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謝晏聽聞秦知宜在家時張羅了他的書房，第二日白天第一件事，便是進書房欣賞他夫人的果。

昨日秦知宜將他書房的書搬出曬過了，順勢也收整了書房裏外。

雖說這些事都是指揮下人來做，不是親手所為，可意義擺在這裏，便是不同。

謝晏的書房裏只有兩架書，都是一些常看常用的。

這些書曬過後按原樣擺了回來，如果不是他知道秦知宜管過了，幾乎看不出被過的痕跡。

但是其它的地方區別就大了。

他的榻上多了兩張白狐貍皮，地上的地毯也換了一張墨綠的大方毯。

翁榮一句話畢，秦知宜和鄭雲淑齊齊看向。翁榮淡定自如，掰著指頭數：“要說遠的，國公府世子謝晏，出高，文才武略樣樣皆好。要說近的，我們翁家也有兩三個還未婚配的男兒，也都一表人才。”

能被翁榮推崇的，必定都是人品貴重值得托付的良人，但問題是……說的這些，對于秦知宜和鄭雲淑來說，有些過于高攀了。

鄭雲淑既向往，又而不可及。搖了搖頭，眼裏的芒散去。

秦知宜聽了就算過了，湊近翁榮問：“阿榮，你別說我們，那你呢？”故意臊，誰知翁榮本不慌張，“我娘說，還要留我在家幾年呢。”隨後，還反一斧，“下次花朝節，你就能見著不京中兒郎了，若看上了誰，可不要藏著掖著。”

秦知宜滿口答應：“你看我像小氣的人嗎？”

三人又笑了起來，惹得在室伺候的丫鬟們也都笑容洋溢，角沒放下去過。

幾人說話的時候，秦知宜說要做一雙鞋底又又厚的鞋并不是玩笑，在等待花朝節來臨的十多天裏，真帶著丫鬟在家裏做鞋。

自那天後，鄭雲淑時不時地來翠采軒找秦知宜，和一起描花樣、裁布、繡花。一來二去習慣後，要是哪天不去秦知宜屋裏，還會悵然若失覺點什麽。

在這期間，鄭雲淑發現秦知宜對的追求和欣賞，造詣極高。

起初聽說要做一雙鞋，鄭雲淑想著，做鞋是個簡單的事，最長不過五六天就能做完。和丫鬟按做鞋的流程帶上所用什，做鞋要先做鞋底、剪鞋樣。然而去秦知宜屋子裏一看，竟從自己畫鞋底開始。

尋常來說，若腳長未變，一般人都有固定的鞋底樣子，甚至是早就做好的鞋底，木頭的、皮子的，或是要一些，用布來做的。

秦知宜畫的那個，正面看倒是正常鞋底的形狀，但是還有個側面的圖，兩頭高，中間凹。并且著地面的那一面，比挨著鞋布的一面還要小上幾圈。

鄭雲淑和丫鬟阮芷好奇湊上前去看，發現秦知宜仍在用筆修修改改，沒到滿意的程度。

秦知宜正專注呢，著紙面和鄭雲淑打招呼：“來啦，別客氣，自己坐。”見過三次以上，還一起吃過茶點，秦知宜已經把鄭雲淑劃為自己人的範疇，和自己人無需太客氣。

秦知宜這樣自來的格，容易得罪人，但若不介意的，很快就能同混。

鄭雲淑確實不太習慣這樣的，不過當下被特殊的鞋底吸引了注意力，自發地按照秦知宜的吩咐，在對面坐下來，好奇道：“這個形態，讓我想起南北朝時的木屐，也是這樣兩端有高度，中間空著的。”

“是呢，把鞋底做高一點，人顯得高挑，還不會讓擺蹭上太多髒泥。”秦知宜知道好奇，把樣紙轉了一圈，擺到鄭雲淑面前，讓看得更方便，“你幫我看看，這裏是翹一些的樣式好些，還是這樣平一些呢？”

