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川公館，江恪將水杯遞給許從霖，又轉去一旁拿醫生配好的藥。

許嘉沁坐在許從霖臥室的一把梨花木椅子上，看著許從霖。

許從霖瞥了許嘉沁一眼，接過江恪遞過來的一大把藥，仰頭喝了。最近許從霖的又不太好，剛從醫院出來沒多久，藥比飯吃得多。

“爺爺，我平時沒求過你什麼，這次您一定要幫幫我。”許嘉沁聲道，“我不想和項明崢結婚。”

許從霖坐直了，手腕套著一串佛珠，神蒼老卻依舊不減威嚴，“你爸怎麼說的？”

許嘉沁眼底帶了些意，又有些委屈，“ 他能怎麼說，攀附權貴都有些魔怔了。”

如果不是著急，在長輩面前一向文雅乖巧的許嘉沁不會說出這些話。

許從霖還是一副不喜不怒的神，“這件事我不了手，你得和你爸媽好好商量。”

許嘉沁沒忍住掉眼淚，手抓著座椅的扶手，被許從霖冷漠拒絕的態度傷到了，“我媽不管我，爺爺現在也不管我了嗎？”

許從霖揮了揮手，讓江恪先送許嘉沁出去。

跑到許從霖跟前哭訴，已經是許嘉沁做過的很大膽的事了，見許從霖面不悅，也沒有再敢多留，起出了門。

房門關上，江恪轉回去時，許從霖正拿著一只白子猶豫著不知道應該落在哪里，皺眉說：“一遇到事就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

江恪站立在一旁，思忖片刻說：“可能小姐真的不想結婚。”

許從霖語氣很淡，“哪有想不想的。”

從小到大錦玉食養著，著最好的東西，接頂尖的教育，怎麼可能一點兒都不付出？

“項明崢······是項家的老二吧，幾年前在見過一次，是個懂進退的年輕人。項家雖然從商的，但門第高。想不到文程也能攀上。”許從霖說。

“項家的這位二爺，家世和容貌是沒得說，但似乎作風有些問題。”江恪看了眼許從霖。

“什麼問題？”許從霖猶豫半晌后將白子放落在棋盤上。

“前幾年和一個學生糾纏不清，聽說那學生連孩子都生了，現在放在國外養著。這樣的況······也難怪嘉沁小姐不愿意結婚。”

聽到這個原因，許從霖問：“那個學生什麼來頭？”

江恪說：“普通人家的孩子。”

許從霖皺眉有些不滿，“一個普通人生的私生子，又放在國外養著，礙不到什麼事。要是婚事能，也算是好事。”

江恪沉默不語，心里明白了許從霖不會幫許嘉沁。

過了一會，許從霖又問：“許況是不是今天到？”

“是，估計也快到了，小書和孩子也來。”

許從霖將棋盤退到一邊，微微向后靠進座椅里，聽到李書妤要來，神總算沒有那麼僵，“一家三口一起來？”

江恪說：“好像是這樣。”

“他們打算復婚了？”

“這個我不太清楚。”

許從霖輕嘆一口氣，“小書這孩子和媽媽一樣倔，之前電話里說出那些話，我以為恨上我了。”

江恪說：“誰都有緒上頭的時候。”

兩人正說著，聽到車子開進了公館。

許從霖起去窗邊，一輛黑的車子在樓下停穩，李書妤和許況下車往公館里走。

許況抱著小孩兒走在前面，李書妤跟在后面。一前一后的距離，也分不清他們的關系到底好不好。

見許從霖長了脖子盯著外面看，江恪說：“要不要下去看看。”

直到他們進屋，看不見人影了，許從霖才收回視線。回到桌邊喝了一口水，有些拉不下臉。

江恪微微一笑，“他們那孩子還真是可。那還是先生您第一個曾孫，這麼久了都沒見過面。”

許從霖放落杯子，讓江恪去給他拿拐杖，拄著拐杖在江恪的攙扶下往樓下走。

客廳里，許況接過了傭人遞過來的茶水放到一邊，側頭看李書妤替懷里的許清覺。

到了一個新環境，許清覺變得格外乖巧，只拿一雙睫又長又翹的大眼睛悄悄觀察，也格外黏人，一直坐在李書妤懷里，臉在的胳膊上。

許從霖大不如前，走得很慢，花費了一些時間才到了一樓。

視線掃過許況，在李書妤上停住，溫聲說了一句：“回來就好。”

