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合

晉王即位之初，有諸多事需待理，天下四方的奏牘源源不斷送朝堂，祁宴與衛蓁一同秉燭批閱，每每至深夜。

祁宴時常見蠟燭燒到後半夜，衛蓁俯趴在案邊睡去，他抱著上榻歇息，心中不免疼惜。近來一切如此繁忙，都是因為王朝更替，正是之時。

好在夏末秋初界之時，夫妻二人終于理好政務上大半難題，新的政策一級一級遞下去，朝堂綱紀也整頓一新。

趁著此時，祁宴與衛蓁出宮南下，一則是因為南方楚地才被收編，天子巡行能威服百姓，二來更主要是為了一同散心。

二人策馬一路馳騁，馳過繁華的王城，馳過炊煙裊裊的山村，馳過一無際的碧綠原野，路上看白雲出岫，看曙氣嵐……

“駕！”

這一日，二人來到一行宮前停下，朱漆宮門掩映在繁的草叢中，門前宮人們早就等候二人的到來。

祁宴回頭道：“阿蓁，我們到了。”

衛蓁的長發被風吹得飛揚，目盯著宮門，忽有一種悉浮上心頭，問道：“這裏是何？”

祁宴道：“是晉楚界地帶的一座楚國行宮，背靠山林，又毗鄰江水，風景優，宮人在我們來前已經將離宮修葺過，我們在這裏暫住幾日，你看怎麽樣？”

坐于馬背上，目渺茫如煙，祁宴察覺到的異樣，問道：“怎麽了？”

衛蓁回過神來，搖頭笑道：“無事，只是覺得此地風景極，走吧，我們到前面的宮殿看看。”

未曾想到，他會帶來到江陵行宮，這一度過前世最後歲月的離宮。

衛蓁前世來到這裏時，雙目已經失明，從未親眼見過這裏的一草一木，可卻對一切都到莫名悉，邁出一步，就知道下一步要往哪裏走。

二人走進一座高臺，衛蓁到窗邊坐下，將窗戶向兩側推開，外頭景躍眼簾，的目不由定住。

沙鷗低飛，江水如鏡，湖水，瀲滟粼粼。

前世一人獨時，總能聽到自窗外傳來的陣陣江聲，卻沒想到窗外推開，是這樣如畫卷般的景。

角上揚，回過頭來，祁宴正在倒茶，他將手中的茶盞朝遞來，聲問道：“口嗎，要不要喝點茶？”

衛蓁的心髒驟然一停，有一瞬間，眼前人與記憶深那人的模糊的影子重合。

朝他走去，手上他的面頰，“我不累，我想出去看看行宮的景致，你陪我一起。”

祁宴自然是應下，與走出高臺。他一只手牽住衛蓁，另一只手牽著星野駒，往山澗裏走去。

衛蓁目落在他牽住自己的手上，自他掌心傳遞來的力道，讓衛蓁到格外安心。

今日的天氣極好，衛蓁看著落在他上明的秋，道：“山上有一花谷，應當不遠，那裏的野花繽紛，花類繁多，我們去那邊吧。”

祁宴轉過頭來，眉梢微挑，笑問道：“你與我不都是第一次來嗎，你如何知曉的？”

因為這是你前世告訴我的，衛蓁在心中道。

“我猜的，山中不應當都有花谷嗎？”

微微一笑，提著裾走上前去，與他并肩而行，

前世沒有看過那些花，只從祁宴口頭描述中想象過那花谷有多，他曾說過山風拂來，萬紫千紅隨風搖曳，如同一片瀲滟的海水，他還說，當穿梭在花海中，花霧染上的擺，輕輕一，那些霧隨風漾。

他們走到了那片花谷，花海景象映衛蓁的眼簾，雙手搭在邊，對著山谷長長呼喊一聲，牽著祁宴的手奔進花海中。

就知道他沒有騙。

他們在花叢追逐嬉笑，最後累極了，在花叢邊蹲下，祁宴看道眼底的亮，問道：“阿蓁，你很喜歡這裏？”

“喜歡。”衛蓁蹲下，去采面前的花朵，“江陵離宮安靜，沒有那永遠批閱不完的奏牘，比起晉宮中愜意許多。”

祁宴輕笑一聲：“那我們便趁這次機會，在外多玩上一段時日。”

他目微深：“阿蓁。我知曉你喜自由，前些日子你被拘束在晉宮，實在是委屈了你。”

衛蓁抱住他的手臂，“有何委屈的，能與你在一起，我便格外開心。”

祁宴將手中一遞到面前，衛蓁看著那枚躺在他掌心中用花朵做的小小手環，將它拿起戴上。

祁宴看著的笑靨：“喜歡嗎？”

