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被商淮急吼吼地一催, 松靈出去,溫禾安幹脆就不睡了。
回到自己房間,將沁了兩夜, 已經薄得像紙的蟬皮拿出來, 推開窗吹了一會,再撒上海藻,照之前的方法畫出一張人臉,用手帕墊著置于桌邊自然晾幹。
做完這些,的四方鏡也亮了。
林十鳶聯系:【你讓我打聽的事有眉目了, 過來一趟吧。】
溫禾安戴上幕籬,推開屋門, 下樓時擡頭往天穹上一看,星月皎潔, 明河在天, 天盡頭如畫卷初展,卷出一點魚肚白的邊。有點驚訝, 卡在這個時間給發消息, 不知林十鳶是睡醒了,還是也跟商淮一樣徹夜未眠。
讓林十鳶打聽了兩件事, 一是溫流這幾日在城中放出的各種消息,市井小巷裏,這種事從一個人的到另一個人裏, 會衍變出無數個不同的版本,想要盡可能準確的彙總,二是相關。
但沒那麽容易打聽出來。
心中有了數。
這幾日珍寶閣可謂是熱鬧壞了, 一日的進項頂得上從前一兩年,就算是在這個時間, 被二十幾顆碩大明珠映襯得亮如白晝的一樓,各列高大貨櫃前也綴著星零的人。
這些人穿著各長衫,裹了厚實氅,和閣裏的夥計說話時,夾帶著各口音。
天南地北的修士聚在了一起。
胖掌櫃又是忙,又是兢兢業業不敢稍歇,還沒幾日,高高腆著的肚子眼看著小了一圈,堆著的臉上,眼睛廓都更清晰了些。他一見溫禾安,不聲將手邊正在服侍的客人推給手底下人,自己則趕忙過來,親自領著從一道小側門,避開所有視線上了三樓。
林十鳶淨手赤足,正在雅間裏練書法,在這方面天賦不高,功力不深,只在心浮氣躁時筆靜心。
溫禾安一來,將筆擱在硯臺上,揮揮手示意使上茶。
林十鳶果真一夜沒睡,坐在墊了厚厚褥子的貴妃榻上,眉眼間帶著不加掩飾的疲憊,心神不寧,還沒開口說話呢,就先了額心,又煩悶地了鼻脊,示意溫禾安自己隨便坐,聲音又低又啞:“溫流那邊放的話我替你整理出來了。”
果然是這件事。
溫禾安不聲地挑了張太師椅坐下,椅子上墊了好幾層裁剪得一樣大小的絨毯,椅背上也靠了枕,一坐下,整個人都被包裹進去,幹脆順勢舒展軀,神都放松了些。
不難聽出,林十鳶在說到溫流三個字時,頗有種咬牙切齒的意味。
隨之是深深的氣悶,怎麽都不下去。
睡之前,得到消息,林淮把林家十二寶之一的“魂引子”孝敬給了溫流。
霎時睡意全無,太突突跳,心浮氣躁到覺睜眼都覺得刺痛,連著喝了幾盞冷茶才勉強冷靜下來。
的父親分家,表面上是靈莊與珍寶閣分給一雙兒,實際上分的也不止這些。
林家世代從商,積攢起來的財富數目不知幾何,常人難以想象,有人初步預估,剔除那些還未面,或是不太名貴的,單獨列出了一張單子,就了廣為流傳的“一靈三參十二寶”,用以形容林家的潑天富貴。
這麽多年,無數人慕名而來,三參已經在暗中易主,被人高價買走,一靈是林家的本,掌控在林十鳶父親手中,見都沒見過,而剩下這十二寶,每一樣都是無價之。
分家時,林十鳶只分到了十二寶中的一樣,現在忍不住想,剩下那十一樣,不會都給了林淮吧。
心中不由冷笑連連。
如果先前只是猜想,那林十鳶現在就是毫不懷疑,那位殫竭慮的老父親看似是想一碗水端平,名其曰都給機會,實際上早做好了打算。將珍寶閣分給,是因為珍寶閣需要不斷創新,調整策略,林淮整不來這些,他只適合守著一不變的靈莊過到死。
即便是如此,老頭也沒放棄,這不,他給自己的兒子找了個好靠山,他也沒打算將珍寶閣真正給,待他閉上眼之前,珍寶閣必然會被收回給林淮。
這對父子何止不想給吃,本連口湯都沒準備分。
想到這,林十鳶心緒一時難以自控,緩緩籲了口氣,只能指溫禾安盡快上位,讓那對父子心懷忌憚,要趁著這個機會徹底掌控珍寶閣,再想辦法滲靈莊蠶食。
這種心理作祟,在搜集有關溫流的消息時格外上心:“溫流從始至終,只給了你一句話,你二十九日亥時五刻在一品春相見,你若來,就決出個勝負,你若不來,手裏著你的十二個下屬,一日死一個,你一個時辰不現,就命人斬下一段,先剁手,再剜眼,直到你現為止。”
說到這,林十鳶臉上表很是一言難盡,心裏也不是滋味。
溫流就不像個正常人!
