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回鷺城的飛機，十三個小時。

買的聯程票，值機時，裴璟拿到了兩段航程的登機牌。

日瓦→鷺城，鷺城→逢洲。

閉眼靠在座椅上，裴璟睡一會，看一眼手機，再睡一會，著舷窗外的白云愣會神，再睡一會。

期間空姐來送過幾次餐和甜點，很盛，但他沒什麼胃口。

叉了塊烤三文魚，沾一下旁邊的橙子蜂醬，他嚼了幾口，最后興致缺缺地放下餐。

這麼折騰了好一會，裴璟又看了眼時間，居然才過了不到三個小時。

他閉上眼，腦海里又回想起那天，掛斷視頻前，趙鈞說的那些話。

“做完手醒來，你不是變了一個人，你只是多了很多記憶，從前二十三年經歷的種種，與你這半年短暫形的思維相差太大，撞又融合。”

“我不否認你之前的行事方式，那的確很適合獨主義，你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不會去在乎旁人想法，優先考慮自己的利益，確實，這樣一點虧都吃不了。”

“但是你得想想，這樣的思維方式，到底是你主選擇的，還是被迫選擇的，你是把它變刺向別人的尖刀，還是僅僅做保護自己的盾牌。”

“當然，這一切都是我的分析，對于的決定，如果你只是不甘心，那我建議你不要再去糾結這件事了，你的生活從做完手后，重新回歸正軌，掛斷視頻，你完全可以當做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只要你想，時間慢慢消磨，很快就會忘掉。”

過屏幕，趙鈞直直看他，裴璟幾乎是口而出。

“我不想，我不是不甘心，我......”

趙鈞語速很快，繃，極力藏心激，八年的治療，他終于看到了點希。

“你什麼”

“你的潛意識，你的固有思維，第一時間跳出來保護你，但它們保護的又僅僅只是你，那是張帶刺的盾牌，犧牲掉的是在乎你的人。”

趙鈞說的又快又急，裴璟捂著腦袋，呼吸急促了些，第一時間否定他。

“沒有，沒有，除了我，沒有人會在乎我自己，沒有......”

趙鈞拔高聲音。

“那你說，為什麼會來，又為什麼會走！”

“從鷺城到日瓦十三個小時，國際航班，至要提前三小時到機場，值機、安檢、過海關，來回整整耽誤兩天，我們聊天這陣，都不知道有沒有下飛機，你說，為什麼會來！”

裴璟捂著眼睛，聲音越來越弱，越來越語無倫次。

“喜歡的不是現在的我、不會喜歡現在的我，我只是一個空殼，不會喜歡真正的我，我自私，我嫉妒，我嫉妒裴玨，他有爸爸保護他，不，連老天都在保護他，他發了三天高燒，把關于綁架的事忘得干干凈凈。”

“十六年了，他們都忘了，只有我，只有我還在痛苦，為什麼，到底為什麼要放棄我......”

見他又像高中時那樣，掉進綁架的死胡同里就出不來，趙鈞也很絕，趕剎住話題。

“你聽、你聽我說啊，每個人都有暗面，這些都不要的，都是人之常，誰不嫉妒啊，你只是在心里想了一下而已，又沒殺人放火。”

見對面沒什麼反應，他又使出新的殺手锏。

“你再這樣想下去，一輩子都把自己鎖起來，就繼續想吧，反正無論多麼刻骨銘心，記憶都是會模糊的，你就看著，認識新的人，有新的對象，一起過你們之前的生活，新的家，新的人，而你，你只是多添幾個嫉妒對象而已。”

果然好使，他話音剛落，裴璟就吸了吸鼻子，抬起頭直直盯著他看。

趙鈞在心里恨不得給那位菩薩磕三個頭，趕把裴璟帶走吧，這錢他都掙了八年了，八年，一個醫生八年都治不好病人，他拿著錢都覺得不自在。

清了清嗓子，眼看預約時間馬上結束，趙鈞趕又恢復了靠譜醫生的模樣。

“假設，我剛才說的只是假設，事還沒到那種地步，你別激，聽我說點別的。”

裴璟蚊子哼哼似的嗯了一聲。

“一個人獨居，和兩個人生活，天壤之別，如果你想改變，就要完全拋棄你之前的想法和習慣，更準確來說，就是用新的記憶，來覆蓋掉之前的種種。”

“這對現在的你來說，可能有些困難，我只告訴你一個方法，試著去從的角度、從你在乎的人的角度去看問題。”

飛機遇到氣流，微微顛簸了一下，裴璟回過神來。

直至目前，時間才過去四個小時。

一想到目的地是逢洲，他就覺得在飛機上的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那來瑞士時，是怎麼度過這十三個小時的呢。

凌晨三點，飛機降落鷺城國際機場。

飛機行、境檢疫、邊檢境，領申報單，一遍遍出示護照。

電子屏上顯示"CA878日瓦航班 行李轉盤12"，裴璟站在傳送帶前，看著黑行李箱上綁著鮮紅的Priority標簽。

雖然買的聯程票，行李直掛到逢洲，但中國海關規定，所有國際行李必須過機檢查，所以還是免不了一番折騰。

來來回回又是三個小時，他終于坐上了去逢洲的飛機。

趕在大年初四的凌晨，他回到了蓮江小區。

從出租車后備箱拎下行李，關上車門的一瞬間，裴璟有些恍惚。

上一次這個點站在小區外，還是半年前，從派出所把他領回來的那天。

小區外掛滿了燈籠，門柱上著沾金的對聯。

節日氛圍過于濃厚，裴璟腦子里沒有多對過年的印象，倒是對中秋節更深刻一點。

他們家不過年，至于為什麼，裴璟也不知道。

從他記事起，家里就沒過過年，裴韻只給員工放假，自己不休息，照常加班。

很奇怪，他們會在端午節、中秋節等各種節日聚餐，但偏偏對年這個字眼避而不談。

記憶里，在小的時候，他也因為好奇追問過幾次，裴韻只是淡淡回答。

“年而已，沒什麼好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