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琰給姜姝儀來了太醫。

寢殿里，太醫跪地為姜姝儀診脈，裴琰立在屏風外，宮人跪了滿地。

“娘娘今晨起來便有些不對勁兒，無故訓斥了奴婢一通，這是以往從沒有過的事兒！后來去坤寧宮的路上，又忽然下了轎輦自個兒急奔起來，還有！娘娘與姜貴人一向姐妹深，自選秀后就開始給貴人預備宮室，可今日竟然臨時翻臉，要攆姜貴人去別的宮殿居住！哦對了，方才還弄哭了小皇子，小皇子嚇得不輕，這會兒也不知好了沒，陛下要不要去看看？”

金珠搶在玉珠前稟報完，程守忠看了面冷淡的陛下一眼，立刻回頭呵斥：“沒長耳朵的東西！陛下是問的是娘娘為何心神不寧，你說這一長串什麼玩意兒！”

金珠嚇得了脖子，有些委屈：“這，奴婢實在不知啊......”

到底是姜妃娘娘邊的宮人，程守忠也不能再罵更難聽的，正要詢問其它宮人，陛下已然抬步往寢去了。

王太醫剛收起脈枕，便見帝王來了，趕躬稟報：“啟稟陛下，姜妃娘娘子康健，除卻心火有些旺盛外，并無什麼其它病癥。”

裴琰輕輕頷首，平聲讓他退下。

姜姝儀坐在床榻上，小心翼翼地覷著裴琰，心里有些打鼓。

是真沒想到，說了那些話后，裴琰會覺得腦子出病了，不由分說拉開，來太醫診治。

金珠在外面說的話，全都聽見了，裴琰會不會察覺出什麼？又該怎麼解釋......

待王太醫收拾好藥箱離開，裴琰轉眸看向姜姝儀，正抓住在看自己。

對視的一瞬，姜姝儀倉惶低下頭，手里抓著被面的綢緞料子。

幾乎把心虛寫在了臉上。

裴琰眼中閃過些許疑，打量了一會兒，才走過去，在床邊坐下，將的手捉掌中，輕輕了兩下：“姜妃，你今日究竟是怎麼了？”

他這作帶著安意味，語氣溫緩如春日被暖曬的溪水，姜姝儀繃著的神經不自覺放松下來。

低頭看著砰裴琰修長玉白的手，眼睫輕了兩下，輕聲細語：“陛下還記得臣妾昨夜做了噩夢嗎？”

裴琰昨夜因此沒睡好，如何能忘，他微笑：“自然記得。”

姜姝儀繼續道：“臣妾昨夜夢見妹妹進宮后，對臣妾生了壞心，煜兒也長了個是非不分的白眼狼，幫著姨母氣臣妾，臣妾在夢中變得焦躁易怒，面目全非，所以落了個眾叛親離的下場，到最后只有陛下不舍棄臣妾，愿意引著臣妾走正途，可臣妾還是因為不聽陛下的話，死在了親妹妹的手里......”

裴琰默然。

這番言辭倒確實與昨夜的夢話吻合。

可那只不過是一個夢而已，便能讓厭棄親子和妹妹嗎？

“那夢太真了。”

姜姝儀聲音有些哽咽，含淚向他：“臣妾醒來后久久難以忘懷，想著或許是上天指引，告訴臣妾要遠離這兩個人，所以，陛下，臣妾不想再拿他們當親人了，可以嗎？”

眼中滿是對裴琰的依賴和央求，仿佛只要裴琰答應了，就會從此了斷親緣，一心只有他。

可真的會嗎？

裴琰能的到，自裴煜出生后，對自己的孺慕仰賴消減了不，一顆心幾乎都撲到了孩子上。

他并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好，做了母親的子皆是如此，只是偶爾閑暇下來，還是會懷念姜姝儀未有子嗣時，黏在自己邊天真爛漫的模樣。

再懷念，終究也是回不去了。

眼下，想必姜姝儀只是一時沒緩過夢魘帶來的驚懼而已，等過幾天，徹底忘卻掉這夢，就會仍舊一心一意撲在兒子上了。

裴琰想到此，心頭有些不悅，但也只是轉瞬即逝。

“莫怕，只是夢而已。”

裴琰沒有回答的話，只語調溫和地寬：“你若因此難過，這幾日就暫且不要見煜兒和姜貴人了，晨會也不必去，朕幫你向皇后告病。”

姜姝儀松了口氣。

是真怕如今的裴琰會著自己去疼兒子。

萬幸，裴琰還是那個裴琰，縱然是十年前，也待極好。

姜姝儀猶豫了一會兒，淚眼朦朧地看著裴琰，可憐發問：“告幾天呀？”

是不喜歡天天去晨會的，縱然可以耀武揚威，但定時定點的事兒總難免讓人覺得拘束。

尤其是剛重生歸來，腦子的很。

裴琰不知有沒有看的想法，輕笑著反問：“你想告幾天？”

姜姝儀試探：“一年可以嗎？”

“一年？”裴琰微微吃驚，見姜姝儀也因自知荒唐而面心虛，便緩和下臉溫聲問：“你覺得可以嗎？”

姜姝儀就知道不可以了。

委屈地哼唧了聲：“那，半年好不好嘛？”

裴琰見如此態，不自覺心生憐。

“朕給你告三日，容你緩一緩心緒。”

他話音剛落，姜姝儀杏眸中立刻充滿了天大的失落，繼而水汽晃漾，竟是又憋出淚水，要哭了。

裴琰無奈，坐去了姜姝儀邊，把摟懷中：“你胡鬧就罷了，朕是天下君父，也要和你一起鬧嗎？六宮每日晨會是老祖宗留下的規矩，你若覺得枯燥，大可以去兩日病一日，但若長久不去，還是朕允的，未免太不統，有損朕的聲名。”

姜姝儀依偎在他懷里，心有些復雜。

知道裴琰是很在乎明君之名的，自登基后便是朝乾夕惕，納諫如流，在朝政民生之事上不曾有半分懈怠，對太后也是孝順至極。

可即便如此，上輩子還是被自己連累了。

姜姝儀做的殘害嬪妃之事被一一揭發出來后，因為裴琰執意護著，謹嬪之父絕，著賜金甲撞死在午門前，一時間武群激，吳貴妃和淑妃的父兄又引領他們和一些清正文聯名上告，要求死妖妃。

姜姝儀當然還是好端端的活著，依舊在昭宮里錦玉食，呼奴喚婢，并不知道此事最后如何了結的，裴琰沒告訴，也不許宮人向。

但不管是用什麼手段鎮下去的，總歸史書上要記一筆，他不了白璧無瑕的圣君了。

姜姝儀想到這兒，也不忍心跟他犟了，把眼淚憋回去，吸了吸鼻子，乖順地窩在他前：“好，臣妾聽陛下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