溫禾安早就習慣了,見怪不怪,只是低喃著字眼:“一品春。”
林十鳶解釋:“是天都現在住的酒樓。”
但實際況又不只有溫流的這句話,抿了口蓮心茶,接著道:“你那十二個下屬是溫流花大銀子用雲車押過來的,同來的還有幾位長老團的元老,聽說代表了溫家的意思。”
說到這個,又梗了下。
雲車是目前唯一一種能在天空中穿行,避開溺海的出行方式,但是就跟火燒靈石一樣,每一刻鐘消耗的靈石都以萬數計。即便是三大家的底蘊,近百年來,也只有數幾次況急時用上了雲車。
不敢想從天都到蘿州一路需要多靈石,更不敢想這燒的靈石,究竟是誰家的。
林十鳶看了看溫禾安的臉,發現十分平靜,正摘下幕籬放到一邊,出一張悉又久違的臉,顧盼間春水橫生。
頓了下,皺眉說自己的見解:“我剛開始聽說這事時,是想你暫避風頭的。溫流如此你現,自然有了周的布署,他們人數衆多,若是再提前布置,你單槍匹馬前去,必然吃虧。”
“可如此一來,看溫家長老團的意思是要再看看你的表現。”
照這群人的邏輯,溫禾安是在上一場爭鬥中落敗的一方,落敗的人要想起直追,本就不能再講究個什麽公平,他們此舉的用意,好似有種明擺著告訴你,“你若是有足夠的本事突破重圍,達目的,證明你實力超凡,值得破例一次,若是不行,那便束手就縛吧”的意思,人不得不深思。
“我想了想他們也該是這個意思,現在這個時機,天授旨好不容易有了靜。”林十鳶低了聲音:“你失權之時,天授旨千年來都沒有靜,他們自然無所忌憚,可如今,三家裏唯有你們家與衆不同,有兩個旗鼓相當的爭奪人選。”
多一個人選就多一份希,這個道理誰不明白?
這不是別的什麽尋常的東西。
這可是帝位歸屬!
不管誰最後得到了那個位置,都會再就一個帝族,看看昔日的帝族巫山,有神殿,有無數珍寶,盤踞深山林中,連奇特的種族都比別的多,可謂集天地鐘于一。
就算帝主逝世已有千年,他們仍有種傲氣,看另外兩家都有點看不上。
哪怕塘沽計劃的銳盡出,花費這麽多年時間,死了不知多人,終于在神殿中安了手腳,卻仍對此抱有種巨大的忐忑與恐懼。
他們心知肚明,就算人已經踏進了神殿的門檻,面對這座聳雲霄的巨殿,也是惶惶難安,惴惴度日。他們不知神殿是否有忍耐極限,不知是否突然發難,不知它手時是怎樣天地俱滅,神魂俱滅的景象。
這大概也是兩家不敢明面上手,非得整出個塘沽計劃,與自家完完全全斷除來往,還要另行建址的原因之一。
避免被事後清算。
說到這,林十鳶看向溫禾安,不由得問:“你如今是個什麽打算,要接嗎?其實若是闖,吃虧是免不了,但以你的實力,溫家只要沒來聖者,想走無論如何都能走得掉。”只是傷不可避免。
到了他們這種修為,聖者不出手,很被殺死。
“聖者不可能到蘿州來。”
溫禾安放下茶盞,沒出丁點喜悅之,口吻溫婉:“溫流也知道這樣留不下我,卻還要激我現,除了想我名聲掃地外,肯定還有別的目的。”
林十鳶下意識問:“什麽?”
溫禾安靜了靜,吐出三個字:“第八。”
不止溫流,實際上,整個溫家都在好奇的第八,因為從未見用過。
除了江無雙的第八“生機之箭”曾經意外暴過,剩下幾個人都藏得十分嚴實,這種東西說起來有些上不得臺面,但確實有巧可取。
就拿江無雙舉例,他們知道了生機之箭能取方圓百裏甚至千裏的植生機為江無雙自己所用,真要對戰的時候,他們還會選在深山林之中嗎?
