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星原想請韓廷吃頓晚飯,畢竟他來“視察”一趟。但韓廷說家裏有事,便沒挽留。
韓廷離開星辰,回了趟西邊。
進大院兒的時候,瞄了眼車窗外。九月下旬,時近初秋,院中樹木尚有最後的茂盛景。
是老爺子想見他,他進了屋便直奔一樓花廳,經過書房卻見韓事在裏頭看書。父子倆對上一眼,韓事說:“你先過來。”
韓廷過去坐下,了聲爸。
韓事放下書,道:“一個多月不著家一趟,我看你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韓廷看了眼書架子,起先沒搭話,隔一會兒了,說:“您要是沒別的吩咐,我這就先起了。”說著要起,韓事說:“有件正事兒,我聽你二伯說,你跟你姐鬥得厲害。都是一家人,爭來奪去的,讓外人笑話。”
韓廷:“這事兒您跟說去。我回國這些年,明裏暗裏給我使的絆子不。我對已經夠客氣。下回二伯再問,您就回,讓消停點兒。”
韓事皺眉,要說什麽。
“我的事您就別心了。”他說著,起離開。
韓事嘆了口氣,拿他沒辦法。
他這做父親的工作忙碌,從小韓廷跟在爺爺邊長大,與他并不親近,禮貌教養是有,訓話也向來一句不反駁不忤逆,可轉過頭去一句也不聽。
所幸苗子正,不走歪路。偶爾上大事,也能聽進老爺子的話。
韓廷走進花廳,韓于堅一青衫,立在花梨木桌前寫筆字。
韓廷過去瞧上一眼,老爺子剛寫完“一”字。
簡單一筆,蒼遒有力。
韓廷道:“您老功底見深了。”
韓于堅和煦笑道:“你多久沒寫了?”
“怕有大半年了。忙。”
韓于堅把筆遞給他,韓廷接過來,走到桌前,對著桌上那宣白紙上的“一”,蹙眉半刻,寫下:“揮吾去。”他起看一眼,說:“比您差遠了。”
又將筆還給老爺子,道:“您起先想寫什麽?”
“一葉漁船兩小。”老爺子孩子似地笑道,皺紋舒展,像湖面的漣漪。
韓廷一愣,複而笑:“那是我擾您清淨了。”
“不礙。”老爺子提筆,把他留的下句給補了上去:
“一揮吾去,佩劍事長征。”
“這幅字我收了。”韓廷說,將宣紙從桌上揭起,放在一旁的藤幾上晾幹。
韓于堅重新鋪上宣紙,上鎮紙,細細抹平,道:“這次去德國,工作上遇了難事?”
韓廷暗道老爺子明,什麽都逃不過他眼睛:“DOCTOR CLOUD研發上瓶頸。進展緩慢。”
韓于堅說:“人工智能醫生,做的是未來的工作,上瓶頸在所難免,你早該有心理準備。”
韓廷:“是。”
“但我也得提醒你,”老爺子拿筆蘸飽了墨,道,“投太多,無産出,董事們恐怕不樂意。要是積怨久了,恐怕對你的位置有威脅。”
韓廷站一旁磨著墨,漫不經心地說:“那我會先一步廢了他們的位置。”
老爺子手中的筆頓了一下,道:“你做事還是過狠。能留餘地就不必趕盡殺絕。”
韓廷不置可否,只顧磨墨。
韓于堅便知他不想深聊,轉問:“天忙工作,生活有進展?”
韓廷好笑:“您這是催婚?”
