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2017年年初的那段時。準確說下來，好像有今天沒明天。

然而不同于世界末日，日子并不惶恐，反倒生出幾分輕松閑散。

項明崢格冷僻，但往常邊總有一圈人，觥籌錯聲音不散。現在家里住了一個人，剛打開房門就能聽到里面的聲響，他把鑰匙往玄關一放，拎著外套邁步進去，微涼的手往沈徽林的后頸。

聲音微調含笑，似是嘆，“家里有個活還有意思。”

沈徽林按掉平板抬眸看他，三分惱怒七分調笑，“你養小貓小狗呢。”

項明崢將手從白皙的后頸移開，手背著的側臉，手像是質地上好的綢緞，“我在養朋友。”

沈徽林心里一跳，他存心哄人的時候，像是很會人。哪怕那雙眼睛天生淡漠。

多者和無者，都不必有這麼一雙，疏離到低冷、漠然的眼睛。每次親他的時候，都想手捂住。

這麼想著，也這麼做了。

最初在一起的那幾天，沈徽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沉淪大膽，兩人待在一起吃飯玩樂，經常白日宣。

就像寒冬過后的天，料峭之中蘊含著縷縷的輕盈溫暖。連項明崢都品出一點兒繾綣，酒局推了一次又一次。

似乎是打著睡夠了就把人踹掉的主意，主又熱，踩在項明崢的點上。彼此契合到像是專為對方而生。

沈徽林不習慣邊睡人的病改掉了，晚上做完累了，就趴在他的上，茸茸的腦袋枕在他口的位置，聽著他沉穩的心跳。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難得說起的父母。

“我爸爸是不是很帥？”

項明崢靠在床上，長睫微落，“嗯。”

“他年輕的時候更好看。”沈徽林說：“讀大學那會兒，是校園的風云人。”

憑借這一張臉，讓作為副院長獨生的林檀非君不嫁。

沈徽林輕聲說：“我媽控。”

項明崢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著，輕笑了一下。

沈徽林說到一半，又停住了。有時候看臉也會誤事，可能林檀到離婚都在耿耿于懷，沈茂良當初的追求是喜歡這個人，還是選中了的份。

如果沒有林檀的父親，沈茂良當初也留不了校。

對于父母的，沈徽林清楚又不清楚。只記得離婚的前一年，沈茂良離開了教育系統開始創業。離婚后沒過多久，沈茂良將肖玉菡娶回了家。肖玉菡是沈茂良的同鄉及兼初。

沈徽林垂著眸，有些出神。

項明崢突然問：“那你喜歡我什麼？”

他說話總不認真，輕描淡寫。

和他說話也不能太認真，他那麼沉冷，卻排斥一切厚重的東西。包括。

沈徽林挑挑揀揀，在諸多理由中選了一個最淺的，抬起來一點兒頭。

“我傳我媽，”眉眼帶笑說：“喜歡你長得好看。”

項明崢抬手將的頭按了回去，側臉著膛，心跳聲又明晰了。

他一轉，將人到下，手指點著的脯，“這里喜歡······”逐漸下移，又點了別，“還是這里喜歡？”