斷然不會。
若是將江無雙進廣袤的黃沙地裏,寸土不生,他的第八就廢了大半,戰力會有所削減。
知知底的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未知。
但對外藏是一回事,在家族之中,這些注定是沒法瞞的,陸嶼然的第八,巫山必定有人知道,溫流的第八,天都長老團也心知肚明,更甚至,他們這些人的第八,在沒叩開之前就有人考慮到方方面面,做出了周的計劃和建議。
溫禾安在叩開第八之前,也被數次去談話,外祖母親自將長老團和自的建議告知,還給了一道竹簡,上面列著從古至今各位傑出前輩的第八。
接過,在真正選擇第八時,卻做了自從回到溫家後最離經叛道的決定。
的外祖母幾次三番來問,閉關過,好言好語過,任誰來都不管用,的第八至今謎,溫流猜測不斷,忌憚不已。也是這件事,越發引起長老團的不滿,覺得終究不是溫家人,不聽族中安排,不將溫家當自己人,是個不掌控的棋子。
再好用,也終會失控,甚至反噬。
溫禾安的外祖母是十歲之後唯一一個分了真心給的人,對懷有期待,慈,力排衆議給了和溫流一樣的機會,待遇,讓有了位數不多的幾段真實的,溫馨的記憶。
不太想回憶那時候外祖母看的冷酷的,失的眼神。
溫禾安朝林十鳶微一頷首:“我若是被出第八,傷退走,對溫流來說,這局棋就是大獲全勝了。”
在長老團面前再一次失利,整個九州都知溫禾安不如溫流,兼之上負傷,第八暴,下一次見面,溫流能心布置,傾巢而,無所顧忌地取命。
溫流只是脾氣不好,不是腦子不好。
如此大幹戈,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林十鳶皺眉,問:“那你……?”
“人我要救。後面要做的事還很多,我一個人總有忙不過來的時候,也做不到每件事都親力親為。”
“但我沒打算現在和溫流拼,鬥個你死我活。”
因為沒有毫意義。
林十鳶言又止。
溫禾安知道要說什麽,垂著眼,平心靜氣地道:“讓他們說吧,自我失勢,他們明裏暗裏說得還嗎,別人看熱鬧,自然希這熱鬧越大越好,這能代表什麽。”
“我最不怕的,就是人口相傳的議論。”
四下闃靜。
溫禾安開口提出要求:“我要兩個九境,在後天晚上跟我一起進一品春。”
林十鳶看著認真的神,回過神,嘶的吸了口氣,半晌,艱難道:“不是我不答應你。我可以和你個底,這次跟我一起來蘿州的九境只有三位,他們還和你不同,就是普通的九境,實力肯定抵不過天都的長老。這要是代在裏面,對我和珍寶閣而言,損失大到難以預估。”
點著桌面,又說:“最為重要的一點是,蘿州城的勢力,能出九境的,一查便知,再將他們的靈力,招數一對,一抓一個準。我是想對付溫流不假,但這事只能放在暗地裏做,一旦擺到明面上,別說收攏林家大權了,再給我十條命,也不夠溫流殺的。”
溫禾安料到會有這樣的顧慮,從的包裹中坐直,看向林十鳶,不知是不是恢複了修為,分明也沒釋放氣息,視線停留時,卻莫名給人種不容拒絕的強勢之意:“我知道。”
“他們不會跟溫流上,戰鬥時不需要他們出手,不會留下屬于自己的戰鬥技巧和招式,他們唯一要做的,就是進地牢將人劫出來帶走。”
林十鳶神一振,問:“你打算如何做。”
溫禾安沒有瞞,往上一翹,像是在溫和地笑:“我有銘印。”
林十鳶剛還嗡嗡直鬧,飛快轉的腦海霎時風平浪靜。
繼而詫異。
知道,凡是權貴之家,必定暗濤洶湧,危險無比,無論是何等份,暗地裏都有如履薄冰,提心吊膽的時候。林家只是空有些錢,在九州之中算不得如何厲害,裏都已做一團,勾心鬥角從未停歇。
都尚且如此,別提三家之一的天都。
只是沒想到,溫禾安這位昔日風頭出盡,萬人追捧簇擁,有爭奪天授旨的天都二主,居然也有需要拓印銘刻的時候。
想要拓銘刻,有嚴苛的條件,需要九境以上的修為才能嘗試,它會取銘刻者大量的靈力,到虛,靈力徹底紊,十幾天無法再出手,其中一個不小心就可能道心不穩,誤歧途。
順利熬過這些,方能將其中最強的攻擊殺招儲存下來,留作底牌。
可以說,這種東西是吃力不討好。
試問,誰會沒事銘刻自己的殺招,他們都到這種修為了,遇到危險時,自己難道不會出手?
這未雨綢繆要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
什麽況和境之下,才會想著拓印銘刻。
——而且聽溫禾安的意思,還不止一個。
林十鳶忍不住看,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從來不多想那些自己不該知道的事,因為會很危險,只要盡職盡責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如此想著,最終頷首,扭朝使吩咐了兩句,對溫禾安道:“我會讓他們配合你,的事,你們一會當面詳細談。”
溫禾安點了點頭。
很快,門被推開,一男一在使的帶領下走了進來,他們喊林十鳶“當家”,而後站在原地,在溫禾安擡眸時朝禮貌地一頷首,氣息沉靜,翩翩有禮。
這兩人也算是人了,當日溫禾安解開封印,他們兩也有幫忙。
他們是林十鳶的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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