“我還想著抱重孫子呢。”說到這話題,老人和所有長輩一樣期盼,“家立業。立業我不心。這家的事,你得提上日程。你媽給你找的相親對象,也不見你看上。”
“太麻煩的,我沒那工夫伺候。上順眼的吧,人看我不順眼。這事兒您別賴我,您現在要弄一姑娘擱我跟前,說您看著行,指定要我結婚,我也結。”韓廷戲道,“或者您要只是想抱重孫,我給您生兩個回來。”
“混賬。”老爺子瞪他一眼,末了,卻嘆,“我想看你有有,心裏頭啊,得有塊溫的地兒。”
韓廷說:“您上了年紀,愈發矯了。”
老爺子作勢要他,他笑著退後一步躲開,說:“您別閃著腰,我給您倒杯茶。”
韓廷吃了頓晚飯,也沒在家住,十點多的時候啓程回東邊。
夜裏的長安街一路通暢,韓廷坐在後座,想起一事:“唐宋。”
“誒。”
“查一下星辰的合同,我看下附件。”
附件是紀星的份證。
“我手機拍過。”唐宋很快找到,發送過來。
韓廷打開看,份證上的紀星才16歲,還是個小孩兒,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表懵懂而青。
他看了會兒,稍稍莞爾,掃一眼生日,翻開日歷一看。
這周末,星期天。
……
紀念日是個奇妙的日子,能清晰地提醒你過去的人和事。
紀星過去的七個生日都是和邵一辰一起過的,甚至記得每個生日都幹了什麽。這種深刻的記憶讓紀星對這個周末到一說不清的抗拒。
周六那晚,紀星等到淩晨還沒睡。
一過零點,手機開始雀躍地響,是蘇之舟還有公司一幫人掐點發來的祝賀信息,還有路秋子們。
意外的是媽媽竟也沒睡,給發了條:“星星,生日快樂。(微笑)”
紀星:“媽媽怎麽還沒睡?”
“你的生日,媽媽心有點激。(微笑)”
紀星心頭一暖,立刻撥電話過去:“每年都過生日,有什麽可激的嘛。這麽晚還不睡覺。”
“想著你的事,睡不著嘛。”媽媽聲說。
“你不用心我啦,我過得好的。跟你講哦……”和媽媽講起近況,講星辰的戰略轉折各種。媽媽仿佛世上最忠實的聽衆,不停鼓勵贊嘆。
只是很快就問:“事業走上正軌了,那呢?”
紀星一時就沉默下去了。
“你和一辰一直沒聯系過了?”
“……沒有。”
“今天你生日,是個好機會。星星,媽媽看著你們在一起的,一辰那麽好。你們分手後,我都難過了很久。”
紀星低頭揪著被子,不高興道:“今天是我過生日,他不來找我,難道要我去找他。”
“我覺得一辰肯定會祝你生日快樂的,你們好好聊聊,不要吵架。”
紀星心頭打鼓般地敲了一下,沒吭聲。
其實不希媽媽提到那個人的名字,尤其在這種日子。不提還好,真的。
放下電話,零點過一刻。手機裏也沒有其他信息進來了。
突然間又失又煩躁,悶頭紮進被子裏睡覺。
睡到第二天十一點半才醒,手機裏依然沒消息。但這不妨礙吃了個的早午餐,把自己好好收拾一番後拍了一堆自拍,選了張最的發朋友圈:“今天25啦。”
很快收到一群點贊和撒花祝福。
但那個人始終沒出現。
忽然懷疑,之前想要去找他的想法是否自作多。
這懷疑讓原本平靜的心起了波瀾。
晚上的聚餐地點是另外三個姑娘選的,在一家餐廳酒廊,落地窗俯瞰三裏屯,夜景極。
今天紀星梳了個的法國盤發,一件水襯衫配一件胭紅蓬松過膝,順穿下來,清新又嫵。
秋子贊道:“星星你今天真。”
紀星:“我哪天不呀?”
秋子翻白眼:“行,今兒我先讓著你。”
栗儷把菜單遞給:“想吃什麽喝什麽,盡管點。我們仨付錢。”
“那我就不客氣了。”紀星翻開菜單,滋滋道。
栗儷:“你什麽時候客氣過。”
上餐前,塗小檬把蛋糕盒子拆開,裏頭一個鮮花擁簇的心形蛋糕。蛋糕表面兩只小熊相擁在被子裏眠。
“好漂亮啊!”
