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永州城城主府三街開外的驛舍前, 兩盞燈籠在傾瀉的雷霆和狂風中左搖右晃。
羅青山度過了人生中最為刺激的半個夜晚。
驛舍安排得舒適溫馨,應有盡有,就是出不去, 溫禾安說讓他好好歇息一日, 但問題是羅青山怎麽睡得著,從走出結界到現在,他連房間都沒進。將靈戒都翻出來倒在桌面上,什麽聯系外界的法都試過了,無一例外, 全部石沉大海。
哆嗦著連著點起十張巫山部的傳訊符,符燒起來了, 對面卻沒半點靜,羅青山覺得自己的命也跟這紙一樣燒到盡頭了。他坐在竹椅上, 全力氣被幹, 頹然地抹了把臉,再一次看窗外。
靜夜沉沉, 浮靄靄。
已經是後半夜了。
再過兩個時辰, 天就亮了。
羅青山不該坐在這裏,他應該出去, 站在公子面前,不管多要命,至把況說清楚, 但他沒辦法。將驛舍包圍起來的不是普通的結界,它將這地方劃一座與世隔絕的孤島。
等所有手段用完,他心中一片絕, 深深吸了口氣,了把臉, 又從袖子裏掏出了皺的一疊紙。
這段時間他撲在妖上,晝夜不眠,窮盡心,不是完全沒有思路,可缺非常重要的條件,而且妖已經催化到吞人神智這一步,可以說是無可挽回,但他在這最後一刻想的還是藥方,好像多想一會,就不會那麽憾。
突然。
一道驚雷在眼前閃過,羅青山于冥思苦想中了下眼睛,總覺得今夜雨來得急,閃電更沒停歇過,巫山控有如此雷的,唯有一人而已。但平白無故的,自家公子不可能出現在這裏,這只是他的錯覺。
然而下一刻,這座被阻隔的孤島終于被天地捕捉到,門外兩顆樹瘋狂舞,其中一棵被攔腰折斷,羅青山掛著滿頭的汗才要坐回去,卻聽到了雨點敲打琉璃罩的聲音。
聽到這聲音的第一時間,他手臂上就起了皮疙瘩。
他被困在裏面這麽久,只能見月亮漸漸升起,街市上人褪去,卻聽不見外面半點聲音,能聽到聲音,證明并非他的錯覺,有人探查到了這裏來了!!
羅青山將手中東西一丟,急忙奔到樓下,將臉在那層無形結界上,焦急地拍打,生怕外面的人看不見:“!在這,公子,是這裏!!”
不敢喚陸嶼然名諱,他就大聲商淮。
永州城碎了無數結界,大多數人的結界在接到那種力量時就已被摧毀了,還有些厲害的遲疑了會,想撐一撐,可陸嶼然這次大幹戈,本沒打算好好說話,但凡有一點反抗的意思,這天地間的風雨雷電都了冰冷的眼睛注視過來,隨意一瞥,結界毫無抵抗之力,崩散得格外悲壯慘烈。
有膽子小的立馬舉起手。
有些厲害的同樣挨了這麽一遭,大半夜的睡意全無,和邊人遞換眼神,問:“又怎麽了?”
唯一想看熱鬧的是平時不大能出來,但這次被巫山拉出來的世家族子弟,他們饒有興味,像嗅到了味的的食:“又要打架了?我們這次出來收獲很大啊。”
此類言論,陸嶼然通通不管,他第一遍沒有搜到異常,又搜第二遍。時間化作了粘稠的水,慢慢浸口鼻,每過一點,窒息的覺就越清晰近,理智被蠶食,搖搖墜。
在哪,準備做什麽,現在到哪一步了?
——還,來得及嗎。
若是就這樣,就這樣失去,他要怎麽接?他絕不接!
