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狂想

傅硯禮第一次見林予墨, 是出生的第三天。

他誤打誤撞，進秦阿姨休息的房間，看見一個皺的團子, 那時候, 他還不知道, 他們之間會牽扯多深。

只記得稍大些時候, 長輩抱著, 雕玉琢的小娃娃，烏黑的瞳仁, 盯著他，長輩告訴：“硯禮，這是妹妹。”

很可，但也很可怕。

這是喬珩的原話。

長得可，圓眼睛長睫, 胖的臉蛋，小胳膊小是洗淨後的藕，不會說話的時候, 咿咿呀呀會舉著手臂舞，笑, 不認生。

可怕在于也哭, 并不是含蓄斂委屈後一個人默默掉眼淚，而是扯著嚨, 哭聲嘹亮，能驚長輩的小祖宗。

那時候, 林予墨會他哥哥。

聲氣, 拖長著尾音，是早已設定好召喚咒語, 他抵擋不了。

兩三歲能蹦能跳時，林予墨熱衷于跟著他，後是提著一顆心的阿姨，不讓抱，就自個兒搖搖晃晃跟著，被落下時，就停下哥哥，等他回頭，牽住的手才肯樂意繼續走。

與他同齡的男生，見不慣小拖油瓶，跟傅硯禮商量，能不能別帶著一塊。

喬珩嫌棄地叉腰瞪眼：“我們都是男孩子，你一個小生跟著我們做什麽？丟不丟人啊？”

林予墨擰起兩道細眉，同樣叉腰，氣鼓鼓出一手指頭指他：“你，討厭！”

“你才討厭呢，你硯禮哥哥都不願意帶你玩你不知道啊？”

傅硯禮：“喬珩！”

林予墨眼一紅一癟，是快哭的征兆。

喬珩一看更來勁了，說：“說你討厭你就哭，你哭，那我也哭。”

傅硯禮將他推開：“行了，你們去，我不去了。”

“你不去怎麽贏啊？就為這小丫頭片子，你推過我多次？”喬珩抱著手語無語。

林予墨眼淚說來就來，醞釀過後，烏雲過，現在是暴雨侵，又是閃電又是打雷的，聲勢浩，難以招架。

“我先送回去。”傅硯禮蹲下，作稔地拿出手帕，給眼淚。

喬珩呲牙，臨走前恨鐵不鋼甩出一句：“再這樣下去，你完蛋了。”

阿姨過來，低聲在哄，沒多大用。

“不哭了好不好，哥哥帶你買吃的去。”傅硯禮了下的臉，被眼淚沾，手，他跟著再了下。

林予墨止住哭，但委屈的緒還在，只是癟著，時不時哽咽兩下。

傅硯禮一點點幹臉上的眼淚。

阿姨不住笑：“也就你還能哄住了。”

有時林予墨也會陪著他下棋，不吵不鬧，在他邊吃小零食，等他下完棋，靠著他已經睡過去。

醒也沒有，那時候的睡得迷迷糊糊，下支在他的肩膀，像一只反應遲緩的小樹懶。

他背出去，因為抱不。

阿姨就勢要接過去，他說不用，到家并不遠，數分鐘後，將送回家。

“怎麽你背回來的，不沉嗎？”秦如雲將林予墨抱下來，給阿姨，送回臥室去，一邊給他倒水，問林予墨今天有沒有給他惹麻煩，要是太麻煩，以後不用帶玩的。

“沒有，阿姨，予墨很乖。”

傅硯禮喝完水，禮貌告別。

兩家聯系，學校放假，兩家一起邀約海邊度假，數年下來，為每年保留項目。

其中一次，替撿螃蟹被暗礁劃傷手臂，染發燒住院，他夜半醒來，聽見搭搭的哭聲，他一聲，擡起頭過來，眼裏聚滿淚水，一張臉被浸。

抹掉眼淚，趴在床邊，小心翼翼問他疼不疼。

“有一點疼。”傅硯禮道。

林予墨鼻子：“那我給你吹吹？”