“等我蠟燭先。”
“好了,星星,許願吧。保證靈驗。”
紀星看著盈盈的燭火,心裏有好多的願,看了幾秒,笑容稍收,雙手握閉上眼睛,許願完畢,“呼”地一下吹滅蠟燭。
“許了什麽願?”秋子問。
“不告訴你,說了就不靈了。”
“可我怎麽覺得我好像知道呢?”秋子斜著眼瞧。
紀星白一眼。
小檬追問:“你知道?什麽願?”
秋子:“不說,希願真。”
吃完飯,四人在酒廊的臺上喝酒,一邊俯瞰樓下的三裏屯街道,紅燈亮,車流阻滯,人群洶湧地湧過十字路口。
紀星跟朋友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偶爾打開朋友圈看一看,不斷有新的點贊和評論,但始終沒有邵一辰的。
紀星想,如果今晚十二點前他不給發消息,就假裝喝醉了打電話過去罵他。和不和好都不在乎了,就是心裏憋得慌。
魏秋子察覺到什麽,低聲問:“邵一辰給你發消息沒?”
紀星抿著杯中的尾酒,滿不在乎:“誰稀罕?”
魏秋子坐了會兒,起去洗手間,自作主張給邵一辰打了條信息:今天星星生日哦。
臨發送又覺不妥,正猶豫之時,栗儷進來拿口紅補妝,見秋子一臉糾結,問:“你幹嘛呢?”
秋子說:“要是我給邵一辰發消息,讓他祝星星生日快樂,是不是不合適啊?”
栗儷手裏還著口紅,愣道:“不合適啊。邵一辰跟陳宜在一起了。”
秋子驚得人都抖了一下:“什麽?誰?陳宜不是要結婚了嗎?!”
栗儷說:“婚禮請柬發出去了,結果未婚夫出軌,也是傻,還準備原諒呢。打算辭了學校的工作,北京戶口也不管了,回去結婚。我看不下去,勸了。讓找邵一辰聊聊,問問他的看法。”
魏秋子聽到這話,慌道:“完了。”
“什麽完了?”
“我半月前還勸星星找一辰和好呢,怎麽……”秋子看到栗儷背後,一下閉了。
栗儷回頭,就見塗小檬和紀星站在門口,一個驚訝失措,一個面煞白。
洗手間裏死一般的寂靜。
紀星盯著栗儷,眼睛像是要把的臉鑿穿。
栗儷張口,要說什麽,紀星問:“什麽時候的事?”
“紀星……”
“我問你什麽時候的事?”
栗儷說:“兩個月前。”
紀星臉上一瞬失了,像是突然被誰捅了一刀。
兩個月前,他們分手也就一個多月。正是過得痛不生明明累得虛卻整夜整夜睡不著覺的那段日子。
栗儷見臉嚇人,立刻道:“我說的是陳宜聯系他!但他們在一起沒多久,不到一個月……”但這找補已沒有任何作用。
紀星弓著腰低下頭,沒發出一點聲音,卻有兩顆的清淚砸下來,在地板上摔碎片。
塗小檬扶:“星,沒事兒的啊。”
直起來,沒有眼淚,盯著栗儷:“陳宜是你朋友,我不是嗎?”
栗儷冤枉極了:“你跟邵一辰分手了。陳宜喜歡他那麽久,有追他的權利。”
塗小檬不服氣:“可星星還喜歡他,你做朋友怎麽能這樣?”
秋子打圓場:“可能是誤會……”
栗儷打斷,直視塗小檬:“還喜歡他,不說我怎麽知道?”
“我不說?”紀星一字一句,“別幹涉朋友的私事。別跟朋友的男友前男友扯上關系。這種做朋友的基本規則要我說!”
“邵一辰已經是你前男友了!”
“前男友也不準你管!”
幾秒的寂靜後,栗儷問:“現在已經這樣了,你想怎麽辦,再去把他追回來?我相信只要你現在給他打電話,他馬上能回來。”
這話太過殘忍,秋子喝止:“栗儷!”