衛蓁點了點頭，雪白的花骨朵隨著搖沙沙作響，珊珊可。祁宴笑著牽著和馬往前走。

走出花谷，快要到一竹林，雨水毫無預兆從天而降。

二人沒有帶傘，慌裏慌張躲竹林中避雨。

茂的竹林一無際，頭頂似江河縱橫流過，雨水滴滴答答澆灌落下，他們索也不擋雨了，攜手行走林中，周沾滿水，倒也不覺得難漉漉的，反倒有一種漫步徐行的自在與瀟灑。

山中下雨，豔卻還掛在天上，霧從樹冠中落下來照亮他們的前路。

二人找到一山進去躲雨，衛蓁坐山口坐下，手去接雨水，心一點沒被突如其來的雨水破壞。祁宴出去找來幾塊木頭，用火折子將木柴點燃。

衛蓁走到他邊，問道：“冷不冷，先將服下來烤烤火。”

看著他玄玉般的眸子，今日遇雨後，他們不疾不徐行走在山林中，毫不覺此事敗壞心，在這一點上，他們神無比契合。

祁宴將袍褪下，很快上就只剩下一件裏。青年人寬肩窄腰，修，昂藏不凡，年時青氣一洗，多了許多男人的之氣。衛蓁擡起目，恰好對上他投來含著探究意味的灼熱目。衛蓁被捉住視線，下意識側過臉去。

微微耳熱，背過，將他的袍展開放在篝火上烤。

祁宴的聲音從後來：“你不嗎？”

衛蓁全，自然也是要的。與祁宴相互依偎在一起烤火，等外頭的雨勢小下來再出去。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衛蓁將頭靠在祁宴的肩膀上，著這一刻的平和寧靜，忽然間心頭浮起一個念頭，想到前世他們遇上雨水一同躲山中，他抱著取暖，也不知這是不是同一個山。

正想著，“嘩啦啦”，山傳來的靜，似乎是水聲，因與外頭的雨水聲融在一起，不易被人察覺。

祁宴與衛蓁一同朝走去。在二人面前的是一汪溫泉，氤氳熱氣升騰，雲霧般繚繞在他們四周，日從頂篩落下來，照得這山不算太暗。

祁宴走過去蹲下，手掬了一捧水，“要下來泡一泡嗎？”

衛蓁坐在池邊，用腳著水溫，并未作答，祁宴游到邊，手搭上的膝蓋，仰起頭來問，“下不下來？”

他的手沿著的膝蓋往上，衛蓁看著他手搭上的帶，連忙覆上他的手，覺著裏的繩帶被他一點點從指尖走。

“嘩啦”一聲，衛蓁被拽下水。

溫暖的泉水從四周包裹上來，沁的，再到四肢百骸之中，衛蓁長發浮在水面上，看著祁宴漆黑的眸子，的確覺舒服多了，可全上下也完完全全展在他眼前。

二人坦誠相見，他靠上來，從水中環抱住，“我們可以泡上一會再走。”

他靠得實在太近了些，衛蓁著他的軀，臉頰被水汽蒸騰得泛紅。

衛蓁與他額頭相：“我好像聽到外面宮人在尋我們。”

“那你想回去嗎？”祁宴啞著聲問道。

他的目幽暗，衛蓁只覺在他目注視下渾都好像發了熱，他的指尖指之中，拉著搭上他的腹。衛蓁輕輕搖了搖頭。

祁宴道：“那我們就在這裏再待一會。”

沒一會，水花四起。

牆壁上投下的兩道影子擁得越發。衛蓁俯靠在池邊，被人從後困在膛與池壁邊，腕上玉環一下又一下敲擊著池壁，清越的叮咚響聲清晰地回在山中，伴隨著祁宴越發沉重的呼吸聲，回在衛蓁耳邊。

他的沿著脖頸向下，恰如這四周的流水淌過子。

泉聲潺潺，水珠飛濺。

“蘭旌蘭旌……”臉頰酡紅，眼睫撲簌著，揚起修長脖頸，在他懷中呼喚著他的名字。

泉水規律地拍打溪石，雨水淋淋漓漓，日頭漸漸暗淡下去。衛蓁到最後沒了力氣，眼角泛紅，道了一聲“不行了”，在他懷抱中。

被折騰得實在睜不開眼，迷迷蒙蒙中只覺被人抱出了溫泉。山外雨水未曾停下，他為穿好烘幹的袍，攬著而坐。

回抱住他的腰，朝他靠了靠，祁宴看著臉上酡紅未消，擡手的發，今日他十分盡興，而也格外滿足。

祁宴看向山外，角微微翹起，“你睡吧，我看著外面，等雨停了我喊你。”

懷中人地嗯了一聲。

雨水浩大，他們在這小小的天地裏，著安寧與靜謐。

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穩，仿佛睡了過去，祁宴擡頭環視山，卻覺心靈好似到了一種牽引。

一種不可名狀的怪異浮上心頭，他低下頭，目再次落在睡去嫻靜的側上，心中那怪異也轉瞬即逝，他不再作他想。

雨水喧囂，他的意識也一點點沉下去，落睡夢中。

那是極其綿長的一夢，在那個夢裏，他經歷另一種人生，他其中，只覺四周迷霧環繞，分不清究竟哪一段人生是才是現實。

他們的初見，依舊始于那個雨夜。誤傷六殿下景恪，逃走後回到宮殿，被負責搜查刺客的祁宴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