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都會被忘，哪怕記憶，也會被扭曲、篡改。趨利避害是本能，從過往的時中離，大多數時候人們會忘記復雜、糾纏的那一部分，提取出純粹的好，或純粹的壞。剝離太難，仿佛只有簡單恨好壞，才能繼續走下去。

然而，沈徽林也不能否認，2017年的后半年，和項明崢其實是有一段好時的。

哥大換結束，沈徽林在曼哈頓待了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什麼事做，就跟著項明崢荒廢度日。

九月四日是的生日，姜琦打電話慶生，項明崢聽到了。

當天晚上躺在床上，他問想要什麼。

沈徽林想了半晌。做生意的人十有八九都比較迷信，每逢重要時節，沈茂良總帶著一家人去寺廟拜佛小住。

殿梵音裊裊，香煙繚繞。沈徽林是那種，伏跪在佛像前，想不出什麼愿的人。

新年時候，的愿是談一段。此刻竟也想不出別的愿。或許有，只是知道，說出來也無法實現。

過了好一會兒，說：“你陪我吃飯吧。”

項明崢不由說：“你怎麼這麼······”

“好哄”兩個字到底是沒說出口。

遲了一天的生日，項明崢帶著去吃飯，吃的是一家本地餐廳。他們坐在外面的臺，頭頂的燈像是漫天繁星，不遠的護城河靜影碧波，緩緩流淌。

項明崢送的生日禮有點兒奇特。一塊兒澤黑的、濃度很高的玉石。

其實不像玉石，更像是石頭，手生溫。

項明崢聲音平淡，告訴這可以調節經期。

沈徽林半信半疑，一直戴在上。出國待產那段時間，才從別人的口中知道，這是隕石，八六年科研隊在西藏發現的。

他的看著總不長久，陪伴更是短暫，可他總送一些久遠而堅固的東西。

那老式公寓殘留著昔日的痕跡。

沈徽林一向善于觀察，但能夠自己想到的事，從不會多問。兩次開口詢問，都和項明崢有關。

一次是問他，為什麼選擇在哥大讀書。

阮澈曾經告訴沈徽林，項明崢中學時期績很好。

沈徽林原本不太信，自己就是學霸，邊一圈人也都是學習能力很強的人，深諳績好的人都有共同的特點，要麼勤勉專注，要麼天賦異稟。

項明崢和勤勉專注不沾邊。沈徽林總記得在學校會議時見到他的場景，一兩個小時的會議，他基本沒聽。平時理工作，看兩行文件就表現的疲累，要抱著親一會兒，說是放松。

天賦異稟，暫時還沒看出來。

所以得知他之前讀的也是哥大，沈徽林問他，為什麼會選擇在這里讀書？

問這話的時候，項明崢正坐在沙發里，面前桌上的電腦開著，顯示票頁面。從華耀離職，這是他消遣的新手段。

他回答的很簡單，“你不覺得這公寓很特別？”

沈徽林點頭。

他告訴，這之前是一位作家的故居，他覺得有意思，就買下來了。選擇哥大，只是因為它恰好在公寓附近。

聽到他的話，沈徽林安靜了好半晌，又覺得這很項明崢。任何事都輕拿輕放，隨而為。

他應該在這里住過很多年，但不是一個記錄的人，整棟房子，個人氣息強烈的東西只有兩張合照。

一張是他高中畢業的時候，十六七歲就很帥，平平無奇的校服下形筆，邊站著他的父母。他現在不笑，照片里的男生笑起來帶著幾分邪氣的好看。

另外一張應該也是很多年前拍的。一群年輕人笑的肆意，他們的后是跑車和曼哈頓繁華的夜景。項明崢站在左側，臉上的表寡淡，清醒沉溺于紙醉金迷之間。

沈徽林指了其中的一個人，說很眼。

項明崢說，那人車禍去世了，新聞報道過。

沈徽林目多停頓了一會兒，明白這張照片為何還留在這里。他很說自己的事，過去的很說，現在的也很說。好像沒什麼值得銘記回憶。

這雙眼睛也漠然，永遠失去的人，大概才會被他刻意記住那麼一段時間。

開學之后，陳章發信息詢問學習安排，沈徽林返程，又回了一趟學校。

項明崢陪著一起去的申市。

陳章想讓沈徽林待在學校，幫江閔一起做項目。可沈徽林沒打算讀博，那些研究對的以后沒太大幫助。

待在申市的兩天，沈徽林一直有點兒搖擺不定。

在糾結的時候，項明崢提了一句，“去北京。”

知道他要回北京，待在一起的這段時間，他接家里打來的電話，言語間都在以后會常住那邊。

沈徽林蜷坐在沙發里，抬眸看著項明崢，思忖片刻說：“好呀。”

沒告訴項明崢，有點兒適應不了北方的氣候。當初想報考北京的大學，但是高考結束和姜琦去那邊玩兒，總流鼻。

項明崢抬了一下胳膊，沈徽林挪到他懷里。他上冷冽又沉穩，很淡的煙草味并不讓人反，反而有點兒好聞。

電腦屏幕里，票走勢下跌。沈徽林摟了一下他的脖子，手指著他的襯衫扣子玩兒，“賠了呀。”

