一次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覺得,像那樣善良可的小孩,臉上就該永遠洋溢著明的笑容。
可他沒見過這種場面,不會安人,更何況在當時的況下,他是最沒有資格安的。
因為如果不是因為要救他,心的小狗就不會遭到那樣非人的對待。
他只能誠懇地道歉。
只是當時的池南霜悲傷過度,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本聽不進去他的道歉。
所以最終,小姑娘渾渾噩噩地跟著來接的大人從警局走出去,帶著饅頭的回家。
他滿心自責,想追上去再次鄭重地道歉,卻怕在看到他之後,將好不容易平複的心再次攪,再惹哭鼻子。
那樣的話,他的罪過就更大了。
再之後的幾天,他沒事就會跑到池公館,在門口觀,想知道小姑娘怎麽樣了,是不是還在傷心,卻從下人那裏打聽到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吃不喝哭了整整三天三夜。
如果不是強著喝了點粥水,只怕瘦弱的小子早就撐不住了。
聞言,他站在紫藤蘿樹下,沉默了許久,最後垂首無聲對著小姑娘的房間方向說出“對不起”三個字。
為了彌補小姑娘的損失,他憑著對饅頭的記憶,挨家挨戶找遍了城大大小小的寵店、狗場、犬舍,才終于找到一只和饅頭長相相仿的小比熊。
他抱著小比熊,放在池公館門口,然後按響門鈴,跑到了牆邊藏起來,親眼看著下人把小姑娘哄出來,去抱窩在牆角的小比熊。
他側倚在紫藤蘿樹後,看到小姑娘在看見小比熊之後,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瞬間重新煥發出彩。
小心翼翼地抱起才出生不久的小比熊,信誓旦旦地認為,一定是饅頭舍不得,又投胎轉世回來找了。
斑駁絢麗的穿過枝繁葉茂的紫藤蘿,一簇簇淡紫的流拋灑下來,視線中的一切似乎都變得朦朧起來。
他只看見,那樣明恣意的笑容終于再次出現在小姑娘的臉上。
他心的愧疚也總算消散了些許,默默轉離去。
他猜想,大概不想見到他。
再後來,因為這場綁架案,家裏人不再放心他在大附小上學,在國外定居的父母堅持將他接過去,給他辦理了轉學手續。
在國外讀書的這些年,他也認識了很多新朋友,但不知是心底的愧疚使然,還是被獨有的明張揚所吸引,許多年過去,他始終對念念不忘。
進修後回國,他正式接手家族産業,偶爾在飯桌上還能聽到圈人士談及,說是池家的大小姐今天又整治了哪家的爺,或者赴宴之時僅憑一襲白再次豔群芳。
諸如此類的風偉績不比小學時遜分毫。
他在飯局上向來沉默寡言,可每每聽人談及池南霜,便會不自覺停下手中的作,不放過從他人口中聽到的任何一樁趣事。
然後垂眸低笑。
有紈绔子弟不忿道:“這種母老虎,以後誰娶進門誰倒黴!”
其他人笑而不語,都知道說這話的人曾經想攀池家的高枝,主搭訕,卻被池大小姐放狗咬到滿大街跑。
但無人會為了維護與自己不相幹的人而得罪別人,更何況是有點權勢地位的富家公子哥。
就在大家要輕輕將這件事揭過時,始終沉默寡言的謝千硯破天荒將瓷杯輕摔在桌面上,冷笑出聲:
“我的飯局,什麽時候到不三不四的人上桌了?”
他聲音帶著刺骨的寒,凜冽如霜。
衆人皆愣住,這還是謝千硯第一次公開維護一個人。
可他們從未聽說謝千硯和池大小姐有過什麽集啊?
飯後衆人竊竊私語,被人提醒才後知後覺想起,大約是為了維護兩家老一輩的關系,顧及兩家面,才會主為池南霜撐腰吧。
經此一事,無人再敢在公開場合說池南霜的壞話。
因為指不定就從哪個不把門的裏洩出去,若是傳到謝千硯的耳朵,那只怕會嚴重影響自家和謝氏集團的生意往來。
這個後果誰都擔待不起。
圈人都對謝千硯公開維護池南霜的事心照不宣,以至于被維護的當事人自始至終都不知曉此事,只是偶爾會困,邊的惡心男人怎麽突然了許多。
難道是被的狗咬怕了?
