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使分外敏銳，冰涼的鐵鎬尖深扎進魂沒有產生預料中的痛憷，只有滲骨的冷和凍的。

我連驚都來不及發出，就像一條旗幟被高懸在鎬尖頂上，隨著有力的揮甩而被高高地拋向空中。

這一切發生之快且始料不及，連南城九傾都猝不及防，微愣之下才霍然騰起向我抓來。

蹦跶在前面的孟婆君也隨即撲過來，但他們都晚了一步。

把我鎬飛的，顯然并不是一位普通的祭魂使。

他幽立在冗長的白骨隊伍外，有著和其他祭魂使一模一樣的裝束，唯一的區別是他的腰間掛著一把烏黑的彎刀。

我沒有像那些被甩出去的骨架噼哩啪啦地滾碎一地，輕飄飄的似乎給了這個祭魂使一個新鮮的信號。

他應該能斷定我就是混進白骨隊伍中的冒牌貨。

下一刻我就像條死狗，被一只強壯有力的大手著頸皮，高高提在半空中。

可怕的是南城九傾和孟婆君在抱住我的霎間，就被狠狠地彈飛了出去。

力量之大，視線里竟然沒有了他倆的蹤跡。

我完全懵住，清醒地知道這下真的攤上大事了。

認識九傾至此，還真沒見過有誰能這麼輕易地把他“飛”出去，何況這會兒還有孟婆君助陣。

可以輕易吊打冥界大鬼的，莫非是神？

我驚愕地瞪大雙眼，想看清近在咫寸的臉卻是陡勞。

“你、你到底是誰？”我聽見自己極其驚恐地將問題出嚨。

笠沿下，這個強大的祭魂使將黑麻罩面從耳際包裹到鼻梁，只出一雙蒼灰淡漠的眼瞳，帶著戲謔的意味打量著我。

隨后，他被遮住的似乎在快速地掀闔，罩布下迸出一串話語。

聽著有種似曾相聞的耳……糟了，是渡魂經！

不生不城里也響徹過類似的誦，同樣的韻律和吐音。

這是在干嘛？他為什麼要對著我一個魂唱什麼渡魂經？！

被晃漿糊的腦本沒辦法思考，一縷縷瑩白流突然從被刺穿的口汩汩地流出，順著腳尖以清幽的水流形式，融匯進泥碎骨的污濁中。

隨著綿綿不斷地誦，它們加速了流出，似乎迫不及待地要逃離我的，涌江海般地奔騰而下，從汩汩到嘩啦啦，在污濁的泥沼中砸出一條條細小的坑跡。

耳際充斥著它們瘋狂涌出淌跌泥的聲音，如蟲噬骨的古怪又清脆無比。

接著雙也開始化為稀的泥，摻合在靈里跟著緩緩往下墜落。

再接著是手、腹部和，腸子和胃袋肝臟什麼的像一團團被浸的棉花，從腹腔扯離，砸在泥沼里并慢慢地陷其中。

隨著一聲聲的渡魂經，我正在化為一名副其實的骨架。被放下時全瑩潔如玉，就像從武俠小說里的化尸池水中被撈出，上連丁點的殘余都不剩。

神思迷茫輕如云，我呆滯地看自己的趾骨踩在泥里，摁出雙類似于爪印的痕跡。

“走！你會得到你想要的！”