又重復了一句：“回來就好。”

李書妤將懷里的許清覺放在地上，示意他去跟許從霖打招呼。

許清覺很聽話，小步跑到許從霖面前。

許從霖俯了小孩兒的臉，神不似往常威嚴，逗他，“哪里來的小孩兒？”

許清覺仰頭看著他，非常大方的來了一段自我介紹：“我······許清覺。我的媽媽是，是李書妤。我的爸爸·····爸爸······”

介紹到最后有些忘詞了，又扭頭跑回去，有些不好意思的撲到了許況懷里，將臉埋在他的西裝里，不再抬頭。

江恪沒忍住笑，“這孩子真好。”

許從霖也笑，原本有些尷尬和僵的關系，像是因為許清覺破冰。

許從霖說，“來了就多住幾天。”

—

許況沒有在公館久留，下午時候在江恪的陪同下去了濱州的一家公司，都是許氏的產業，一直是許從霖在管。

見完幾個公司高層，出來時外面下著雨。

許況站在門口，神淡漠的看連一線的落雨。

江恪問：“要去技中心看看嗎？”

許況說不用。

江恪見許況對這家公司并不太上心，沒忍住提醒：“看先生的意思，是讓你接管。”

幾年前，許從霖就有讓許況接管更多產業的想法，但當時許況和李書妤離了婚。不確定很多，許從霖暫時擱置了計劃，只給了許況“遠洲”百分之十三的份，將百分之四十的份鎖在了許清覺的上。

現在，許從霖見許況和李書妤雖然離了婚，但是許況一直被李書妤牽絆著，盡職盡責，對“遠洲”也沒什麼二心，才想著把更多的產業到許況手上。

面對江恪好心的提醒，許況沒有表態，轉而問：“之前書妤和老先生通過電話，江叔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嗎？”

江恪沒想到許況會問這個，“你們離婚那時候？”

已經過去了這麼久，“離婚”這個詞聽著依舊刺耳，許況斂了眸，“嗯。”

“先生接小書電話的時候，我恰好在。他們吵的兇的，小書緒激也說了一些話。”

在召開東大會前許況找許從霖談事，許從霖說“為了留住你，小書估計恨我了，才打電話說那樣的話。”

許況知道李書妤和許從霖吵過架，卻不清楚他們談了什麼。

雨一直不停，帶了淅淅瀝瀝的聲響。安靜了片刻，許況問：“說了什麼？”

“小書說想帶著孩子一起走，讓先生幫幫。先生拒絕了。”江恪到現在都記得李書妤言語中的無助，沒有辦法的時候，也曾求助過許從霖這個始作俑者。

得到許從霖冰冷的拒絕時，李書妤絕的說了句，“許況是你想利用的棋子，我的孩子是你牽制人的籌碼，那我呢？一個為你們生下籌碼的工？”

江恪說：“先生以為他拒絕小書帶走孩子，就會乖乖留下來，卻沒想到一個人走掉了。”

空氣又沉悶，直到坐進車里，許況都沒有再說話。

*

許從霖拿著一個小花灑給房間里養的一盆君子蘭澆水。

李書妤進了房間。

許從霖主開口詢問：“是有什麼事？”

即將要說的那些話李書妤想過很多遍，可是開口時卻發現很艱難，知道許從霖會拒絕，可還是想要試試。

李書妤覺得，許況不是不在乎利益，如果真的不在乎，當初就不會和許文程他們斗，也不會結婚。

“姥爺，我想和你談談。”

許從霖澆完了花，將水壺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示意坐下。

“想和我談什麼······想要和許況復婚了？還是想要孩子的監護權？”

的任何想法好像都瞞不過老謀深算的許從霖，李書妤也不準備繞彎子了，“許況現在已經在為‘遠洲’和許家做事，清覺在不在他邊，影響都不大。我想帶孩子走。”

許從霖看了一眼，“小書，你想過嗎？要是孩子不留在許家，上不綁定那些權，許況憑什麼繼續待在‘遠洲’？”

“‘遠洲’是國數一數二的公司，他那個職位又很高，他為什麼不待？”

