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

顧允真思考了一會, 既然周婷鈺已經和周告知了的存在，這時候再躲似地逃出去，未免顯得有點兒不夠利落大方。

不就是和周家人一起過春節嗎？可以。

做好心理建設後，顧允真就不再去糾結這件事了。

周家四合院的年氣是從二十九這晚一點點漫上來的。

先是周老爺子那邊來了一個大管家, 請了工人將這四進院子的門窗、屋牆、檁子、影壁、隔斷等等, 都得潔如新, 一灰塵也不落，玻璃窗上淨亮得能照見人影子。

就連顧允真格外喜歡的垂花門外的弼馬溫拴馬石, 也被洗得幹幹淨淨, 出一整塊漢白玉的底子，瑩潤質。

周婷鈺和顧允真作為兩個大閑人也加了大掃除的隊伍中。

其中, 顧允真格外喜歡後院那個映著疏落梅花的廊亭, 在廊亭的柱子上掛了樣式新奇的走馬燈和兔子燈，晚上再由管家在燈肚子裏點上蠟燭, 黃澄澄地亮起來。

傍晚時分，一輛紅旗轎車平穩地駛進胡同口, 在弼馬溫拴馬石上下落。跟在紅旗轎車後的還有兩輛埃爾法保鏢車。

穿著制式中山裝的管家恭敬地拉開車門, 周奉先和彭姝華先後下車。

隨後是第二輛、第三輛紅旗轎車開進胡同，將四合院院門外停得水洩不通，周秉實和夫人楊清、周銘謙也先後回到。

此外, 還有周婷鈺的龍胎哥哥周璟川、的堂哥周梵川也一并要在四合院過這個新年。

這幾日，周循誡要把公司年尾的事務給收尾, 反而格外繁忙。

年三十這晚。

飯廳裏, 平時用的八仙桌被撤了下去，換了一張長長的黃花梨飯桌。

周家再怎麽有錢, 也是財不白，走清貴路線, 加上周老爺子不在吃食上講究，所以桌上飯菜用料尋常，但勝在致、有寓意。

藕夾子寓意“路路通”，因為藕中有孔，順暢；用大米和小米混起來煮的“二米子飯”，又稱“金銀飯”，黃燦燦的小米和白花花的大米，寓意“有金有銀，金銀滿盆”；名貴的菜有四鴛鴦炒、絨魚翅、香鴨、白雪和幹燒活鯽，當然也缺不了北方過年必備的餃子。

周老爺子坐在主位，兩個大兒子分坐他兩邊，彭姝華靠後一些，旁邊是大兒媳楊清。周婷鈺一邊挨著媽媽，另一邊則是顧允真。

周循誡恰好坐在黃花梨長桌的另一頭，和周老爺子相對，旁邊是周璟川、周梵川兩兄弟。

從一坐下來，周老爺子和周秉實等人就在聊大事，顧允真約辨別出，他們談的話題是國家關于加強機關建設的若幹規定。

周老爺子頭發花白，神矍鑠，談話的口吻個人彩極淡，不輕易發表意見，喜怒不形于，他的兩位長子亦是如此。

顧允真坐在這裏吃飯，覺跟開中央電視臺跟臺上的領導一塊兒吃飯似的，整肅得。

彭姝華和楊清拉了下家常，轉頭看到周循誡松弛地靠在椅子上，燈映得他五深邃俊，只是眼底著慵懶淡漠，像個不問世事的謫仙人。

彭姝華：“老三，你朋友呢，沒帶回來？”

