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世界04

從魏國到晉國王都，前後趕路需要一月。魏王後送衛蓁走前，特意叮囑車隊放慢速度，好讓嬤嬤們再好好教衛蓁晉宮的禮儀，以免晉國出了差錯。

不過，自長于深宮之中的公主，一言一行典雅而大方，又能差到哪裏去？嬤嬤們再如何提點也不過是挑剔罷了。

馬車顛簸了終于到達晉宮，魏公主一來便到了王室熱款待，先是參加接風洗塵的宴席，此後晉王又親自將公主召至跟前問話。

晉王讓不必拘束，宮中有同齡的郎們作伴，只當在自己家便好，與那些公室貴族郎君們相更不必，哪裏覺得不妥便來與他說。

衛蓁明白晉王的言下之意，盈盈行禮。

只不過，衛蓁一來便水土不服，接下來在床榻上待了數日，倒真印證了此前魏王想打發這門婚事，在信上所說“魏公主自孱弱”的借口。

十日之後，衛蓁終于能下榻。

既調養好子，那也不能再借口躲懶，衛蓁收拾好筆墨等學，帶著書箱了學宮。

學宮教的課程繁雜：有籌算、琴課、詩文……對衛蓁來說不算多難，大多在魏國便學過。

那公孫家的小姐公孫嫻，倒是極其好心，擔心跟不上先生的課程，提出私下可以幫輔導功課。

晉國派來接的公孫大人一路護送，衛蓁對公孫大人印象極好，以至于對公孫嫻也不由帶上幾分天然的好。

此外，學宮中還有不王孫貴族。晉地民風開放，男并無多大防。偶爾郎君與郎一同上課，中間只隔著一落地屏風。

衛蓁初來不久，也見到了自己那位名義上的未婚夫姬淵。

年比稍長幾個月，氣質疏離冷淡，眉眼冷雋，比他衆多郎君顯得沉著得多，課業也最為出。

在衛蓁初來水土不服臥榻的那幾日，他也曾送過補藥來問，衛蓁對他印象尚可。

衆多郎君中還有一人，衛蓁想見卻一直未曾得見，那便是祁宴。

在來晉國的路上，就聽說了姬琴公主與晉王時隔十數年相見的事。公主離開前，特地將兒子留在了晉宮，由晉王教導，而這無疑是冰釋前嫌的預兆。

衛蓁與祁宴雖也算不上相，但他也是在晉宮唯一認識的人，本還期盼著與他見面，未曾想，他被晉王派出去辦事，恰好與初來晉國錯開，至今未回晉國。

今日天氣晴朗，上午沒有課程，午後是騎課。衛蓁換好騎裝，早早來到草場邊上。

草場木欄桿邊已圍了不郎，公孫嫻瞧見衛蓁，朝著衛蓁揮手，衛蓁才騎馬靠近，就聽到了們的談聲。

“祁將軍是今早回來的？”

“是，今早回來複命的，聽說大王對將軍此番表現很是滿意。”

“那今日的騎課，今日我們與郎君們一同上，祁將軍可還會來？”

衛蓁一愣。他回來了？

公孫嫻湊到耳畔道：“公主還沒見過祁將軍吧，他也在學宮中上課，是姬琴公主和楚國大將軍的兒子，我們便都喚他祁郎和祁將軍。”

衛蓁嗯了一聲，從郎們談中，能聽出他極其兒家歡迎。

而與他多年沒見，記憶已經模糊，若回憶祁宴是何模樣，也只能說出是個俊俏的郎君，兩個眼睛一張，剩下的也描摹不出來。

畢竟那時他們都才八九歲大，能記得多事？

問道：“祁將軍是什麽樣的人？”

公孫嫻道：“我未與將軍相過，不過將軍是個極好的人，上一次，有王孫欺負別的郎君，只有他站出來。將軍為人肆意張揚，時常與一些郎君們打馬游獵，不過也有一些王孫不喜歡他。”

衛蓁道：“他心地果然純善。”

正聊著，那邊夫子豎起旗子，喚郎們過去集合。

今日騎課，夫子讓衆人結伴去林中活，衛蓁與公孫嫻自然一組。

二人沒注意到，在們林子走後，後那群郎君起了一陣，似乎是誰人來了。

林子中，衛蓁來到與公孫嫻約定好的會合地點，卻發覺一人孤零零立在那裏。

衛蓁問道：“侍衛呢？”

衛蓁順著的目看去，侍衛們跟隨在林子另一頭衆多的郎們的後。

公孫嫻年紀最小，平日裏格溫吞，衛蓁來不久便發現好似到排。今日原本應該保護在邊的侍衛，都被那些姑娘們走了。

不多時，有一侍衛策馬而來，朝衛蓁行禮：“魏公主，我們公主喚您過去一同游獵。”

那邊林子盡頭，坐在馬上的姬瑛，對著衛蓁微挑下。

公孫嫻道：“公主過去吧？我不太會騎馬，跟不上你，會拖累公主。”

