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琪頓了一下，把眼淚干，問周悅：“周小姐猜一猜，我媽是來干什麼的呢？”

周悅認真想了想才答：“去盯著你，你一發工資就把工資拿走。”

黃琪笑出聲來：“是啊，我媽來的時候，恰好工廠里招工，快五十歲了，流水線上不收，就在廠里做清潔工，廠里知道和我是母，就讓我們住在同一個宿舍。”

“我宿舍的柜子被翻了個底朝天，幸好我知道要來之后就把我的存折拿去給婷姐，讓婷姐幫我保管了。”

“我媽來了之后，我又恢復到了每個月一百塊錢的生活，盯我盯得非常，大夏天的，我吃一條冰，都要在旁邊念半天，然后抹淚說我哥哥弟弟在學校快死了……”

“我媽天天在我耳邊嘮叨我爸爸的，說他有多不易，說他們為人父母有多不易，說誰家的兒一年給家里多錢，我只有人家的一半。說他們辛苦把我養大，不是為了讓我自己瀟灑的，是讓我幫襯家里，幫家里減輕負擔的。”

“我又回到了小時候的日子，我媽說的話我再不想聽，可這些話還是一點點進我的腦子，把婷姐辛辛苦苦幫我找出來的自我一點點趕了回去。”

“有一次我和聊天，又說誰家的兒嫁了哪個大老板，大老板給了多萬的彩禮，就叮囑我，讓我不要被廠里的窮小子騙走，就算被騙，也要被個有錢人騙。”

“我就跟講，我同事去年結婚，家里給了三萬塊陪嫁，還給了一輛托車。我媽當時就炸了，說我還沒出嫁呢就想著吃里外，要掏空家里補外人，罵我白眼狼，要把我趕出門，要我以后不要回家，不要認爸媽了。”

“我想了想，我只有兩千塊錢，如果不能回家，沒有爸媽，我又能去哪里呢？我只能做乞丐，到流浪。”

“我向道歉，之后每個月發工資都立即把工資上給。我特別特別害怕自己沒著沒落的。周小姐，你懂那種覺嗎？”

周悅不懂，因為媽媽在世的時候還小，媽媽給了足夠的，媽媽過世后，雖然爺爺對不算太上心，但確實沒有苛待，吃喝從來沒有短過，后來爸爸出獄，得到的關心更多。

在家人親人這里，沒有過什麼委屈，的安全一直都很足。

還小的時候，就以為天底下所有的孩子都跟一樣是沒有媽媽的，后來才知道，只有沒有媽媽，后來隨著長大，人見多了，見識多了，才知道，原來在有的家庭，孩子長大之后，是沒有家的。

比如眼前的黃琪，就是屬于沒有家沒有安全的孩，做這麼多，這麼忍氣吞生，絕大部分都是因為恐懼失去。

因為那個‘家’，是唯一的念想了，如果連這個都失去，估計會活不下去。

于是周悅點頭：“我懂。”

“你是個好人。”黃琪再一次說，“我跟好幾個認識的人講我的事，們都無法理解我的心，們同我，但同時又覺得我過得這麼悲慘，都是我自找的。”

“確實是我自找的啊。因為我是一只井底之蛙，我能看到的便只有井口的那一點點天空，我認為自己看到的就已經是全世界了。而井那麼高，我要怎麼跳出去呢？跳出去我要怎麼生活呢？我只有兩千塊錢。”

“兩千塊錢花完了，我又能去哪里？我媽不讓我回家了啊。”

黃琪泣不聲，哭著哭著，自己都覺得可笑，撲哧一聲笑了出聲，罵自己一聲傻子。

“哪有人離開了誰就活不下去呢？這麼多年我爸媽除了問我要錢，從來沒有管過我的生死飽暖，我不也這麼過來了嗎？我只要去一個他們找不到的地方，自己把工資存起來，我就能過得很好了呀。可惜我是個傻，我一點這樣的想法都不敢有。”

“后面工廠效益變好了，要把廠子搬去新的工業園，擴大生產，很多老員工都不愿意跟著去，我和我媽去了。我因為在廠里待了好幾年，生產線上的每個工序我都悉，所以到了新廠之后，我順理章了拉長，后來在技能競賽時贏了所有拉長，當上了主管。”

“再后來，隨著工廠日益變好，我從主管又當上了廠長，我的工資也跟著水漲船高，達到了一萬多。”

“我兩個哥哥大學畢業了，我替他們找了工作，我弟績不好，他也不想再念書了，我也替他找了工作。所有人都工作了，都賺錢了，我自己算了算，我當廠長一年多，每個月最給我媽一萬塊，這些錢怎麼著也夠蓋房子了，我就讓我媽回家蓋房子。”

“當然，回去蓋房子的那幾個月，我的工資也是沒有間斷地打給的，后面裝修的錢也是用我的工資裝修的。”

“那個三層的樓房，是村里最氣派的，屋里屋外全都鑲了瓷磚。”

“新居伙的時候，老板獎了我一輛車，還帶著管理層到我家賀新居了。”

“我媽說家里給我留了個房間，我以為我的房間就算不是家里最大的，那也應該是該有的擺設都有。”

“結果我的房間是最小的，連個柜都沒有，還放了個架床。我媽解釋說，以后等我哥哥弟弟結婚了，這個房間就用來給小孩子住。”

“就新居那天，賓客們都走了，我老板他們也睡下了，我大哥就問我，什麼時候結婚，說我都二十七歲了，這麼老了都不嫁出去，他朋友家里覺得很不可思議，說是擔心我會一直住在家里當老姑婆。”

“我弟說，他朋友家里也是這麼認為的。”

“我媽就喊我趕找個人嫁了吧，免得影響未來哥嫂和弟弟弟妹的。”

“也是在那個時候我才愿意相信，我在這個家，其實一直都是一個工人。我跟我媽說，我要嫁大老板拿高彩禮的，讓他們別催。”

“晚上我媽來和我一張床，我以為是來跟我修補母，沒想到是來慫恿我的，慫恿我去勾搭我老板。”

“我應下來了，我問怎麼勾搭。我媽就和我講了大半夜的計策，我統統應下了。”

“回到廠里之后，我就沒再把工資給我媽了，但我媽三天兩頭給我打電話，說腰骨痛，說沒錢去醫院。”

“我說老板嫌我長得不夠漂亮又太老土，不愿意我勾搭，我要去整容，要學化妝，要穿得時尚些，我跟說，等我功上位，我給我哥他們每人買一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