陸嶼然斂眉,緒起伏越大就越斂,但臉雪白。
商淮已經意識到事不對,正瘋狂翻四方鏡擾羅青山,也沒勸。
直到某一刻,他控著靈力和紙傀的手指仿佛被火燒炙般了下,消失在原地,商淮擡頭,趕跟上。
陸嶼然在萬千個結界中找到了那個最為的。
結界外夜深邃,暴雨如斷了線的珍珠,落下來時是亮白,遮蔽了大半視線,但陸嶼然和商淮還是一眼看到了結界裏焦急萬分,又跳又拍的羅青山。
陸嶼然閃上前,手掌落在結界上。
溫禾安留下的結界是用來困人的,決意求死,不會讓羅青山輕易半途困,真格的本事絕非城中那些七八境的把戲可以比擬。
兩力道霎時撞,爭鋒相對,承了如此可怖的攻擊,它沒有第一時間碎裂,反而如水銀般流起來,須臾,才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陸嶼然看到了羅青山的眼神,那樣躲閃,那樣悲傷,一個字沒說,卻讓人一顆心沉了又沉,兀自跌墜進無底深淵。
結界最終如山脈坍塌般被靈力撕碎,化作黑灰燼,跌落進地面水窪中。
羅青山一頭紮進雨中,聽陸嶼然啞聲問:“人在哪。”
任誰來都能聽出他此刻聲音中懸于一線的繃,羅青山了滿肚子的話要說,不知道是被雨淋的還是冷的,此刻翻湧到邊的唯有一句話,說得哆哆嗦嗦:“公子,泗水湖……你快去泗水湖!君在那裏,要和他們同歸于盡!”
陸嶼然的世界完全靜寂了一霎,抿如鋒刃,二話沒說丟出道空間裂隙,商淮一把將傻愣著的羅青山拽了進來。
“到底怎麽了。”
商淮低頭回淩枝消息,告訴出事了,讓轉道去泗水湖,又接連問:“不是,怎麽就同歸于盡了,他、他們又是誰,多人?”
陸嶼然的視線靜靜落在他上,如烏雲蔽空,墨寂無翻滾。
羅青山不敢看他,只看看商淮,他也不敢耽擱,嚨滾了滾,先回答了後邊那個問題:“十,十多個,個個都開啓了第八。”
他看到商淮不可置信的眼神,自己也越說越崩潰,想想那個局面頭皮都要炸開:“江無雙,溫流,江雲升都在。”
羅青山說完,猛的轉向陸嶼然,語無倫次說:“公子,君妖化出現第二道特征,長出耳朵了,神智也影響了。我、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但什麽都準備好了,是一個人去的,本沒打算回來。”
“……,還說留了信,在商淮手中,等過、”後面那個“世”字在陸嶼然的注視下愣是滾了滾咽回嚨裏去了,接著道:“是給公子的。”
商淮已經傻了。
這三句話,他句句都覺得像天書,反應過來後又覺得是炸雷,把他所有的思路炸上了天。
什麽妖化。
什麽耳朵。
他是和他們在一個世界嗎。
倒是聽懂了最後一句,他一愣,下意識去自己手上的靈戒,這才驚覺靈戒中還放著幾個靈戒,是溫禾安開第八時讓他代為保管的,後面一直沒來要。他將靈戒翻出來,給陸嶼然。
陸嶼然沒有先看靈戒,他現在只關心一個問題:“什麽時候走的。”
“酉時。”
現在是第二日卯時,馬上天亮,時間相差六個時辰。
對于一個抱著必死之心去的人來說,六個時辰足夠做很多事了,也足夠……讓一切塵埃落定了。
不會拖太久的。
陸嶼然手指冷得作比平時慢一拍,轉開靈戒,裏面什麽也沒有,唯有兩封信。
信上有名字,第一封就是給他的,第二封是給淩枝的。
他著那封信,得手背青筋直跳,指骨泛白,最終垂下眼睫,沒有揭開。
瞞著妖惡化的事死不松口,默默接一切,用仇敵的鮮來祭奠自己的死亡。
而這薄而輕的幾張紙,就拿這些東西,來充作他們故事的全部,最後的訣別?