池南霜只能想到這一個理由,當天褒獎般請花卷吃了滋滋冒油的烤羊排。
謝千硯雖念念不忘,卻并不敢擅作主張接近。
因為他不知道願不願意見他,當年的事會不會給留下什麽影,他的靠近會不會勾起那段不好的回憶,給帶來不適。
所以他小心翼翼地將心事藏起。
他想,就這樣遠遠看著也好。
直到某一日,他恰好到老宅探老人,無意聽到他們閑聊時提及多年前和池家定下娃娃親的事。
那種好不容易下的心如止水,瞬間被一顆石子敲擊水面,激起層層波紋,更像是沙漠中的旅人在手可及的前方見到了一汪綠洲。
他終于有了正當接近的理由。
懇請爺爺和池家重議此事。
那日商議婚事時,池爺爺說,很樂意促這門婚事,篤定這麽好的夫婿南南一定會喜歡。
他活了二十六年,費勁心思摘除公司的蛀蟲時,都沒有像那天那麽開心過。
在兩家老人雙雙敲定的那一刻,他是真的以為,一切又有了轉機。
可他卻忽略了,當初池南霜最初吸引他的一點,便是張揚肆意的格。
一反骨,從不逆來順,任由別人安排自己的人生軌跡。
更遑論上上一代定下的娃娃親。
其實在池南霜二十四歲生日的那天,他也曾前去赴約,那時他還天真地以為一樁娃娃親就能將二人綁在一起,一切都會順利進行。
盛裝出席坐在宴會廳的角落,目追隨著生日宴的壽星主角,看笑容明地與好友舉杯洽談。
而他亦是滿懷期盼地等著宣布訂婚消息的那一刻,他能上前握住心心念念的孩的手。
佳偶天,舉案齊眉。
促一段良緣。
可是南南總會給他出人意料的驚喜。
池老爺子知道他在場,試圖強著接這門婚事,卻不想池南霜會當著所有來賓的面摘掉生日皇冠,毫不猶豫地扔到地上。
小公主什麽話都沒說,只是目堅定地與池老爺子對視一眼,然後提著長長的擺扭頭就走出了宴會廳。
行事果決,憎分明。
這原是他喜歡的模樣,卻忘記了自己也會被這副模樣所擊潰。
宴會草草收場,池老爺子特意過來與他說,讓他不要在意。
他語氣篤定地說,南南就是一時鬧鬧脾氣,這一驕縱的病一定不了外面的苦,過不了幾天就會回來的。
他當時眉眼微垂,沒有說話。
對池老爺子的說法持保留意見。
是他考慮不周,沒有事先過問南南的意願,以至于讓和家裏人鬧崩。
他又一次無意傷害了。
于是在離家出走的那陣子,怕孤一人在外委屈,時常會派人打聽的向。得知駐了一條生意不景氣的小吃街,為賺錢養活自己還在裏面擺了一個鐵板烤魷魚的小吃攤子。
重來一次,寂白不想再給偽善的白血病姐姐當“備用血庫”,她隻想過好自己的生活。但是寂白卻獨獨忽視了那個可怕的少年。曾經,貧血的她從醫院逃離,走投無路,暈倒在街上。他將她抱了回去,悉心照顧,嗬護,疼進了骨子裏。無數個長夜裏,他親吻她脊椎上那難看的抽血孔,甚至在她死後,發瘋闖進殯儀館,奪走她冷冰冰的屍體。回到十六歲,寂白好像沒有那麼怕他了,當少年站在陰暗的角落裏,默默地注視著她的時候,寂白回頭對他甜甜地微笑。“隻要你不要兇我,我就和你當好朋友。”少年聽著女孩的真誠的告誡,低頭看著她瓷白的麵容,冷笑——“誰要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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