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市的年味一直不太足，相比于其它城市，繁華之下出幾分冷清。

沈徽林從項明崢的公寓離開之后，直接回了蘇城。

沈茂良年底事很多，公司年會、合作聚餐、拜訪商務部的領導，越近年關回家越晚。沈樂凱放假在家，每天都在吵著要去坐雪橇。

肖玉菡被他吵的頭疼，問沈茂良有沒有時間出去旅游。

臨近一周就要到除夕，沈茂良空出了時間，臨時安排了一個去長白山的行程。

晚上的時候肖玉菡和保姆在收拾要帶的行李，沈徽林坐在客廳里看電視，偶爾幫沈樂凱寫幾道題。

沈茂良走過去，在沈徽林旁邊坐下，“怎麼覺得你這次回來狀態不太好，學業力大？”

沈徽林說：“不大，好的。”

“那怎麼回事？”

沈徽林看著電視機逐漸閃的畫面，張張，又不知從何說起。有些心不在焉，“就是······有點兒迷茫。”

“還是年輕閱歷，想的太多做的太，不就容易迷茫。”以為是為學業、為工作所困，沈茂良笑了幾聲，“很多事去做就好了，你想太多反倒束縛了手腳。你看你張叔叔，認準目標就放手做，剛提副部沒多久，又提了一級。”

沈徽林想了一會兒，才想起沈茂良所說的“張叔叔”是誰。這半學期大多時間都在校外，沒再見過張見義。

沈茂良離開教育系統多年，但上當老師的病沒有徹底改掉，偶爾說一些教育引導的話。

沈徽林安靜聽著。

見沒什麼神，緒也很低落，沈茂良被肖玉菡喊走之前說：“徽林，出去玩兒一趟。”

沈徽林搖頭，不想去。

沈茂良說：“阿姨也要回家過年，我們走了，家里也沒什麼人。一起去散散心。”

沈徽林想了一會兒，答應了下來。

那趟長白山之行其實還算順利。

柏悅酒店于茂的白樺林之中，蒼白積雪閃的影像是碎鉆。

沈徽林怕冷，早晚都待在房間，過明凈的玻璃窗看外面的雪景。

白天出了太，就去雪場。

大三有一段時間，姜琦在這邊有調研項目。沈徽林不想回家，就跟著一起玩。兩人在這邊住了兩周，閑暇日就來雪。

姜琦一向是又冷又瘋的格，短時間之已經能夠在高級雪道行疾馳。沈徽林一向奉行中庸之道，其實也被沈茂良養得有點兒氣，怕摔怕疼，只敢在初級雪道緩慢試探前行，隨還得帶著教練。

一個人順利到中途時，沈徽林發現幾年過去，貌似有了一些進步。

這進步也沒多。

前面突然過來一個人，著急變道，腳下的雪板失去了控制。

失去了方向，錯無序。

傾斜、摔倒，著地的那一刻，沈徽林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

雪鏡遮擋下的太沒有那麼刺眼，輕微橘調在寒冬中莫名顯出幾分溫。

“你沒事吧。”視野里穿著黑沖鋒的人影靠近。

聲音很悉，沈徽林看著那只出的手，被他拉了起來。

雪鏡遮住了男人的眼睛，出下半張臉，沈徽林有些意外，“師兄？”

江閔將拉了起來，笑笑說：“看側影像你，以為看錯了。是不是摔疼了？”

沈徽林說：“不疼。”

他抬手幫拍掉了上的雪。

在這里遇到人，沈徽林也很意外。

江閔說他就是這邊人，假期家里妹妹要來雪，他就陪著來了。

聽聞沈徽林是來旅游，江閔問：“什麼時候回？”

沈徽林說：“還要待三四天。”

沈樂凱對雪橇還沒失去興趣，可能還要再玩兒幾天。

太快落山的時候起了風，氣溫驟降，兩人從雪場出來，江閔送沈徽林回了住的酒店。

酒店外是有一條林間小道，暖黃的路燈亮著，滯留在樹枝上的雪緩緩掉落，總像在飄雪。

沈徽林圍著圍巾，睫上沾了水汽，頭發上也有零星落雪。

江閔想撥一下，抬手時又有分寸的停住了，“你要是想去其它地方玩兒，可以找我，我對這里還算悉。”

沈徽林點頭。

到了酒店門口，江閔告訴沈徽林，“我在做一個App，你要不要加？”

那幾年自發展如火如荼，大小平臺紛紛涌現，遍地開花、良莠不齊。

沈徽林本科上一門課，課程名字到現在已經記不全了，但記得老師在課上引用了國一位企業家的話——站在風口，豬也能起飛。

自、短視頻發展已然為趨勢，江閔和幾個計算機系的組了團隊，也準備試試看。

江閔說：“就試試看。”

沈徽林聽完了他的想法，不覺得他只是想“試試”。

連跳好幾級、用三年半時間就能拿到博士文憑的人，是真正的天之驕子，可貴的是還很穩重認真。

沈徽林覺得江閔能做好。

不合時宜的想起了項明崢。

想起那個午后，他躺在的上，輕笑著說渾上下都是學生思維。以及他那句“你怎麼知道，你不會為那有一小部分。”