湊近了他，說要是不介意，也可以和他保持Soulmate關系。

必然是介意的。他矜漠疏遠到不像世俗常人。他并不清心寡。

被子移開了，頭頂的燈突兀的亮起，燈周圍的吊頂像是一面鏡子。

沈徽林恍惚間抬頭，過他舒展寬闊的肩膀，總能看到各種各樣的自己，沉溺、迷茫、。

看著看著，對著項明崢的肩膀咬了下去，用了狠勁，總算在他上留下了一點兒痕跡。

那段時間，執著于在他上留痕跡。咬了，項明崢并不介意，不覺得疼似的。只是會用別的方式，更加用力的還回去。

二月初，隔壁市公園的梅花開了。

項明崢剛開完會回來，近來華耀事很多，他按時上班的時間也變多了。

只是一次酒局，沈徽林從陳正南那里聽說，項明崢這麼忙不是因為工作，他是準備退出華耀管理層。

半年爭斗下來，公司兩位高管各退一步，項明崢這個當時被阮華婷拉出來救場的盾牌，也該收回去了。

項明崢像是真的什麼都不在乎，放手的十分灑。看沈徽林一直在看平臺的公園花海，還能分心問，要不要去看。

天公作，那天是個晴天。

公園人很多，項明崢接了一個電話，兩人就被人流沖散了。

邊的人不見了蹤影，他也不著急去找，站在路邊聽電話，那頭絮絮叨叨說個沒完，講工作接的事，又問他接下來的打算。

他沒打算，過一天算一天，因此抿著沒怎麼說話。

“留在北京，別出去了。”項崇遠的聲音帶著幾分低沉，“老大不小，也該定下來了。”

項明崢淺淡應答，態度敷衍，說話做事都和“定”這個字沒什麼關系。

那天項崇遠說的有點兒多，項明崢散漫聽著，在某一個節點，他轉回頭，在人群中看到了沈徽林。

白墻黛瓦，疏影橫斜，側紅梅妍。穿著一件的白，似白梅雅致。

他沒出聲，態度近乎冷漠，看帶著幾分焦急，視線穿過人群，慌找他。

他們之間經歷過那麼多瞬間，只有在這一刻，項明崢覺得，確實他。

這種緒轉瞬即散。

公園之行結束后，兩人并沒有立即返程。

項明崢有一個政府會議需要參加，開會地點就在那座城市的天旁邊。

沈徽林坐在咖啡店里，打開電腦弄學院新一期的推文的排版，匆匆掃了幾眼文稿和照片。

學院又推進了一個校企合作項目，拍攝的照片背景是那間四樓的會議室，長桌上坐著一排西裝革履的領導。

這幅畫面好像和一年前重疊了，只是照片中的人換了一批。

沈徽林看著照片有些失神，突然想，要是那天下午沒去幫齊悅頂班，的生活會不會和現在完全不一樣？

每天忙學業、忙項目，和姜琦不分你我的混在一起，偶爾回家和沈茂良吃一頓飯······

要是不認識項明崢呢？

排好版，將東西發給了負責人，杯子里的咖啡也見了底。

沈徽林抬頭，看到玻璃窗外，項明崢走了過來。

會議容嚴肅，他穿得比平常正式，深西裝，領帶是出門前幫他打的。

項明崢走了進來，拿著杯子慢慢喝水，順著沈徽林的視線，看到了不遠的天。

“想去？”

沈徽林恐高，可待在他邊，會變得大膽。也可能是最近鍛煉出來了，市中心的那套高層公寓，他總喜歡著在那里。

后是灼熱接，前是百尺高樓。

在頭暈目眩之中，沈徽林總會覺得自己會溺斃在那一瞬間。

沈徽林點了下頭，想要去訂票。票沒買到，卻先一步刷到了網友評論。

“他們說，一起坐過這個天的，會很快分手。”沈徽林說道。

項明崢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相信玄學，拿著杯子靠在椅子里，沒說話。

那天票買好了，但沈徽林牽著項明崢走了，兩人都沒去坐。

-

那大半個月他們經常待在一起，除卻工作出差，幾乎形影不離。

學校確定下來的出發日期，沈徽林開始準備出國事宜，跟著陳章做的一篇論文也要發表，沈徽林頻繁往返學校和公寓。

卸去華耀職務后，項明崢日子過得清閑，經常開車送去學校，忙完再把人接回去。

學校外有一條種滿郁金香的人行道，午后經常有牽手路過拍照，沈徽林偶爾會過車窗看。

花開的很盛，可惜和項明崢從來都來去匆匆，沒下去看過。

他這人就像是一幅寫實畫作，落筆勾勒出鮮明的廓，從不渲染寫意。花海漫步這種詩畫意的事，和他扯不上關系。

天天見面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二月底，一通洋電話將項明崢去了紐約。

接到電話時，國正是半夜。

沈徽林從床上坐起來，因為鈴聲，困意消散了一半。見已經吵醒了，項明崢就沒有出去，坐在床邊接。

打電話來的是一個律師，沈徽林從他們的對話中得知，陳正南出事了，在紐約打傷了人。

掛斷了電話，項明崢沒有再睡，讓助理定了第二天一早的航班，他要親自去一趟。

沈徽林問：“很嚴重嗎？”