原本桌上有細碎的談聲，彭姝華這句話嗓音不大，卻恰好卡在大家都停頓的空隙，一桌子的人順著的話，齊刷刷看向周循誡。

顧允真心中一，不知道周循誡會怎麽回答，趕看向他。

這兩天，就按照之前約定好的那樣，在周家和他裝不，不主他小叔叔，也沒和他有過一次眼神彙，更不敢像之前那樣，在睡下之後溜進他房間，兩個人躲著做事。

“啊，害，不想來。”周循誡勾起角，目在空中停留了一瞬。

“騰”地一下，顧允真臉上泛起點點熱意，總覺得剛剛那一眼，周循誡好像在看，目意味深長又玩味。

“老三，這姑娘格怎麽樣？”大嫂楊清問。

“好的，對別人都很好，也很上進。對我有點小脾氣。”

“咦啊~喜歡你才對你有小脾氣。小叔叔你這語氣，好寵啊~”周婷鈺笑了起來，“小叔叔，看來你很喜歡咯？”

周循誡端起一旁的酒杯，一口抿盡。目看向周婷鈺地方向，落在臉蛋兒緋紅的顧允真上，又如蜻蜓點水一般開。

“那當然。”

“我倒要看看，是哪家姑娘讓我們三兒這麽喜歡。是本地還是外地的？你的同齡人，是你之前的同學，還是你在工作上新認識的？”

“外地，新認識的。”

“什麽時候帶回來看看？”

“等願意的時候。”

“以後有結婚打算？”

“嗯。”

最後還是周老爺子一錘定音。

“老三，既然合適，就早點帶回家定下來。”

“是。”

彭姝華、楊清等人雖然還想追問更多細節，但也知道，周循誡不是個任人催促的，他有自己的主意，問多了也會不耐煩，這才將話題轉到了別。

聽著周家人和周循誡一問一答，他撿了些能回答的問題回答們，顧允真得把頭都埋進碗裏了，特別是聽到那句“有結婚打算”，心裏甜，角止不住地上揚。

“真真，你怎麽把臉埋飯裏了？”

周婷鈺剛聽到一點關于未來小嬸嬸的八卦，滿意得就像瓜田裏吃到瓜的猹，轉頭一看，的好閨差點兒把臉埋飯碗裏了。

“啊...沒什麽。”顧允真一驚，慢吞吞地擡頭，努力深呼吸。

“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想爸爸媽媽了是不是？”周婷鈺善于腦補，還沒等顧允真找個借口，就先幫好閨找好了。

顧允真：...

松了口氣，真是對不起，那就只好讓婷婷先這麽想著了。

“別難過，來多吃點兒菜，等明天讓大人給我們發紅包，很厚很厚的大紅包。尤其是我小叔叔，他最最有錢了，一定要把他上羊給薅。”

“嗯，也不能薅，畢竟還要留給我小嬸嬸用啊...”周婷鈺又嘀咕了一句。

往顧允真碗裏夾了一塊白雪。

這時，一個清淺幹淨的聲音男音響起，還帶著兩分張。

“婷鈺，給夾這個，喜歡吃。”周梵川說著，將轉轉盤，將盛在月白釉瓣紋碟裏的醋排骨轉過來，轉到兩個孩面前。

“哦。”周婷鈺夾了一塊魚翅放進顧允真碗裏，看向周梵川。

“梵哥，你怎麽知道真真喜歡吃這個的？”

“我、我看夾了幾次這個。”周梵川清聲，耳朵微紅，目下意識地看向顧允真。

孩兒瓷白的臉蛋暈著一層紅，眼睫纖長，輕聲說了句“謝謝”，便低下頭去輕咬排骨。紅微張，小口咬著食，卻莫名地讓周梵川很有食。

“梵哥，你真細心啊。”周婷鈺嘆了句。

一旁的周循誡看著這一幕，小臂一端，一言不發地喝完了盞中白酒。

周梵川了後背，咦，怎麽覺得後背有嗖嗖的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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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欞條花格的木隔斷三開間。

嵌金鑲銀的壁龕裏t，祖宗神像前擺著供桌，供桌上糕點、桂圓、荔枝幹和花生堆起高高一盆，蒸籠裏裝著藕脯，是用紅糖、老菱和白果煮的甜菜。在周婷鈺的慫恿下，顧允真好奇嘗過一口，吃起來很甜膩。