這位奇怪的祭魂使用手指向冗長的白骨隊伍，為他新造出的白骨架指了明確的方向。

魂有了骨頭，這覺好奇妙。

更奇妙的是，我覺不出這個剛將我褪皮的祭魂使懷有什麼惡意。

他更像是在，例行公事？

緩慢地轉過時能清晰地聽見骨關節發生的“卡卡”聲。撿起擰凈水，想系上腰間卻發現不容易，因為那里只剩一連著盆骨的脊椎，看上去纖細而單薄，系不住任何東西。

于是，我把掛在頸椎骨上。

祭魂使沉默地看我笨拙而愚蠢的舉，并沒有阻止。

重新融進骨架隊伍中，自然得如同水滴匯溪流，與其他骨架唯一不同就是我的頸上還掛著自己的服。

周遭還是持續不斷地有骨架被鎬起摔碎，被踩進泥沼中。

我卻恍然發現自己失去了恐怖和張的知，沒有了清明的神思，就像周圍緩慢拖行的骨架一樣，在陣陣凌的碎裂聲中，堅定不移地行走再行走。

也許是過了兩個小時，或兩天，可能也只有兩分鐘。

八卦陣下面的柱逐漸聳立在眼際，虛幻得似由氣凝化，又極其真實地迫在眼眶。

夜幕就像雷暴雨前的天空，用濃得洇化不開的墨黑讓人不過氣。而柱就像一把薄刃，在即將被的肺泡上劃出一道鮮亮又徹的痕。

黑漆漆的眼里凝結出可以視的靈息，就像嬰兒出生后就會找媽媽喝一般，是基于某種本能。

眼前的景在慢吞吞地更換模樣，或者只是跟南城九傾剛才講的：眼睛不同，所以能看出了另一番景。

絢麗的八卦陣把白骨洋流吞噬進自己的茫里，它懸浮在高空中，為一雙雙黑沉空的白骨眼框豎下讓它們敬畏的超度之門。

過八卦陣垂下的簾幕，那些骨架竟然開始附著筋絡皮，然后是發，再然后是鞋帽。

我眼睜睜地看著走在面前的一骨架逐漸生出皮，然后化出長出披肩的發，變一位穿低腰牛仔的年輕子。

咔嚓咔嚓地蹬著一雙紅漆皮的高跟鞋，一步三搖曳地走。只是皮依舊顯出扎眼的蒼白和灰氣，就是像先前掛在天際時的尸灰。

天也從昏暗的混著墨黑變得清凈明，漸而轉為日常所見的星空，相伴夜風習習。

我驚訝地看傻了，伴著抑制不住的瘋狂激——這八卦陣難道有附骨生的本事？！那豈不是能立刻讓本姑娘完整地回到人世間？

冗長的隊伍還在，只不過組它們的白骨變一個個相貌著打扮都各不相同的活人。

我激得全骨頭都抖，迫不及待地跟著其他白骨走進八卦陣的中央，任襲面而來的暖意包裹住全。

很快，覺到單薄的骨頭被攀爬占領的奇妙麻。

甚至還有灌的咕咕聲。

直到走出陣才敢睜開眼，我低頭看自己。上有家常的棉，赤著白生生的雙，踏實地踩在泥濘的土地上，腳底被硌得生疼。

能清晰地覺到路邊草芒扎在皮上的刺，還有夜風拂過臉的溫涼意，真實得無法懷疑。

放眼去，四周充斥獲得新生的男，他們走得井然有序又帶著散漫節奏，但好像沒有人激，臉上還是充滿死亡般的呆板。

骨頭之間撞出的“卡卡”聲也消殆盡，使這些人更像一被押解著步向奈何橋的幽魂。

而祭魂使們照舊杵立于隊伍兩側，只有他們毫無變化，雙臂持鎬加麻笠蓑，沉默地守護著像尸一樣的人們。

他們不再揮鎬砸骨，像一尊尊森可怖的雕像，回歸巋然不。

我悵然地東張西，景愈發的詭魅，而頭頂的絢麗八卦陣在慢慢地消，取而代之就是正常天下的景。

不知道接下來還會出現什麼詭狀，地逃離這些祭魂使的監控去找南城九傾和孟婆君才是正事。

我慢吞吞地挪，逐漸拉在隊伍的尾部東張西，想迅速編排出一條快捷逃路的路徑后就行。

在隊伍的末尾，驚訝地認出一張眼的臉——筱恬？！

活生生地站在隊伍中間的筱恬，雖然和其他人一般的滿臉木然如朽，但出挑的明星氣質讓在這些奇形怪狀的尸人中間顯得格外醒目。

而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筱恬也被八卦陣給復活了？！

愣忡了好一會兒，決定還是別貿然過去打招呼。

那些祭魂使還是沉默地肅立如初，我的背后已沒有其他人。

機不可失，跑！

我拔瘋一般地連滾帶跑，新生的腳趾頭磕在泥濘草芒里，疼得格外尖銳，但也沒能讓我慢下一一毫的速度。

沒有回過一次的頭，更不知那些祭魂使們是否追趕。奔跑到黑湖邊沿，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力跳湖中。

驚異的是摔水里卻沒有被浸泡的剔骨涼意，而是像墮深淵，一直往下掉掉掉，無窮無盡似的。

接著，突兀地戛然而止。

覺自己仰面落定在一個封閉的空間。

四周很黑，沒有一的線在空氣里穿梭。

我向腦殼，確認它沒破也沒有摔壞的跡向。也沒有胳膊，上卻好像被換了服，能索到厚重的面料上盤繡著繁復的花。

腳上還套著鞋，不也不破干燥，腳底也全沒了疼痛。

下似乎墊著好幾層墊，散發著淡淡的檀香。

一種怪異的惶油然而生，我覺自己像個被打理干凈的人偶，鮮盛裝后擺放在一個禮盒里等著被送出……不，不對！

是棺材，正穿著壽被裝在一棺材里！

猛然記起被白越拐騙到顧老家后嘗過的躺棺驗，神思被激得一下子清明幾分，我手努力地抓摳和描圍著自己的空間。

下有墊棉，上有覆板，板上還有刻紋。臉上有層蓋巾，頸下有堅的木枕，圍繞周的氣味應是還在燃燒中的柱香。

不用再懷疑，我和我的棺材或許正等被埋葬。

另一種氣味微弱地飄進來，是干燥木柴混著柴油的腥氣，地過可能存在的微小隙鉆進鼻腔，然后一陣陣“嗶噼”聲隨之而來。

呃，這棺材正在被焚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