睡眠不好，中途又被吵醒，項明崢聲音帶著幾分低沉，緩慢道：“比較麻煩。”

被打的人傷得不重，但陳正南是華耀的高管，又是技顧問，那邊試圖借著這個由頭將人扣住。

沈徽林低聲說了句：“他怎麼會打人呢？”

見陳正南的次數不多，在的印象里，那是一個沉穩斂的人，有點兒翩翩公子的味道。

打人這種事，放在他上，怎麼聽都很詭異。

困意消散，項明崢有了幾分流的耐心，“他前友了一個男朋友，他就去把人男朋友打了。”

沈徽林花費了幾秒時間，理順了話里的邏輯，張張半晌沒有言語。

項明崢有些嘲弄，“沒想到還是個種。”

嘲弄歸嘲弄，事還是得解決。

沈徽林第二天醒來時，邊的位置已經空了，項明崢去了紐約。

這次事只掀起了一點兒水花，開始還有零星報道出來，只過了一天，新聞就被了下去。

項明崢不在，沈徽林閑著沒事就去找姜琦吃飯。

姜琦趕實驗進度，人又消瘦了一些，更顯得冷漠不可接近。

問沈徽林最近忙什麼。沈徽林回答很淡定，“談。”

可能早就猜到了，姜琦沒多意外，“什麼時候帶出來見見？”

沈徽林喝了一口果，被酸得皺眉，說：“過段時間。”

過段時間是什麼時候？也說不上來。認識這麼多年，第一次對姜琦說了這麼客套的話。

姜琦也沒多問。

項明崢這次出國的時間有點兒久了，久到沈徽林還有一天就要出國，還沒見到他的蹤影。

晚上一個人待在格外空的公寓，沈徽林反復幾次拿起手機，終于發出那句：“是不是還沒有忙完？”

過了幾分鐘，項明崢打了電話。

再次聽到他的聲音，沈徽林突然很難，為了制緒，聲音放得很慢，“我明天就走了。”

對方安靜了幾秒，說了一個地點，是一家醫院。

“要不要來？”隔著手機，聽不出太多，聲線低冷。

在那一瞬，沈徽林想拒絕他，想著這樣直接出國也好。不是所有人，都適合好好告別。

項明崢說：“我讓人來接你。”

沈徽林不記得自己最后是拒絕還是答應，半個小時之后，一個助理模樣得人敲開了公寓的門。

沈徽林正在收拾東西，聽他說：“項先生在醫院。”

沈徽林沒有問發生了什麼，跟著助理一起下樓，到醫院半個小時的車程，助理簡單解釋了所有事：“一周前就回來了，和陳總出去騎馬，摔傷了。”

高級病房外很安靜，護士醫生走路的聲音都很小。

沈徽林進去時，項明崢正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睡覺，穿著病號服，上打了石膏。

除了病號服和扎眼的包扎，他傷住院也看不出是個病號，神和往常沒什麼差別，聽到聲音睜開眼，看著走近。

沈徽林坐在病床邊的椅子里，靠近了才發現不是，他的脖頸間也有傷。

“怎麼會傷這樣？”

項明崢一哂，“馬突然發狂，這次也算舍命陪傻子了。”

他掀眸看沈徽林，“要哭了？”

沈徽林眼睛一紅，掉下幾滴淚。不是心疼他傷，好像在見到他的這一刻就想哭。

項明崢出幾分笑，抬手將人攬到邊，低聲哄著，“這麼能哭，水做的嗎。”

姿態親昵，助理推門進來，又往后退了半步，“項先生。”

項明崢示意他進來，“什麼事？”