刻意賣乖，“這個太不穩定了，我去北京，賺錢養你。”

項明崢很低的笑了下。

抬眸將人攬到上，作弄似的一下下親的臉、鼻尖、耳朵。

溫熱的掌心在腰部，又逐漸往上，“真的？”

沈徽林輕著說，“真的。你又不難養，吃得也不是很多，要求也不多。”

不一會兒，就說不出話。

他神散漫淡定，行為卻強勢。

去北京之前，沈徽林想法很樂觀。

想著畢竟不是幾年前，的承能力應該強了很多。過去一年時間，去西寧調研，在干燥的紐約待了幾個月，都沒什麼事。

適應北京的氣候，應該也沒那麼困難。

事實證明高估自己了。

項明崢在北京的住宅要比申市低調很多。

一棟不算新的建筑匿在繁華都市里，他住一樓，從南側客廳的窗戶看出去，能見到一段暗紅的城墻。

不同于南方城市的活潑俏麗，北京自帶一種古樸端方。

沈徽林很喜歡這所城市，實習沒有職的那幾天，項明崢不在，一個人待得無聊，逛完了周邊大大小小的景點。

十月中旬，炎熱依舊不散。到了晚上，氣溫會降，縷縷的風吹過前院。

二樓的住戶是個退休老干部，閑暇時間養了很多花草。靠窗的幾株月季開得稠麗，沈徽林打開窗戶坐在靠窗的椅里趕稿。

項明崢回來的時候，經常看到垂著頭時安靜專注的模樣，他有時會陪在客廳坐一會兒。

手背忽然多了幾滴，沈徽林頓了一下，發現自己又流鼻了，慌忙往洗手間跑。

項明崢隨即起跟了進去，握著的后頸讓仰頭，打開水龍頭，手掌沾了冷水之后覆蓋住的額頭。

冰涼從額頭席卷全，過了好一會兒，流才止住了。

項明崢沒立即離開，“幾次了？”

沈徽林說：“兩次。”

聲音很輕，帶著濃重的鼻音，莫名有些可憐，“天氣太干了，一直沒下雨，過段時間就好了。”

項明崢蹙眉，低頭看著帶著水漬的臉，手掌下移放到白皙的側臉，“去醫院看看。”

他眼底有擔憂，沈徽林點頭。

第二天項明崢帶著去了醫院，沒查出病癥，只拿回了一堆藥。

沒過幾天，他又一時興起，帶著去看老中醫。

那段時間，沈徽林幾乎泡在藥罐子里，看見碗里的藥就想跑。

項明崢就奇了怪了，一個二十多歲的人，竟然怕喝藥怕那個樣子。為了避免喝藥懶，他每天晚上都監督喝。

沈徽林皺著臉，難得說出一句：“項明崢，你好煩啊。”

項明崢不為所，高長坐在床邊的沙發里，看過來的目冷峻又充滿迫。

沈徽林偶爾也縱，乖乖喝了，趁他不注意，跳下床去親他。

暗夜，深秋前院的葉子靜悄悄落了，干枯樹枝椏，月亮過厚重的云層。

他們縱聲，換一個個苦的、熱的，甜的吻。

-

見到阮華婷是一個意外。

那時候已經十一月，晚秋白天也帶了一些涼意。沈徽林已經在一家紙實習了一個多月。

傳統日漸沒落似乎是一個不可逆的趨勢，更別說是紙，能存活下來都實屬不易。

同學都在轉行，沈徽林逆流而行并非一時興起，只是生了幾分好奇，想要接曾經閃過輝、又逐漸走向沒落的行業。

那天休息，沒去上班。項明崢出去談事了，一個人坐在餐廳吃午餐。

房門被推開的時候，沈徽林以為項明崢回來了，沒起，只遙遙問：“我做了東西，你要不要吃？”

對方沒應聲。

這里的陳設復古，餐廳和客廳之間是幾扇隔擋，梨花木鑲嵌著裂紋玻璃。

厚重的裂紋玻璃外人影模糊，但沈徽林也意識到，外面站著的不是項明崢。

將吃到一半的炒飯放到一邊，起出了餐廳，見到客廳里的人時，腳步停了一瞬。

阮華婷很低調，在公開場合很面。沈徽林見過三次。一次是不清楚幾年前，企業家峰會坐在第一排，鏡頭掃過時，穿白西裝的人在一眾男中間格外顯眼。一次是不久前，曼哈頓的公寓里，項明崢書房里的那張合照。

一次就是現在。

沈徽林聽到過項明崢接電話，電話那頭是一個冷淡又果斷的聲音。可他媽媽的長相沒那麼冷，穿著一件深的風，臉上未施黛，眼角有細細的紋路，并不顯老，反而優雅好看。

阮華婷邊還跟著一個助理，像是路過這里，來取個東西。

看了一眼沈徽林，目里沒什麼多余的緒，在客廳的椅子里坐了下來，打電話給項明崢問文件在哪里。

項明崢說在書房。

沈徽林去書房，拿了文件袋出來，遞了過去。

阮華婷手接過，拿出來翻看，視線落在文件上，隨意問：“你是不是演電視劇的那個？”