衛蓁回頭看向，淺笑道：“無事，我陪著你。正好我在魏國也學過騎，可以教你。”

那邊侍衛回去複命，衆郎像是沒料到衛蓁會拒絕，臉上神頓時一落。

衛蓁也不搭理們，擡手拉過公孫嫻韁繩，牽著的馬往林走去。

公孫嫻擡頭看著前，輕聲道：“公主人真好。”

角微微翹起，像是十分用。沒有佩戴太多首飾，只簪了一朵芙蓉花簪，自樹冠頂部篩落下來的，斑駁地投落在們的雪白面容上，卻人覺得一種清水出芙蓉的。

道：“走吧，沒有侍衛也好，也無人打擾我們。”

公孫嫻應了一聲。

衛蓁耐心地教公孫嫻騎馬，哪怕公孫嫻學得極慢，衛蓁也不曾抱怨過，公孫嫻既激又愧疚。中途二人歇息，公孫嫻帶馬去河邊飲水，衛蓁則牽著自己馬，去撿林中們出去散落的箭只。

衛蓁踩著鹿皮靴，穿梭在林中，聽到後林子裏傳來的說話聲，起初以為是郎們在談，細細一聽，卻是男兒家們的聲音。

“你不在一個月，錯過了不有趣之事，你還沒見過那魏公主吧？”

“是啊，祁兄，要說學宮中從前選哪個郎最出挑，大家還各有意見，自從魏公主一來，便都話統一了。你真該見見那魏公主。”

衛蓁朝著聲音傳來方向看去。

一道年聲音響起：“到了？”

“是啊！怎麽祁兄你想去看看？若是想去，我們便一同去看看！”

“在哪兒？”年問道，聲音幹淨清冽，像一汪清泉。

衛蓁過參差的樹影，只看到影影綽綽一道坐在馬背上背影，那匹馬駒通雪白。

那邊似乎傳來起哄聲，沒一會衆郎君一窩蜂向前走去，消失不見。

衛蓁才轉過去，“嗖——”後忽然傳來一道鳴箭聲。

一支箭過的耳畔飛過，“錚”的一聲，前樹幹上，箭羽還在震。

林子後傳來一陌生郎君聲音：“我瞧見方才林中好像有野鹿奔過，我中了嗎？”

另一人陌生年接話：\"這裏哪有野鹿，野鹿都在林深，你別錯了！\"

“我去看看吧。”

衛蓁轉過來，灌木叢後傳來靜，一年撥開灌木叢，玄黑繡金的靴子踏過草叢，朝著此走來。

日凝在他眉梢和眼尾，勾勒出一張眼尾風流上挑的俊面容。

衛蓁目定住，他回頭看一眼後的草叢，隨後快步朝著衛蓁走來，向微微頷首，“方才他們獵鹿，聽到你這邊有靜，不小心放了箭，你有沒有傷著？”

衛蓁擡起頭，對上年郎下俯的目。

他著半晌，見不語，問道：“姑娘怎麽了？”

衛蓁道：“郎君不認得我？”

他眉梢微蹙，思忖了片刻，笑容含了歉意：“是學宮裏的郎是吧？我這一個月不曾在學宮中，便有些不記得人名了。”

衛蓁眸晃，看著立在兩臂距離外的年，四年不見，他變了許多，雖臉上和從前不一樣，然而周氣質卻和印象中的那個年一樣，不曾變過。

他眉梢微微一挑，再次喚了一聲。

衛蓁道：“無事，沒有傷著我。”

說罷，便將撿到的箭支箭筒，翻上馬，往湖畔邊上走去。

祁宴看著上馬幹練的作，學宮中子衆多，他也從沒有花心思去一一將名字和面容對應。面前的面容瞧著十分陌生，他搜刮腦海也想不出一個名字。

他對毫無印象。

然他看著耳垂被那支羽箭過，好似破皮流了，他朝林中後喚來星野駒，也翻上馬。

衛蓁策馬行了幾丈遠，年從後跟了上來：“你耳朵傷了。”

衛蓁拿出帕子，將耳邊那一點掉，微笑道：“只是破了一點皮，沒有大礙。”

再次道無事，祁宴這才道：“那姑娘既然無事，那我便走了。”

衛蓁握韁繩，他果如公孫嫻所說，對誰都不算冷冷淡淡，也對誰也不熱。

邊人似要掉頭，然而他著衛蓁，微蹙眉道：“我與姑娘從前，是不是見過？”

衛蓁擡手撥開樹枝，策馬往前走：“我與將軍是晉宮的同窗。”

邊人沉默了下去。他與齊頭并進，時不時回過頭看，“你并非學宮中人。”

他目下俯，隨即擡起頭，聲音已變：“你掛在腰間的這枚玉玨，是我去年派人送到魏宮的……”