彭姝華祖上是江南人士，是以周家過新年的習俗，是混著江南味的。

晶大屏幕上播放著這年春晚，隔著小葉紫檀的博古架，顧允真去瞧周循誡，他似乎被周老爺子和兩個哥哥住了，四個男人坐在太師椅上，在談論公司的事。

面前的小茶幾上，水果堆疊得像小山尖，用一套印著梅花、牡丹、芍藥、海棠、幽蘭等花的同制碗碟裝著，沿上用正黑隸書寫著“盈車嘉穗”。顧允真坐在小腰幾上，想剝一只小金橘吃，先用水果刀在小金橘的頭頂撬開一個小，再慢慢用手指剝，省得指尖掐進果皮裏發黃。

剝好的橘子遞給周婷鈺一半，兩個孩分著吃了。

周梵川見剝小金橘，以為喜歡，一連剝了好幾個，放在小碟子給。

楊清瞅一眼顧允真，再瞅一眼周梵川，了然地笑笑，問了問顧允真的如今的基本況。顧允真回答得不卑不，只照實說，也不喧賓奪主。

“媽媽你就聽謙虛吧，真真不僅學習績好，唱歌也很好聽，活組織能力也很強...”

周婷鈺進來一句，被顧允真了的手。

一旁的彭姝華見狀，對站在一旁服侍的管家低聲吩咐，不一會兒，管家上樓取來兩套新制的旗袍，讓周婷鈺和顧允真試穿。

“這套原本也是老夫人訂給小小姐的，有些不合，但很適合顧小小姐。”管家彭秋笑著對顧允真道。

彭姝華出名門族，和周奉先的結合，在那個年代堪稱舊式貴族和紅.背景的聯合，彭姝華從小養尊優，莊嚴持重，難能見表對外人的緒，能將一件定制的清佑坊旗袍給這位只見過一面的小姐，已是喜之溢于言表。

“現在就去換上，合適了明天穿著過初一，一年到頭都紅紅火火。”

周婷鈺和顧允真兩個人就去樓上換服。

換好之後下來，紅映得滿室生輝，兩個孩兒就如兩朵并花，鮮妍人。

尤其是顧允真，好似天生適合這種豔麗繁複的花服，水紅重工旗袍，琨邊致，質地，下擺的水紅好似在流，好似有人將天邊朝霞纈了下來，替染在了旗袍上。

更不必說長發繾綣如瀑般從頭頂傾斜，散在肩頭，腰線收束得盈盈一握。

霎時間，這邊廳裏所有人的目都投向，有欣賞，有驚豔，顧允真站在彭姝華面前，轉著圈子給老太太看。

有如實一般，能到周循誡過博古架的隙，朝看過來的目，像是要將整個兒罩住似的。

一瞬間，脊背繃。

“好看，好看。”

彭姝華喜歡人，在一生的風華歲月中，遍閱無數人，不論是當年文工團裏出挑的尖子，還是高們用高于頂的目挑出來的對象，但眼前這個十八九歲的小姑娘，還是得太驚豔，太獨樹一幟，太令人過目不忘。

拉著顧允真細細問了下家常，聽到顧允真說，“家裏有爺爺，在未出生之前就去世了”，心中霎時生起無限，輕輕拍了拍小姑娘的胳膊。

“你跟婷鈺一樣我，不如，就認我做幹？”

幹？

顧允真愣了一下。眼前的老夫人是六十歲上下的年紀，目和，明亮得驚人，眼角和下頜的皺紋也毫不能削弱的。

確實很像。如果讓顧允真想象尚未見面的的模樣，也會想象彭姝華的樣子。

可是，彭姝華明明是周循誡的母親，要是以後嫁給他，應該是要喊“媽媽”的。這一刻，也忽然意識到，周循誡真的是周老爺子和老太太的老來子，他和他的爸爸媽媽，差了好多歲數。

