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項目地剛落完雨。

工人們開始加班加點，新的設備一批批運來，現場人來人往。

站在工地最高的那個臺階上，穿著工裝外套的沈鳶，正拿著圖紙，指著進度表和幾位工程負責人談。

的聲音干凈利落，沒有一句廢話。

“這一塊必須提前兩天完。”

“西南區的設備調度有問題，我剛才打過電話協調過了，明早五點之前能到。”

“質量這一塊不許出差錯。”

幾位管理者都記得飛快，頻頻點頭。

說完，拍了拍手里的圖紙。

“后面的事，我明天親自去看一遍。”

“散會。”

人群散開，站在原地，抬頭看了一眼遠醫院那棟高樓。

夕把醫院的玻璃照得一層一層反。

那扇悉的窗戶就在最頂層。

閉了閉眼，然后拿起對講機，繼續安排第二批夜間檢查。

……

醫院這邊，電梯叮一聲停下。

李秋蓮牽著包，跟在丈夫沈懷秋邊，剛剛走出電梯。

看了一圈，語氣忍著些緒：“鳶鳶就在這兒陪著他？”

沈懷秋點點頭：“白天都在項目上忙，晚上就過來守，不肯讓別人替。”

他們走到病房門口，看見玻璃門后，沈鳶靠在床邊，一手握著賀京辭的手，另一只手撐著下，眼睛閉著，像是累極了睡著了。

李秋蓮的眼眶立刻紅了。

“這丫頭……自己都瘦了一圈了。”

掏出紙巾眼睛，低聲說：“小時候發燒，整整兩天我都沒合眼。那會兒我就在想，要是將來什麼委屈，我都替守著，可現在一個人在這里，我們什麼都做不了。”

沈懷秋輕輕嘆了一聲：“長大了。”

李秋蓮沉默片刻，又說：“要是……賀京辭真的再也不醒來怎麼辦？”

沈懷秋拍拍的肩。

“你不是說，咱閨最像你？咱家就沒出過運氣差的人。”

兩人沒有進去打擾，只在門口站了很久。

直到沈鳶醒過來，看到他們，驚了一下：“你們怎麼來了？……項目都不管啦？”

李秋蓮立刻上前扶：“你項目天天都盯著，我和你爸來看看你不行啊？你都不打電話回家了，我都快把你那些舊綜藝翻出來看一遍了。”

沈鳶有些哽咽，但還是低頭笑了：“我沒事，媽，我好的。”

李秋蓮嘆了一口氣，把包放下：“你好？你看看你那臉，都瘦得沒了。”

“他睡他的，你吃飯了嗎？”

沈鳶搖頭：“還沒，我打算晚點再去吃。”

李秋蓮立刻拎起包：“不行，咱先吃飯，等會我和你爸陪著他。”

沈懷秋也點頭：“你就歇一歇吧。”

“我當時出差你總說我工作狂，我看你現在比當年我出差那會兒還能干……你自己也傷了現在還這樣作踐自己，不要了？”

沈鳶被他們一句一句勸得沒話說，最后點點頭：“好，那我吃點，但我等下就回來。”

看了一眼病床上賀京辭，眼神下來。

“我不走遠，就在樓下。”

李秋蓮輕輕握住的手：“去吧，有我們呢。”

“他醒來那天，會知道你一直都在的。”

沈鳶沒再說話，只是點點頭。

沈鳶出了病房，走進走廊盡頭那個簡易的休息區。

醫院特地為ICU家屬騰出的那片小客廳不大，但有張長沙發，有一張小茶幾，還有一臺微波爐。

李秋蓮早就準備好了飯盒。

一邊打開飯盒一邊說：“知道你又懶得點外賣，就從酒店帶了一點，熱過了，都是你吃的。”

沈鳶走過去坐下，剛想說媽你別太麻煩，結果下一秒就聞到了悉的香氣。

是糖醋小排、蔥香玉子豆腐，還有最的番茄蛋湯。

愣了一下，沒說話，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湯。

一口下去，嚨像被什麼堵了一下。

李秋蓮坐在對面，看著吃了幾口，才輕聲說：“那天你爸看到你開發布會，穿著西裝站在臺上講數據，回去躲書房里抹眼淚，說他閨長大了，不是小姑娘了。”

沈鳶低頭咬著一塊排骨，沒說話。

李秋蓮看了一眼，語氣放輕：“你現在做得很好了，項目都做得清清楚楚，該爭的也爭了。”

“可有時候啊，心疼別人之前，也得讓自己吃口熱飯，你要是病倒了，他醒來也得罵你。”

沈鳶低低笑了一下，聲音啞啞的：“他不會罵我，他要是醒了……肯定會說辛苦了。”

李秋蓮嘆了一聲，給夾了一筷子豆腐：“行了，你吃飯吧，別總想著他，他現在也在休息，等你吃飽了再過去，他才能安心。”

沈鳶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低頭，一口一口認真吃著飯。

那是這些天吃得最安靜，也最慢的一頓飯。

沒有手機、沒有數據報告、沒有圖紙。

只有一份媽媽做的飯和一張熱氣騰騰的小桌子。

窗外剛好落在地上，落在肩頭。

咬著飯團，輕聲說了一句：

“我吃完了就上去，我不想讓他等我太久。”

李秋蓮坐在對面，慢慢地剝著一個橘子，遞給一瓣。

“鳶鳶，等項目結束，帶你外公去海邊走一趟吧。”

“他看著新聞那幾天，晚上一直睡不好。”嘆了口氣，“雖然不說，但他老在客廳看你小時候的照片。”

沈鳶作一頓，抬頭看一眼，輕輕應了一聲：“好。”

李秋蓮頓了頓，又放低聲音說：“沈羽桃的判決已經下來了，二審維持原判，十五年，不能再減刑。”

沈鳶神未變，只是淡淡說了一句：“進去了就好。”

李秋蓮又低聲道：“還有那個Luna，也判了，綁架罪、故意傷害，還有偽造份騙取通行證，顧家這次親自出手，律所全都下去，沒得翻。”

“真是瘋了，年紀輕輕，干的都是殺頭的事。”

沈鳶沒說話。

只是把最后一口飯吃完，拿紙了角。

然后輕聲說：“我吃好了，我上去看看他。”

后李秋蓮把餐盒蓋好，輕輕嘆了口氣。

沈懷秋沒出聲，只默默收拾桌子，把那一小團沒吃完的飯團留著，放進保溫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