滔天的驚懼與怒火灌中。
想也別想。
這種結局,他一個字也不會認。
此時商淮的四方鏡瘋狂亮起來,他看了眼,飛快說:“李逾找我們,問二主在哪,看樣子是也知道了什麽。”
陸嶼然冷聲:“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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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個時辰前,江無雙被江雲升帶著回了渝州。
渝州離永州不遠,但因城中山多,路窄,土壤堅,是不折不扣的“窮鄉僻壤”,誰也不要,于無主的狀態。
得知他傷,王庭的人都趕到了這裏。
“鎮噩”讓他了不輕的傷,連連吐,暈了一段時間。
江雲升守在他床前,將這邊況告訴了族裏,自己則在屋中踱步,愁眉不展。
江無雙醒來後第一時間重重了床沿,江雲升走過去,坐下來,著這一幕勸:“醫師來過了,傷口理好了,接下來一段時日,務必好生靜養。你覺得如何,好些了沒。”
江無雙猛的擡頭,神中夾著巨大的仇恨悲慟,再是迷惘,他呼吸急促起伏,發出重的息,死死抓住江無雙的手,一開口,發現聲音啞得跟幾天沒有沾過水一樣:“叔父。”
“……我自己的,難道還會察覺不到嗎。”
他改而捂住口,那裏有一骨頭斷裂了卻沒有理,那是自出生就伴隨著他的“劍骨”,是他無雙的信念,這事令他難以接:“叔父,陸嶼然能控制第八的範圍和力度了,他可以對人使用了。可是怎麽會,他、”
江無雙咬牙,說不下去了。
“只是初步掌控。”
“初步掌控,便能在我持有生機之箭時,強行碎我劍骨?”江無雙覺得荒謬,看向江雲升,雷霆大怒:“都說我四人稱雄,可他的第八現在擺桎梏,無所忌憚,還有個溫禾安走靈道,修十二神錄,帝主對巫山可真是不餘力。擁有此等助力,還有我和溫流什麽事。”
“一時的勝負算得了什麽。”
江雲升同樣有事超出控制的怒氣,但也是這種時候,越是不能否定他,心境若是真出了問題,那可就真有苦難言了:“在你們這個年齡,萬事皆有可能,他陸嶼然有機緣,你也有。”
他低聲音,一字一句道:“強大如帝主,死後還能留下幾分力?更遑論妖骸才是九州心頭大患,他真正想拔除的禍,就算有心相助巫山,也無餘力。若不然,陸嶼然為何還沒繼承他的位置?”
“他無餘力,而你有王庭全力相助,兩位聖者的況你知道,他們撐不了多久,未來王庭的興衰盡在你一人之。”江雲升篤信:“你將為九州史上最年輕,最強大的聖者,難道這點風雨都接不了?”
江無雙握拳平複心境。
恰在這時,一封信被送了進來,進來的從侍盡職盡責地稟報:“公子,這信被飛刃釘在了廳中八仙桌後,才被發現,送信人不知所蹤。”
江無雙將裏頭信紙折開一看,臉頓時大變。
腦袋裏有東西嗡的一下炸開了。
劇烈的緒起伏讓他一個踉蹌,幾乎坐不穩,半晌才從齒間出一句話:“怎麽可能。”
從什麽時候開始,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傳來,一次次事件超乎預料,這大半年,江無雙都算不清自己說了多句“這怎麽可能”“怎麽會這樣”。百年籌劃,前面順水順水,到最後了,事事出岔子。
還都是要命的岔子。
江雲升見狀出他手中信紙,定睛一看,臉也變了,須臾,閉著眼將紙拍在桌面上:“是誰。”
江無雙甚至都察覺不到口那骨的疼痛了,他強迫自己冷靜,閉目凝神好一會,說:“不會是天都和巫山,如果是天都,現在就該不顧一切跟我們拼命,也不會是巫山,不然這封信不會到我手上,而應該到天都聖者手上。”
“也不是世世家,那些人懶得出奇,跟巫山打斷骨頭連著筋,就算發現了端倪也是第一時間跟他們說。”