許從霖突然沉默。

他低頭倒了一杯水，沿著桌面推給李書妤，“這個問題說不清楚。你想要孩子，其實很簡單，只要和許況復婚，孩子就是你的，養權也不用爭來爭去。”

李書妤僅存的那一點兒希，被許從霖的建議擊的碎。

半晌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房間里安靜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書妤說：“可是，姥爺，我不想再和他在一起了。”

“不是很喜歡他嗎，怎麼又不想和他在一起？”

李書妤看著許從霖，“他騙我。”

許從霖嘆氣，“你這孩子，怎麼這麼稚較真。”

“這不是較真。”李書妤說。

如果換一個人，李書妤或許很快就原諒了。

可欺騙的人是許況，有時候不得不承認，越在意越苛責。

談話無果而終，李書妤從許從霖的房間出來。

下樓去找保姆帶著玩兒的許清覺。

一樓客廳沒人，李書妤去了外面。

走廊下，許嘉沁抱著許清覺在接雨水，“涼不涼？”

許清覺乖乖點頭。

快九歲的許嘉意個頭躥高了許多，站在旁邊盯著許清覺看，“弟弟好可。”

許嘉沁解釋：“不是弟弟，他得你······小叔叔。”

許嘉意聞言笑出聲來，“可我還小呀，就叔叔啦？”

許嘉沁點頭，抱著許清覺這個結實的寶寶好一會兒，胳膊有些酸了，將寶寶抱回來放在地上。

剛轉，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李書妤。

從小和李書妤不太對付，許嘉沁臉上的表淡了幾分。

許清覺也看到了媽媽，跑過去抱住了李書妤的，向展示脖子里掛著的一塊兒玉，指著許嘉沁說：“姨姨給。”

李書妤問：“那你說‘謝謝’了沒有？”

許清覺反應過來，手還著玉，糯糯道：“謝謝……”

許嘉沁看著小孩兒，眼底又帶了一些笑意，“不客氣”。

許嘉沁覺得李書妤可恨，但生的孩子卻很可。

又想到自己的結婚對象居然也有了孩子，心底一陣說不出的難過。

結婚對象是許文程的，許嘉沁吵了幾天也沒說許文程改變想法，只能讓許從霖給許文程施，解除婚約。可許從霖又不太想幫。

許嘉沁不想妥協，家也不回了，帶著弟弟住進了明川公館。

一直關系不好的人也沒什麼話說，李書妤帶著許清覺回了臥室，卻發現許況也在。

推開門時，李書妤愣了下，“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許況將在床邊的外套拿起來，打開柜掛了進去，“剛剛。”

他沒有回頭，背影括。

李書妤發現放在地上的行李箱空著，許況已經將他的東西全部放進了柜，還順帶整理了的。

柜里，他們的東西各占一邊，居然也有幾分和諧。

心里閃過疑，見許況拿出了睡，李書妤問：“你今晚要睡這里？”

許況轉，“嗯。”

李書妤環視了一圈臥室，離床不遠的位置只有一個一張桌子和兩把單人椅。

“里面沒有沙發。”李書妤說。

突然很無厘頭的一句，許況卻瞬間明白了的意思。

還關心他有沒有沙發可以睡。

許況很淡的笑了下，“······那就睡床。”

李書妤抬眸看他，又看房間里僅有的一張并不寬大的床，建議：“公館這麼大，你可以去別的房間。”

許況幾步走向了李書妤，在面前站定，胳膊從的肩膀過，關上了后的房門。

“你也說了，這里是明川公館，書妤，我們離婚的消息并沒有對外公布。”

李書妤沒想到他能扯出這麼一句話，“這里又沒有外人，外公他是知道的。”

許況淡聲道：“許嘉沁就在樓下。”

沒等李書妤再說什麼，許況轉進了浴室。

浴室水汽彌漫，許況并沒有掉，他手握著淋浴開關，上的襯衫被水濺。

他仰頭看著并不明晰的燈，想起了剛才在二樓走廊聽到的那句，“我不想和他在一起了”“他騙我”。

可能在南方城市待過很多年，說話時聲音偏，可是語調卻是冷的。這兩句話說的簡單又干脆。

李書妤對他說“我們試試”，現在卻對許從霖說了另外的話。

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很容易判斷。他那麼聰明，能有什麼不明白。

可許況不想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