沈徽林說：“不是。”

阮華婷將東西裝了回去，說平常不看電視，可能記錯人了。

很會聊天，幾句話就得知沈徽林還沒畢業，是都市報的實習生，很淺的笑了下，“真會找人。”

沈徽林沒明白短促笑意里的緒，似嘲諷，又似無意。

阮華婷沒有多問，拿著東西很快和助理一起離開了。

晚上項明崢回來了，回來的時候還為帶了一份宵夜，是沈徽林喜歡的甜品。

抹茶味在口腔里蔓延開來，沈徽林安靜吃蛋糕，“今天你媽媽來了。”

項明崢了外套，正在解襯衫手腕的扣子，濃的長睫垂著，沒什麼緒道：“見到了？”

“嗯。”沈徽林點頭。

話題到此為止，誰也沒有多談。

阮華婷的到來，就像是一個無足輕重的曲。

日子還是照常。

幾場遲來的秋雨之后，北京急速降溫。

做完一個專題報道，沈徽林有了幾天假期，出國游玩時間不夠，項明崢說去三亞，正好圈人的酒店落開業。

說這話的時候，他一手挑著沈徽林睡的肩帶，試圖把上裹著的披肩拿下來。

沈徽林沒撒手，說有點兒冷。

老房子春夏住著還好，一到冬天，供暖設備就沒那麼完善。

項明崢低頭親了一下的肩膀，說：“那邊熱，先去那邊過渡一下。”

沈徽林心不在焉說“好。”

項明崢微微離開了一些，跟說，等回來之后換個地方住。

也不知是怕冷，還是被阮華婷提醒別隨便帶人住那里。

他不在意阮華婷的提醒，他帶誰又能怎麼樣，又不會把這里當婚房。但也倦了阮華婷接二連三的電話。

因為航班，去三亞的時間往后推了一天。

等到那里時，酒店的落禮已經結束。

酒店修得豪華氣派，只是一踏那里，沈徽林就覺得這是一個賠本的買賣。現在民宿興起，很多知名度很高的傳統酒店都在走下坡路，何況這種什麼都沾一點兒，價格死貴，又不土不洋的。

項明崢說：“他就是無聊。”

沈徽林發現，項明崢這人從不潑人冷水，多荒唐的事，他都冷淡旁觀。

酒店的房間很大，進了客廳，還有一條曲折的長廊。床也死寬，燈昏暗迷離。

沈徽林進了臥房，疑燈暗，按了好幾次開關，試圖把燈調亮。

項明崢靠在門口看，角帶著幾分笑意，那笑意擴散到眼底，睫又又長，眼底有幾分興味。

“能調好嗎？”

沈徽林說：“好像不能。”

話說完了，看到一側展柜里放著的東西，恍然大悟，緋紅逐漸爬上后頸。

“······你下流。”

項明崢將外套隨手丟在床上，“開趣套房的又不是我。”

沈徽林沉靜片刻，“你朋友下流。”

他抬手了的耳垂，說：“是很下流。”

不僅下流，而且有點兒無恥。

……

……

項明崢陪著看了大半晚上的無聊電視劇。

“我好像看到陳正南了。”沈徽林躺在他懷里，犯困時聲音格外溫。

項明崢沒看到，“眼神這麼好？”

沈徽林說：“就住在我們樓下，帶著一個孩子。”

項明崢很八卦，但這次應聲說：“他前友回國了。”

沈徽林時常無法理解他話里的邏輯。

第二天，吃早餐的時候沈徽林又見到陳正南，只有他一個人，邊的生不見蹤影。

陳正南看到了，微微頷首打招呼，“明崢也在？”

沈徽林點頭，說：“在的，在房間沒下來。”

陳正南“嗯”了聲，轉離開了。

沈徽林吃完了早餐，又為項明崢帶了一份，拿著東西上樓。

開門進去，茶幾上放著幾份文件，客廳里沒人。

沈徽林往走了一些，去拿放在臺沙發上的披肩，剛走到門邊，看到了項明崢靠在欄桿邊煙，邊站著陳正南。

“怎麼帶了那學生來？”陳正南說：“結婚的事，不是空來風吧。”

陳正南知道，項明崢一直沒打算結婚，家里也沒催過。但這段時間，消息傳的很多。

項明崢看著遠的海浪，側臉冷漠，反應也冷漠。他沒應聲。

“上次問你，你說還沒打算分，那現在是······”

項明崢似乎沒想到他這麼八卦，聲音沉冷悠遠，“現在也沒打算。”

陳正南毫不意外，“要是結婚了，質可就不一樣了，那生會愿意繼續跟你？”

項明崢捻滅了煙，只丟出兩個字，“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