紀星怔住了,仿佛終于明白,對這段已徹底無能為力。
本來沒事的。
如果讓自己默默忘記他,是不會有事的。
可現在,疼死了。
仿佛三個月前進口的那把刀此刻被人生生拔了出來。
為什麽今天所有人都要提他?!
說:“我們以後不是朋友了。”
說完,轉往外走。
塗小檬嚇了一道,拉:“星,別這樣。”
紀星甩開的手。
秋子:“別生氣啊,今天是你生日呢。生日要開心。”
搖搖頭,似乎想笑一下,可角扯一扯,眼眶又紅了:“過什麽生日?反正願也實現不了了。”
……
深夜的北京街道,晚風清涼。紀星抱著自己,一路走著。心口鈍鈍的疼,卻沒有哭。
沒想過,在分手三四個月後,還能因為他的消息被刺痛到如此地步。
過去的幾個月,曾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他們只是假分手。只要誰再邁出一步,就會和好。
也曾在忙碌之中麻痹自己,認為就算不和好不在一起,他們都將是對方生命裏重要的不可抹去的一部分。
可今夜,幻覺破滅。
過去三四個月的相安無事,在這一刻變痛與恨。
所謂的還是朋友還有不可分割的過去的幻覺,支離破碎了。他邊會有新的人出現,更重要的人出現,替代的位置,而終將為他的過去。
同樣,他也終將為的過去。
他們是真的分手了,早在三四個月前。
這世上,原本就沒有假分手這一說啊。
孤獨地走著。
如果是先陷新的就好了,那就不會難過了。
電話響起,吃了一驚,拿出來看,卻是媽媽。
“一辰今天聯系你了嗎?”
紀星的憤怒在頃刻間點燃:“你能不能別提他!他有新朋友了,你還想要我怎麽樣?都是你!我本來沒事的……”眼淚一下子冒出來,“我本來一點兒都不在意的,都是你!”
媽媽又驚慌又震驚:“我不知道啊。上周見到一辰媽媽,還說想讓你們和好。我真不知道啊。我現在去問……”
“你不準去問!不準去!”嗚嗚直哭,“你也不準提他!以後再也不準提!”
的哭聲傳過聽筒,媽媽心都碎了:“傷心了是不是?那為什麽分手?不早點和好?我早和你說過,孩子不要那麽拼工作,學會多照顧人……”
“為什麽連你也這樣?大家都說是我錯,媽媽為什麽你也這樣?”紀星幾乎崩潰,“我錯哪兒了?憑什麽生就不能拼工作?憑什麽生就要會做飯會持家務,就要為為家庭犧牲事業,憑什麽?!”
憤怒地掛斷電話,一路哭著往前走。
媽媽沒有再打過來,只發了條信息:“媽媽不是說你錯了,媽媽只是聽你哭,心疼,一下子慌了。星星,不要生氣好嗎?”
紀星沒有回複,一個人在路上走,漫無目的,一直走。
見到綠燈就前行,見到紅燈就停下,不管方向,就那麽走著,像飄在深夜北京城裏的一只孤魂野鬼。
走了不知多久,沒哭了,淚痕也幹了,心緒早已平複下去,只剩空茫。
回過神來,發現走到離公司很近的地方。
……
今天周日,公司一個人也沒有。燈照著,空的。
紀星打開辦公室門,桌上放著一個橙的禮品盒。
這才想起今早值班員工說收到一份禮,以為是合作方寄的,沒放心上。此刻看到這昂貴的包裝,詫異了一番。
“不許在學校公開我們的關係。” “不許在公眾場合親熱。” “不許當著外人麵叫我老婆。” 被他騙去領完證,她約法三章。 他點頭如搗蒜。 於是,白天,他是講臺上那個衣冠楚楚文質彬彬的授課講師。 夜晚,搖身一變,成了她身旁索取無度的腹黑老公。 千帆過儘,馬甲褪去,他不僅僅是他。她一個轉身,驚豔了另一個人的歲月。 “墨爺,夫人要結婚了。”他終於找到她的訊息,卻是這樣一個訊息。 多年以後,你未嫁,我未娶,你和孩子我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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