心里泛起異樣的覺，鈍痛又窒息。

停下腳步，仰頭看著江閔說：“我想加，但現在還不能確定。”

江閔問：“是不是時間不夠，你還要去實習吧。”

沈徽林說：“我申請了哥大的換生，萬一通過了，就得去那邊。”

江閔有些憾，他知道的績和各方面表現，“那等你有時間了再加，我和我的團隊隨時歡迎。”

沈徽林笑笑說“好”。

暖的燈下，臉上的清冷淡了一些，帶著笑意的眉眼多了幾分溫。

江閔看了一會兒，又收回了視線。

-

沈徽林一直在長白山待到了除夕前一天。

肖玉菡和沈茂良觀念都比較傳統，想要回家過年。除夕前夜，沈徽林跟著他們回了蘇城。

每年過年似乎都這樣，沈茂良工作電話不斷，沈樂凱的聲音最大，已經計劃著要找誰要紅包。

紅包沒要到，他的電話手表卻摔壞了。

沈徽林正在臥室整理文獻，房門被推開，沈樂凱像小狗一樣溜了進來，“大姐姐，我手表壞了。”

在他眼里沈徽林無所不能，能解最難的數學題，也能拼零件很多的樂高。他將手表遞了過去，要沈徽林幫他修。

沈徽林看了一會兒，“這個修不好了。”

沈樂凱“啊”了一聲，“那怎麼辦呢，我好朋友要聯系不到我了。”

沈樂凱話一向又多又，沈徽林也看不進去文獻，關掉電腦說：“去買一個？”

沈樂凱立即點頭。

沈徽林拿了外套，帶著沈樂凱出門買東西。

外面天氣沉，像是要在除夕這夜降一場雪。沈樂凱不僅想買手表，更想出去玩兒，說要去蘇城最大的商場。

沈徽林沒想到，會在那里遇到項明崢。

沈樂凱有選擇困難癥，看了好久，才選好中意的電話手表。

在商場逛了幾圈，沈樂凱一頭扎進五樓，跑去卡丁車俱樂部。

肖玉菡不在邊，這小孩兒就容易放飛自我，沈徽林站在休息區看他跑了一圈又一圈。

臨近七點，將玩得不亦樂乎的人了出來，“你媽媽打電話，問什麼時候回去吃飯？”

沈樂凱不敢再造次，“再跑一圈就回。”

沈徽林等著他跑完了一圈，帶著人往樓下走。

除夕夜商場的人依舊很多，電梯很難等，沈徽林帶著沈樂凱乘扶梯下樓。

服被拽了一下，沈樂凱指著商場為了迎接新年擺放的巨型玩偶，問沈徽林那是不是畫片里的某個角。

沈徽林側去看。就是在這時候，看到了項明崢。

不遠上行扶梯里人不多，他一深大，還在接電話，表看起來沉冷倦漠。

商場燈粲然明亮，高影在人群中依然是奪目的存在。

沈徽林的嚨一下子像是被堵住了，移開了視線，半晌又抬頭看過去。

扶梯很快到了樓上，他邊接電話，邁步走遠了。

沈徽林的視線再沒有停留，帶著沈樂凱回了家。

他們在外面耽誤的時間有些長，回到家時年夜飯已經做好了，肖玉菡和沈茂良坐在客廳等。

肖玉菡照例訓斥了磨磨蹭蹭的沈樂凱幾句，沈茂良出面阻攔，“除夕夜罵什麼孩子？先去吃飯。”

沈徽林不知道，這只是吵架的前奏。

沈茂良到了餐廳，看到了餐桌上的菜，“怎麼這麼多番茄，還有青椒。徽林不吃這些。”

肖玉菡說：“吃吃的不就行了。”

沈茂良皺眉問：“你看這些菜，有幾個是不放番茄的？”

沈徽林正要開口，肖玉菡說：“沈茂良你什麼意思，趙姐回家了，我一個人做飯還做出錯來了是吧？這麼疼兒，你怎麼不自己下廚？”

“我剛才在開會。”沈茂良溫聲道：“也沒那個意思，徽林一直不吃這些，你應該知道。”

肖玉菡抬頭看他，猛的將筷子拍到桌上，“徽林不吃不會自己說？怎麼，和媽媽一樣，都是高高在上的公主，需要別人伺候，也需要你代為發言？”

沈茂良看著肖玉菡，“你最近怎麼回事，能不能就事論事？”

肖玉菡冷笑一聲，“就事論事？沈茂良，那我就和你就事論事。不想吃這些飯是吧，那你們去和你前妻吃啊，你們一家三口不是經常一起吃飯嗎？”

沈茂良視線下，“你無中生有些什麼？”

“我無中生有？”肖玉菡臉很難看，又很難過，“做人得講良心，當初結婚的時候你怎麼說的，說我才是適合你的人，林檀十指不沾春水。怎麼，現在又覺得那塊蒼山雪才是真，想要回去找了？”