抿著小心靠近他綁著繃帶的手臂，鼓著腮幫子，對著吹起來，吹過兩下，問：“還疼嗎？”

傅硯禮：“好一些。”

林予墨眼睛亮一下，說：“我再給你吹吹。”

吹的同時，愧疚的目看過來，說：“我哥說你傷口染什麽菌，嚴重一點可能會截肢，是我害你一只手臂的，要是真的，你殘廢了，我會負責的。”

傅硯禮啞然，截肢不至于，這話大概是林晉慎清楚事原委，說出來嚇讓長個教訓，他稍了下，牽扯傷口，倒一口氣，林予墨的表眼可見的張起來，連聲問怎麽樣。

他搖頭，繼續剛才的話題，問：“你怎麽負責？”

“我會養你，我把我的零花錢分你一半，我哥給我的錢我也分你。”林予墨信誓旦旦保證：“你放心，我會一直養到你沒了的那天。”

“你比我老三歲，所以很大可能，你比我先沒。”

“……”

“謝謝，聽起來很可靠，很欣你能有這樣的決心。”

“不客氣，是我應該的。”

當晚，喊，傅硯禮用剩下的一只手臂給點吃的，他需要忌口，只能些清粥小食，吃著冷泡海鮮喝著汽水，全然忘記剛才零花錢要分他一半的篤定。

傅硯禮早已習慣，必要時遞上紙巾，雙手沒空，他就替。

病房裏，一時分不清誰是病人。

再大一點時，林予墨上初中，開始學游泳，請了教練，練得效果不好，教練上完課走了，他被抓過去充當老師。

已經學過喚氣跟蹬，只是同時進行時，手忙腳。

傅硯禮抱著的腰，讓先從水裏浮起來，然後嘗試著作出連貫作，他沒放手，跟著往前，就這樣，托著游過一圈。

浮漂在喚氣時還是會往下沉，但有傅硯禮不會。

游過兩圈後漸漸得了樂趣。

傅硯禮在作練得差不多時緩慢放開手，剛開始沒察覺還好，等意識到時作因慌張嚴重變形，整個人往水裏沉，本能地撲騰著。

他離得不遠，往前一步將人撈起來。

林予墨手腳并用地攀附住他，手臂死死摟住他的脖頸，沒骨頭似的，的氣息撲鼻，他霎時立住，心髒位置像是被攪的水面，一種陌生怪異的覺。

他將抱回池邊，因眼裏進水被刺激的紅紅的，埋怨他突然放開手。

傅硯禮一個字沒聽進去。

剛才的覺還未消失，他才意識到，已經是進青春期的小生，不再是能抱著他脖子賴著跟同睡一張床的小屁孩。

十三歲，量拔高，臉上還有稚氣未消的嬰兒，但已經日漸亭亭玉立。

他們關系再親，男有別，他們也該避嫌。

“你有在聽我說嗎？”林予墨數落半天沒回應，在他眼前揮揮手，嗆水的是才對。

傅硯禮回過神，目落在的臉上，也只落在臉上，問：“既然學不會，就別學了，帶著泳圈不一樣能游嗎？”

“你也嫌棄我學得慢是不是？”

“不是。”

林予墨：“不行，我必須學會。”

是一貫篤定的語氣，傅硯禮不知道哪裏來的決心，要學，他就沒辦法看著游，只是肢接變得生，好在經過努力，當天能單獨能游出數十米，接下來只要悉就好。

從那後，傅硯禮有意避嫌。

不再進出房間，在他面前需要著裝整齊，睡吊帶短一律不能出現，同坐沙發時，也要規矩坐好，再不肯躺靠在自己上……數個條條框框，他看到林予墨不理解的表，為此，生過他氣，等氣消，原則依然沒變。