“馬場那邊打來了電話，他們的意思是將失控馬匹安樂死理了。”

項明崢聽完，不甚在意說：“不用，買下來養著。”

助理閃過幾分訝異，“這······踢傷了你，還要花錢買？”

賠了健康又賠錢。

項明崢沒理會助理，低頭看了一眼眼底帶淚的沈徽林，“換了這麼多小珍珠，值那個價了。”

助理一臉微妙，轉出去了。

項明崢抬手了一下的眼淚，微涼的指腹按在眼角，低聲調侃：“怎麼像死了老公的小寡婦。”

沈徽林沒忍住拍了一下他的手，他皺眉說了一句“疼”，又引來更多憐惜。

-

出國的時間還是推遲了。

沈徽林沒有和同學老師一起出發，約定好兩天后直接在哥大會合。

項明崢住了一周的醫院，在沈徽林出發的前一天，出院和一起回了公寓。

那晚很平常，申市降了一場春雨，萬清潤可。

沈徽林養在公寓的幾盆植發了新綠，枝條舒展繁茂。

沈徽林蹲在臥室的地毯上翻看行李箱，反復查看證件。項明崢就坐在一邊看。

除了一條不能，他恢復的很快，只是洗澡的時候需要沈徽林扶一下。

檢查沒有任何，沈徽林將箱子合上，起過去扶他進浴室。

說是攙扶，可他在肩膀的力道并不重，只有接時的溫熱。

沈徽林站在浴室門口，看著他掉了上，手接過服時終于問出了那個一直想問的問題。

“你背上這些傷，怎麼弄的？”

他材很好，一層并不夸張的，走勢舒展順暢。那些舊年沉疴實在影響觀。

項明崢掀眸看了一眼，手解皮帶，沒什麼緒道：“不懂事的時候談，被家長教育。”

合著還是一段風流債，沈徽林后悔自己問了，心里憋了一口氣，沒忍住說：“活該。”

項明崢眼底帶了一些笑。

等他洗完澡出來，沈徽林已經坐在床上，低頭翻手機回信息。

真記了一點仇，沒過去扶人。

項明崢走到床邊，拿過桌子上的白玉手鏈，跪坐起來幫他戴。

執著于在這個怎麼都捕捉不到的男人上留痕，不僅是咬痕，還有這條白玉手鏈。

剛開始沈徽林還想著換條防水的鏈子，但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項明崢每次洗澡都會解下來，幫他戴過很多次。每次都像第一次那樣，垂著長睫，作安靜。

以后不幫了，他是不是就不戴。

······不戴就不戴吧。

那晚難得的，他們什麼都沒做。

天剛亮，沈徽林就起來了，換了服，提著行李箱就要出門。

項明崢也起來了，靠在床邊詢問：“送你去機場。”

話語在間輾轉再三，沈徽林說：“好。”

助理開的車，沈徽林和項明崢坐在后座。

路途中一直看著車窗外，偶爾會回頭和他分看到的東西，項明崢百無聊賴的聽著，很說話。

到了機場，沈徽林下車接過助理幫忙拿下來的行李箱，站在路邊看著不風的車子。逆著，看不清車窗的人。

站了幾秒，車窗玻璃緩緩降了下來。

項明崢靠坐在后座，手放在上，深衫、氣質低冷，垂眸時神有些散漫。像這三月份乍暖還寒的天。

他還是這樣，和初見時沒有太大區別。

這樣的人，項明崢這樣的人······沈徽林終于承認，你很難在他上留下什麼痕跡。

他問：“怎麼了？”

沈徽林抬手示意他靠過來一點兒。

項明崢靠了過來。

沈徽林住垂落的頭發，俯在他的上，落下溫一吻。

-

飛機起飛之前，沈徽林靠在座椅里，準備調飛行模式，一條信息跳了出來。

【那是你的人嗎？】

沈徽林不知道姜琦也來了機場。一向冷酷的人竟然問出這樣近乎溫的話。

那是你的人嗎

沈徽林握著手機，側頭看著舷窗外。

那是只能到此為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