顧允真一時囧在那裏，倒不知道是不是該喊“”了。

周婷鈺真心為到喜歡而高興，推了推。

“。”顧允真乖乖道。

“媽，您還有閑逸致。”這時，周循誡從花廳那邊繞過來，走到彭姝華背後。

他語氣淡淡，或許是燈黯淡的緣故，他俊昳麗的臉顯得有點兒黑。

“難能見到這麽合我眼緣的小姑娘。怎麽，多了一個小侄你還不高興？”彭姝華道。

周循誡：...

顧允真心瘋狂喊SOS，眼看向周循誡。

這個大醋王，不會因為一個稱呼又吃醋了吧...晚上會不會把屁打一頓啊？

“來，真真，小叔叔，讓小叔叔明天給你發個大紅包。”彭姝華非常滿意新收到一個乖乖幹孫，又吩咐管家到樓上取了個滿綠的玻璃種翡翠手鐲，推進顧允真纖細潔白的腕骨。

顧允真對上周循誡的目，一聲“小叔叔”愣是沒敢出來，倒是周循誡看著眼前妝玉琢的小人兒，角勾了勾。

“小侄，新年快樂。”

他一聲“小侄”得格外意味深長。

這時，屋外飄了點碎雪，周婷鈺興起來，拉著顧允真到外面的小涼亭拍照。

眼見顧允真飄逸的擺消失在格門外，一直坐在沙發上的周梵川也坐不住了，扯了扯周璟川的角，兩個男大學生也順帶著跟了出去。

楊清的目一直跟著這幾個男，隨後回過頭，對彭姝華道：“瞧瞧，人兒不您喜歡呢，梵川也喜歡。 ”

“我也發現端倪了。還真別說，今天梵川往那兒一站，這年輕人還般配，不如我保拉纖下？”彭姝華滿意地點頭。

一雙目何其銳利，顧允真外表固然招人喜歡，但更讓人喜歡的，是的剔、安然和純淨的格。

冷不丁地，一旁的周循誡嗆了句。

“大嫂，沒空您多陪著媽到樓下跳跳廣場舞，活活筋骨。”

楊清和彭姝華將疑的目投向他。

“沒事找事，保什麽，現在又不是舊時代。”

“嗯。老三說得對，年輕人嘛，管得多反而容易適得其反，不如就讓他們兩個自由發展。”彭姝華若有所思。

周循誡：...

他將目過窗外。雪花從蒼穹紛揚灑落，落在檐上。顧允真一襲紅，豔驚人，正坐在廊子裏，背後紅梅疏落影，而人比花更豔。

周梵川在距離幾步之外的地方，正給拍照。他拍得很認真，連自己半條陷進厚厚的積雪中都沒有察覺。

心中，燥意如風一點點吹進他心底，將周循誡席卷。

就是這樣。顧允真不論去到哪裏，都是人群焦點，視覺中心。上到老下到小，所有人都喜歡。

而他在這裏，連走出去給拍照的資格都沒有，也只能看著自己的侄子對大獻殷勤。

楊清剝了一個柚給老太太，笑道：“好久沒過這麽熱鬧的年，晚點讓老李把慕尚開出去，載著孩子們到小明山泡泡溫泉，在那待兩天再回來。”

周家在小明山建了療養別墅。

別墅依山而建立，優雅清曠，山中空氣舒爽帶著涼意。

“好，你呢，在那兒多陪陪婷婷，這小孫，一年到頭也見不著多次父母。”彭姝華輕嘆。

門外，老李已經在備車了。

周循誡忽然道：“我也去。”

彭姝華：“去哪？”

“小明山。”

“你爸不是想你留下來好好談下醫改新靜麽。”彭姝華疑。

周循誡：“我回來去找他談。這兩天去小明山放松放松，不行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