緒激，像是積忍耐已久，“是是是，和兒都是天邊的那月亮，我天生就伺候人的。”

聲音嘈雜，爭吵指責不斷。

沈徽林突然覺得疲憊。

就因為一頓年夜飯，肖玉菡帶著沈樂凱摔門而出。

沈徽林想，之前就不應該和父母吃那頓飯。

新年伊始，肖玉菡回了老家，沈茂良索出差去了。

沈徽林在除夕當晚就回了申市。回到公寓時，時間正好劃過十二點。

公寓里還是冷清，隔壁的房間上著鎖，一直沒人住進來。

沈徽林洗完了澡，坐在床上看著房門，有些后悔剛才沒直接去酒店住。

不信鬼神，但就是有些害怕，可能是目睹了鄰居去世。

微信群和朋友圈都熱熱鬧鬧，沈徽林有些睡不著，編輯好了新年祝福信息，設置了群發。

失眠到后半夜，沈徽林拿了電腦，找出幾部之前看過的電影。

小時候和肖佳住在一起，兩個人經常在周末看電視，肖佳喜歡反復觀看同一部電視劇，沈徽林疑問：“看過一遍節都記得，有什麼再看的意義？”

肖佳說：“我不記得啊，常看常新。我發現你腦袋太聰明，其實也不太好。”

但即使記得所有節，再一次看到《人》結尾，沈徽林幾乎痛哭出聲。

-

可能天生和京市相克，項明崢不愿意在這邊多待，僅在家里過了一個除夕，就頻繁出現在各種局里。

看到沈徽林的新年祝福，已經是初一的晚上，項明崢坐在一個新年局里，周圍都是人，話題也來來去去就那樣。

他靠在沙發里，一直沒怎麼說話，百無聊賴翻手機。

私人號碼加的聯系人并不多，其他人也不會發那樣明顯的群發信息，因此那條信息格外顯眼。

項明崢點進去看了眼，目停頓幾秒，又退了出來。

陳正南拿著酒杯坐了過來，笑罵道：“你這弟弟真絕了。”

項明崢抬眸看。

阮澈正在和一幫人喝酒，阮霖一個小孩兒就坐在旁邊。被點來陪小孩兒的陪酒，顯然有些手足無措，冷靜片刻說：“小弟弟，我們干杯喝個旺仔？”

陳正南聽到這話，沒忍住笑了，“瞎胡鬧，怎麼想的，讓小孩兒跟來這里。”

項明崢懶得說什麼。

不用想就知道這是褚葉的主意，阮澈一直不去讀書，留在申市說要創業，結果開酒吧差點惹出禍端。

褚葉給阮澈兩個選項，要麼去英國繼續念書，要麼留在國帶小孩兒。想著阮霖像個小尾跟在后，阮澈做事會消停一點。

可明顯低估了自己兒子，能讓阮澈帶小孩兒，阮澈就能把小孩兒帶來會所，還能點個生幫帶。

陳正南沒忍住又說了一句。

項明崢將杯子放到一邊，抬手示意阮霖過來。

阮霖從凳子上跳了下來，跑到了項明崢邊。

項明崢說：“丁叔送你回去。”

阮霖立馬搖頭，“媽咪讓我跟著哥哥。”

項明崢指了一下旁邊的沙發，讓他坐到那里等，打發了陪酒出去。

阮霖過去乖乖坐好了。

他靠在沙發里有些犯困，看到項明崢，想起什麼，眼睛又亮了下，“二哥哥，我有兩個玩車放在林林那里了。”

機場的時候，項明崢喊了一聲“林林”，阮霖開始跟著喊。

“你能不能幫我問一下，還在不在？”阮霖坐起來一點，長了脖子，“讓別丟，我還要的。”

項明崢拿著手機，一下一下輕敲桌面。

半晌說：“來，你自己問。”

阮霖過來拿了手機，在項明崢的注視下撥通了語音電話。

響了好一會兒，無人接聽。

項明崢沒管，側和陳正南談事，阮霖“咦”了一聲，又打了一次。

“嘀嘀”幾聲，電話接通了，對方半晌沒有說話。

阮霖等了一會兒，“是林林嗎？”

“阮霖？”隔著手機，沈徽林的聲音有些輕沙啞。

“是我呀。”阮霖語調有些可，問了自己玩車的事。

“玩在的，就放在臥室柜子的第二個屜······”沈徽林咳嗽了一聲，“讓你哥哥找一下。”

阮霖說“好”，將手機還給項明崢。

項明崢接過，通話還沒有掛斷，又幾聲輕微的咳嗽。

項明崢微微蹙眉，“生病了？”

對方顯然沒想到他會說話，“嗯”了一聲。

隨即傳來一陣敲門聲，是送外賣的。

項明崢察覺到什麼，“你沒回家？”

沈徽林說：“沒回。”

項明崢沒有掛斷電話，聲音低沉悠遠，問：“住那里，現在不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