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鸞這才施施然睜開眼睛,不知是才睡醒還是想到了些什麼,眼里蒙著一層朦朦朧朧的霧氣,水漣漣,像是才哭過一場,人見了心里不落忍極了,紀煥目在臉上掃了一圈,深夜低了好幾度:“又做噩夢了?”
這些日子時常做些怪夢,醒來就掛著淚水,一言不發的呆坐著,紀煥自然看不得那樣的場景,所以哪怕政務理得再晚,也會回養心殿陪著小瞇一會兒。
陳鸞搖搖頭,出纖的藕臂環住男人的腰,一悉的薄荷香便飄到了鼻子里,吸了吸鼻子,聲音里尚帶著些鼻音,“阿煥……”
陳鸞完這一聲,也不知道后邊該說什麼,有很多東西堆在心里不吐不快,堵得難極了。
紀煥子陡然一僵,畔的笑意也淡了下來,結上下滾一圈,漆黑的眼底卻燃起了炙熱的焰火。
他阿煥的次數屈指可數,記憶中也唯有喝醉酒神志不清的時候口而出,此后便再也沒有過了。
兩回,每回這般他的時候,他總恨不得將團融骨里去,生與死都永遠不離。
陳鸞其實也是知道的,他一直期聽到什麼,希得到什麼,其實心里特別清楚,可心底的那道坎過不去,直到方才,突然明白了很多事。
為高不可攀的九五至尊,側的這個男人,其實一直都在低著頭彎著腰同相,遷就,包容,急所急,想所想。
陳鸞聲音更加哽咽了,揪著紀煥前的不撒手,覺得自己真是不懂事極了,從嚨里出聲來,一聲聲的就像是最烈的酒,灌在紀煥心上,灌得他飄飄然分不清東南西北。
“外祖進京的事,是你開口先提的對不對?”
“前兩天有個宮碎,說我沒了國公府做倚仗,日后遲早會被其他妃子踩下去,你當即發火將那宮置了,當著我的面沒說什麼,實則心里比誰都在意,是你聯系的外祖父對不對?”
陳鸞自顧自地說,眼淚水卻跟著越掉越快,像是流不完一樣,也不去管,抬起袖子胡的了,一張小臉狼狽得很。
男人從始至終都沒有出聲,只是安靜地聽說著。
“外祖父年事已高,但在文臣武將中都有威,你他們全族搬回京城,培養新銳力量,多加提拔,日后好為我新的倚仗對不對?”
曾說人心是最不可靠的,比人心還不可靠的是男人的,所以紀煥他暗地里做了什麼,其實很同講。他只是將這份化作另一種實質的能人放下心來的力量,他將來若真的見異思遷上了第二個陳鸞,這份力量也能保在后位上安枕無憂。
陳鸞腦子轉不過那麼多彎來,直到今日胡元前來稟報說外祖母已經到了京都,才如打通了經脈一樣醍醐灌頂,想明白了許多事。
聲音越發得不像話,但仍在斷斷續續的說:“還有你前兩日說想要個孩子,其實是想讓我生下嫡長子,這樣即使后頭進宮的妃子再多,再厲害,也搖不了我的位置是不是?”
一連好幾個對不對,唯獨這條,被男人否定了。
紀煥過床角小幾上雪白的帕子將小姑娘的淚一點點了,低嘆一聲,有些無奈地道:“還能回過味來,倒也不算太笨。”
陳鸞才要說話,鼻子里卻冒出個鼻涕泡泡來,頓時覺得沒臉。
紀煥也笑,邊笑便掰過的小腦袋將那鼻涕泡了,他笑起來眼角眉梢都和下來,風霽月如謫仙一樣,就連聲音也似帶著縹緲仙氣般,“不拘男,是咱們的孩子就好。”
他了陳鸞平坦的小腹,神罕見的十分溫,“后來想想,朕的鸞鸞自個都還是個小姑娘呢,還是緩兩年再說罷。”
陳鸞突然將腦袋往他懷里一埋,悶悶的聲音隨之傳來:“那往后,你就多疼我一些,去別的地方些好不好?”
才說完,便又不放心了,抬眸細細觀察男人的神,因為剛哭過一場,一雙原就勾魂的杏眸像是盛了兩泓清泉,像極了林間被箭描著的不安麝鹿。
紀煥了松散如海藻一般的墨發,含著幾分逗弄的意味開口:“再我一聲。”
陳鸞于是乖乖地又了一聲阿煥。
不是那聲白日里滴滴卻又帶著疏離的皇上,也不是惱時的連名帶姓,這樣的一聲,紀煥聽了心愉悅,倒真不想去管堆在前殿那些惱人的奏疏了。
只是現在時局未定,錦繡郡主和趙謙余黨未曾被查到蹤跡,他可不認為他們會就此收手離去,這始終是一留在心底的刺,一日存在他便一日寢食難安,還有蘇祁回京路上,保不齊有什麼人聽到了風聲除之而后快。
這些事,都需要他親自持定奪。
想到這里,紀煥劍眸里積郁許久的暗有若實質,臉龐上的線條更繃了些,他對著小姑娘溫聲道:“別想,有那時間,還不如去前殿接替胡元研墨的活,也好多陪陪我,嗯?”
陳鸞頓時不聲不語地搖頭。
實在沒那等心,站著不消片刻便要走神,往往沾了一手的墨,被男人接連取笑了好幾回。
于是紀煥就只好將沒骨頭一樣在他懷里的小姑娘拉起來,想了想實在舍不得,又將人拉回來抱了會,溫聲道:“前朝還有好些折子沒看,你先睡著,若覺著了,便蘇嬤嬤做些糕點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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