“他給了時間地址,讓我們準時前往。”江無雙睜開眼睛:“對王庭擺鴻門宴,散修游俠沒這等膽量,那麽就只能是世家宗門,不直接捅破這件事,是想和我講條件,妄想著我們的咽,要源源不斷的好。”
太天真了。
王庭只會傾巢而出,殺了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死人對他們來說才是安全的。
這種被人猝不及防拿住肋的滋味不好,江雲升也被這接二連三的事磨得心氣不順,他盯著這張紙上的妖圖騰看了很長時間,最終說:“我帶人過去。”
“我也去。”
“你別去,要。”
江無雙從空間戒裏翻出一個瓷瓶,面無表地咽下兩顆,說:“一起去,我親自看著放心些。”
“泗水湖,這地方離我們不遠,先讓我們的人過去,提前布置。”
“好。”
事實上,提前到的并不止王庭一家。泗水湖地偏遠,四周群山環繞,中間是片空曠的窪地,有幾片小湖泊,水并不流,是死的,面上飄了一層枯腐爛葉,除了蜘蛛在這裏結網,連鳥都不會來這裏築巢。
還沒等到二十八日的午夜,二十七日天黑之後,這裏就慢慢有了窺探的視線,漸漸的人越來越多。
做好所有布置準備之後,江雲升和江無雙帶著王庭一幹人現,站在一顆巨大山石上,眼神厲如鷹隼,審視四周環境。
子時,另一隊人馬大張旗鼓出現在對面。
月傾瀉,綽綽照進來,照亮了幾人的五。
兩邊領頭者瞇著眼雙雙對視,看了一眼,均出錯愕紛的表,江無雙呼吸都頓住了,手指止不住,驚訝得失聲問出來:“溫流?!”
溫流也在看他,王庭說要圍殺溫禾安,其實還好奇,聽說江無雙被陸嶼然打得要死,費盡心思取了四州生命力還被溫禾安原樣補回去了,看這臉,靠著藥勁強撐著還敢來。這人全無可取之,但格外會想當然。
“溫禾安呢。”嗤笑著昂昂下,一臉俾睨,問:“陣仗倒是大。”
“我想知道,你給我遞信,是單純請我來看熱鬧呢,還是篤定我會出手幫你呢?”
“江無雙,你是不是太想當然了,我是討厭溫禾安,但好歹有真本事,我更不待見喊得比誰都響,個拳頭比誰都的男人。給我個機會,你們兩誰我都要殺。”
江無雙聽不懂,他一個字都聽不懂。
他有點懵了,來時準備的滿腔策論,見機行事的機敏全部飛走了。
他們什麽都沒準備好,現在絕不是揭發溫流妖的最佳時機,還有,究竟是誰讓他們來的,溫禾安,這特麽又幹溫禾安什麽事?!
江無雙覺得自己傷口和太一起疼,疼得砰砰直跳,好似下一刻要炸開。
“誰讓你來的,誰給你寫的信。”他聽到自己嗓音發沉,對溫流的惡意置之不理,只問這最關鍵的。
溫流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江無雙。
環冷笑:“給我來這一套,是吧?”
倏然,一陣不知從何起的風掠過,這四周群山中樹枝,枝葉婆娑,隨著這靜,江無雙,江雲升和溫流同時擡頭,看向不遠的一截枯樹樁子。
世人皆知太子長安資質愚鈍朝臣們等著他被廢;繼後口蜜腹劍,暗害無數。他原以為,這一生要單槍為營,孤單到白頭不曾想,父皇賜婚,還是裴家嬌女。那日刑場上,裴悅戎裝束發,策馬踏雪而來:“李長安,我來帶你回家!”.自此,不能忘,不願忘。
姬家乃是禹臨皇城眾人崇敬的百年將門。姬家大姑娘卻也是禹臨皇城人盡皆知的窩囊廢。不料,姬家一夜坍塌,姬家男兒盡數戰死沙場時,卻是姬家大姑娘這個窩囊廢支撐起了整個家族。與皇子和離!與太師為敵!與皇上較勁!與這個不公的天下世道,欲爭高下!一切的不可為,在姬家的大姑娘眼里都變成了可為。所有人都驚嘆姬家大姑娘的深藏不露。卻無人知曉姬家大姑娘的身體里裝著的是二十一世紀特種軍醫之魂。唯獨謝璟瀾笑著道,“百年姬家不出窩囊廢,我的王妃焉能是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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