祁宴話沒說完，衛蓁已經策馬駛出林子。

後人喚道：“衛蓁！”

這一聲引得衆人回過頭來。不郎與郎君已經出了林子，瞧見魏公主策馬奔出，而在後，年郎也馳騁而出。

衆人只瞧見，魏公主的馬很快被追上，祁宴拉住的韁繩，迫停下，

這祁宴才剛回來，便竟與初來魏公主這般，一時間衆人皆投來目，可隔得太遠，本聽不清二人在說什麽。

“當真是你！”祁宴拉到邊，青的袂在風中飛揚，“我就覺得在哪裏見過你。”

衛蓁手將韁繩從他手中奪回來，擡手將碎發別到耳後，對上他的眸子：“我不是魏公主，不衛蓁，方才也沒認出你，和你并不，從前也本沒見過。”

祁宴一怔，這話語明顯是在與他賭氣。可目平靜，卻也沒表現出多憤怒。

便是他愣神的一刻，扯走韁繩，策馬從他面前離開。

祁宴看著遠去。草場邊上立著的一人朝祁宴走來，正是晉王邊的宦。

宦道：“殿下，大王請您過去一趟。”

祁宴回神道：“好。”

祁宴被晉王召到面前問話時，整個人心不在焉。以至于晉王都發覺了他在走神，連連喚了三次“祁宴”，祁宴這才回過神來，看向面前人：“大王方才說什麽？”

晉王道：“寡人說你才回來，可以不去學宮，好好歇息幾日。”

祁宴道：“學業重要，外孫不敢耽誤，且若是多日不去，怕也難以容群。”

母親將他帶回晉宮時，心中也在忐忑，晉王是否會接納他。晉王并未完全原諒母親當日之舉，可看著母親也說不出重話來，而對祁宴起初也是冷若冰霜，是近來一點點改了態度，尤其是這番，祁宴完了晉王代之事，也的確令晉王刮目相待。

晉王道：“你何須需要容群？誰人敢說你不。這次你幫寡人辦事做得極好，待此次之後，每日傍晚下學來寡人殿中，寡人親自看看你的課業。”

卻聽晉王問宦：“今日魏公主沒來？”

宦回：“今日午後是騎課，公主不必來的。”

祁宴問道：“魏公主為何要來大王殿中？”

“回殿下，這魏公主子弱，初來晉國就臥榻了多日，大王便為公主專門尋了武將，每日教公主納氣吐息，同時幫助公主鍛煉魄。”

祁宴沉片刻：“祁家軍營有此類強健魄法子，孩兒或許可幫公主。”

晉王低頭繼續看奏牘：“那正好，以後每日下學，你便與一同來寡人殿中。寡人也不用再差邊人去接。”

祁宴道了一聲“是”，不久退出大殿。

衛蓁回到寢宮，只覺一黏膩，待沐浴完後走出澡間，斜已斜照大殿。

用棉巾拭的長發，腦海中回想起方才在林中的一幕，手不由一頓。

時隔多年沒見，誰還記得時只見過一面的玩伴？

當然也不會因此生祁宴的氣，但好歹也是每年互相給對方寫信問好的關系，在林中看清他一眼就認出是他，可他竟許久都沒反應過來。

正想著，窗外傳來篤篤聲。衛蓁將打巾放下，朝窗戶走去，一道修長的影突然投在窗戶上，衛蓁的腳步不由一定。

紫藤蘿搖曳，在傍晚的風中影綽約，沙沙作響。

下一刻，窗戶已被一只手從外推開。

大喇喇坐在窗邊的年轉過來，另一只手本握著的長劍，挽了一個劍花，剛好接住隨風搖曳落下的一朵紫藤蘿花，送到衛蓁的面前。

衛蓁心加快了一分，在翩躚的花雨中捕捉到他的面容。劍刃折出明亮華，將他的眉眼點亮。

擡手拿起那紫藤蘿，花瓣還殘留著晚霞的溫度，抵達的心尖。

“將軍怎麽來了。”

他探進來半個子，衛蓁來不及後退，他的面容已經湊到面前。

他聲音過耳際：“來給你送今歲的禮，衛蓁，你忘了？”

祁宴的兩指尖微微一抵，一只致的長盒便送到了前。

擡起頭：“你還記得？”

祁宴道：“我不該記得嗎？那時答應帶你一同游玩，卻沒想到直到今日都沒有機會，所以每一年都給你寄禮補償，不想你還回寄信和禮。今歲的賀禮本是在春日就派人給你送過去的，但是因為我隨母親離開楚國，加上你也要來晉宮便耽擱了，後來便想著——”

他又湊近了些，“我或許見你一面，親自送給你會更好？衛蓁。”

他輕咬薄，將那兩個字微微咬重，像是回應白日裏否認自己衛蓁的話。

在模糊不明的線中，著盒子的邊緣，對上他的眸子，忽有一種的緒如水般湧上心尖，沿著心口向四周一點點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