之後，林予墨對他的的評論，多了類似古板、守舊、刻板……詞彙。

傅硯禮照單全收。

發現書裏夾藏的書是偶然，夾在書裏，書是張A4紙，便于夾藏選擇對折，有一定厚度，他拿過書，隨手翻到。

的信紙，左上角的位置畫著顆歪斜的心。

林予墨同學，你好：

我喜歡你，是真的喜歡你，我知道喜歡你的人很多，不缺我一個，但我還是提起勇氣給你寫下這封書，也許，你也同樣喜歡我呢，否則為什麽你總是回頭看呢，好幾次我們都對視上，我開心的想死，跟朋友說他們都不信……

傅硯禮并沒有特意去看，而是打開時，這些字就映眼簾。

說實話，字很醜，污染眼球的地步。

容更是差勁，充斥著自跟臆想，書能寫這樣，雙商也不會高。

短短幾秒，他已經有了基本的判斷。

目掃到左下的位置，留著寫信人的名字——魏依然。

他收回目，走那封書，合上書頁。

知道學校，知道姓名，找一個人并不難，傅硯禮見他是在校外，對方看著比自己想象中更矮，可能沒林予墨高，有些胖，稚氣的圓臉，不像初中生，像小學生。

傅硯禮將書遞還給他：“東西拿回去，別打擾學習。”

魏依然拿過來，打開無語住了，上面有紅筆批注的痕跡，將他錯別字跟病句給圈出來修正，他拿著的仿佛不是書，而是一篇作文，就差打個分了。

書被團，他問：“你是誰？”

“哥。”

魏依然盯著眼前比自己高出太多的人，一張臉漲紅，反問：“我喜歡，喜歡也不行嗎？我不會打擾學習，如果我們在一起，我會跟一起好好學習。”

“你最近一次考試多分？”

魏依然哽一下，道：“我在班上是中上游，我就是有點偏科。”

“偏科是指數學三十七分？”傅硯禮問。

“你怎麽知道我績？你這，你這是侵犯我私！”

傅硯禮掃他一眼，他跟著噤聲：“不會不喜歡你，往後看是因為跟學校鐘表對時間，別再遞書，這次只是口頭警告。”

“我不信，為什麽自己不跟我說？我……”

“硯禮。”

不遠，是林晉慎，他畢業剛回國不久，傅硯禮約他在這邊育館打籃球，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麽舍近求遠，還是同意。

林晉慎走過來，面無表，與生俱來的迫。

小男生愣住。

傅硯禮溫聲道：“他也是林予墨哥哥，你知道他如果看到那封書會怎麽理你嗎？”

魏依然沒回答，已經被震懾住。

一個哥哥都夠嗆，兩個誰頂得住。

“我知道該怎麽做了，我以後再也不敢給林予墨書，也不敢喜歡他了。”魏依然躬低頭，在林晉慎還沒走過來時，先溜了。

林晉慎問：“那小孩誰？穿著校服，跟予墨一個學校？”

傅硯禮嗯了聲，淡淡道：“一個問路的小朋友。”

林予墨初二，沾染上看言小說的嗜好，據說班上的生全都看，開始嗤之以鼻，開始看之後發現有點東西，這話有待考證，傅硯禮主觀相信，這風氣很可能是帶起的。

言小說跟漫畫不能在林晉慎眼皮下，那樣過于危險，的神食糧有被全部銷毀的可能，于是，這些東西只能放在他的這裏。

喬珩看見過，隨意拎起一本念書名，不是霸道總裁就是逍遙王爺，他笑問：“天天看這些東西，予墨妹妹是談了？”

“沒有。”

“你回答這麽肯定幹什麽，你很清楚嗎？”喬珩似笑非笑，還說現在的小朋友都早，談多正常。

“沒有。”

傅硯禮從他手裏拿過書，放回原：“你別的。”

喬珩嗤了聲，覺得無趣，準備往床上一癱時，想到傅硯禮有輕微潔癖，不喜歡有人躺他的床，百無聊賴地拉把椅子坐下，問：“你還需要多久，沒多時間，再耽誤會兒就遲到了。”

“我沒同意去。”

“沒你這場球怎麽贏？算我求你了不？”喬珩就差沖他爹，好說歹說，將人給拉過去。

有時，林予墨會看待在他房間看書，因為絕對的安全，不用擔心突然回家的林晉慎，可以全心投。

趴在他的床上，翹著，書攤開在眼前，托腮，看得迷。

傅硯禮坐在自己書桌手執著筆在刷題，兩個人大多時候是各做各的，互不打擾，跟以前一樣，林予墨偶爾會問些奇怪的問題，關于穿越關于重生，問從科學上有沒有可能。

“看點。”他真心建議。

“好看的，你們對這種書都抱有偏見。”林予墨坐起來，想跟他介紹手裏這本書的故事，勢必要消除有眼鏡。

傅硯禮越聽越皺眉，很明顯欣賞不來。

林予墨放棄，說：“看別人談多有意思，自己談不了，還不能看別人談嗎？”

“你現在才初中，談屬于早，等以後你長大，上大學，有基本的是非觀，跟識人的能力，那時候，你可以嘗試。”

傅硯禮放下紙筆，坐正，準備跟談一談這方面的事。

“傅硯禮，現在都什麽年代了，還是老一套的說法，我有時候真好奇，我們是不是一個年代的人。”

“我本來就比你大三歲。”

“是啊，是大三歲，不是三十歲，你別跟我爸似的，這不能談，那不能跟男同學離得太近。”林予墨憤懣不平。

“再說，也沒人追我啊，我想談，還沒這機會呢。”

傅硯禮問：“沒人追你嗎？”

“對啊，好奇怪，我長得好看的不是嗎？”坐正，面對面的，跟他對視。

剔的眸，靈俏皮。

對視幾秒，周遭很安靜，連心跳都無法知。

嗯字從嚨裏溢出來，他說是，“好看。”

“對吧，你也這樣認為，那位什麽沒人追我呢？”林予墨拿過枕頭抱住，深深嘆口氣。

傅硯禮說：“是他們沒眼。”

“沒錯，我還不喜歡小男生呢。”林予墨輕哼出聲，同齡的男生的確都不了眼，似乎都蠢蠢的，帶著小男生自以為是的耍帥，一個都不喜歡，邊的朋友倒是很吃，已經談過數段，就，經驗為零。

“那你喜歡什麽樣的？”他問。

林予墨陷苦惱中，思考很久，說：“不知道，還沒出現這種人，我不清楚。”

傅硯禮輕松不起來。

他好像正在經歷一場考試，不按常規的出題，他沒學習過的知識點，拿起筆，也無從下手。

傅硯禮像往常其他時候一樣，略老地說：“好好學習，以後會有的。”

“知道了，好好學習都聽膩了。”

“還是小說漫畫最好！紙片人最完。”

林予墨再次拿過書，趴下繼續看，片刻後，翻個，躺下來繼續看。

吃過晚飯，才回家。

當晚，傅硯禮洗過澡，床上還留著林予墨躺過的痕跡，他拉開被子躺進去，被子多出不屬于他的味道。

并不強烈，似有似無的。

他清楚知道是屬于誰的。

傅硯禮見失眠。

好不容易睡著，做了個令他于談起的夢。

夢裏是蟬鳴聒噪的夏夜，他在接吻，他是主方，對方瑟在他懷裏，可能是呼吸聲，也可能在哭，摟著他脖頸，他著，也著沁人的甜。

溫度過高，世界宛如顆炸裂的火球。

呼吸頻率早已混，翻滾，激，他起的頭發，一雙水霧杏眼，怯怯的，無辜的，是再悉不過的面孔。

傅硯禮驟然醒來，刺目的讓他不適，眼睛被照得發酸，他擡起手背擋住眼睛，抵著線。

似乎他是最角落裏暗菌癍，違背道德倫理，無法在下存活。

這種滋味很不好，在阿姨收拾房間之前，傅硯禮起，先將換下來，拿進浴室洗幹淨，他板著臉，機械地作，刻意忘記夢裏的一切。

因為是錯誤的。

而錯誤，就必須被糾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