鄭雲淑被秦知宜引導著，漸漸地和一起投。兩人都選了腳尖向上翹的一版，隨後拿來已經削出大形態的黑松木鞋底來，來會做細致活的仆婦，在屋裏用斜刃刀削出形狀，再慢慢打磨。

做出鞋底還只是第一步，因為那天要在外一整天，秦知宜給木底之上做了厚厚的墊布，塞上大量蠶，再讓丫鬟用針線匝得的。這樣一來，鞋底又又韌，穿著才舒服，不會累。

鄭雲淑看了秦知宜這些工藝，再看自己的挎簍裏帶的布片，頓寒酸。

低頭在布片裏撥弄了一會兒，有些無從下手。這時秦知宜正在看婆子遞過來的鞋底，鄭雲淑聽見說：“不錯，繼續磨得平些。再按這個樣式削兩雙鞋底。雲淑，你的腳多大，可有樣子？”

鄭雲淑恍然擡頭，一件費力費心思的事，秦知宜卻說得稀松平常：“一雙也是做，三雙也是做，幹脆做三雙，咱們三個都穿。”

好心好意，鄭雲淑卻不敢領：“可是……這是你自己畫的樣子，滿京城也找不出一雙相似的，若我們和你穿得一樣……”這道理，鄭雲淑很快就意識到了，但說不出口。

京中那些年輕的高門貴，大多都喜歡特別的東西，來彰顯自己的致和獨到。鄭雲淑見過很多，有時兩名關系還算好的姑娘穿了差不多樣式和秦的裳，都會微妙地不快。

看秦知宜做鞋從頭到尾都自己畫樣子，以為秦知宜是想在人群裏別出心裁，引人羨慕。可又提出多做兩雙，給和翁榮。

誰不喜歡致特別的東西呢，鄭雲淑也心，但怕秦知宜只是與客氣一下，其實并不希答應。再者，秦知宜和翁榮是好友，只不過是個捎帶的便宜親戚，秦知宜給翁榮送鞋是正常，送給，圖什麽呢？

“怎麽傻愣著，你不想穿嗎？”秦知宜催問，再看一眼鄭雲淑掩在面下出的腳尖，更認定穿著也好看。并且鄭雲淑高比低半個頭，穿上厚鞋底，高挑了，也顯清麗。

鄭雲淑糊塗了，不知道該怎麽作答。慶朝開國已有五十三年，天下承平，民風開化。所以商市自由繁榮，民間樂之風大盛，日常富。

馬車進觀明門後，桑荷扶起車窗遮簾，一層檀團花紋錦帷裳、一層薄薄竹笭，半掀半卷。秦知宜就借著這一隅流的景，探皇城外的風。

在謝府馬車領道之下，所行之路貫穿外城主道寶大道、途經城城南、城西。外城多為百姓起居地，路人熙攘、商鋪櫛比，民居集中、巷弄深深。

待進廣德門，步城地界後，雜碎的攤販和集市逐漸見。不僅道路變寬，屋宇樓閣都明顯拔高，茶坊、酒肆、公廨，林立齊整。經營綾羅綢緞、珠寶香料的商鋪門頭齊整，井然有序。

秦知宜一路看來，并無羨。著車窗外，徐徐同母親議論道：“京城是寬闊森嚴一些，不過這坊市同我們仁定城主城裏區別倒不大，甚至還平淡些。”

“寒氣未盡，當心凍著。”謝氏命桑荷放下遮簾，牽過秦知宜已經凍涼了的手來暖著，“皇城一應都有規矩定數，自然不像仁定城中那般寬松。”

秦家經營珠寶首飾的銀樓，豫州主城就開了兩家。經過多年修葺擴建，總店占了半條街，主樓高達四層。除了珠寶，另有綢緞、胭脂水的營生。背後更是有墾拓業做支柱，樹大深。

秦知宜從小見的都是大世面，京中尋常的坊市自然無法引起心中波瀾。不過，正如母親所說，京中一應有定數，也是懂的。這些商鋪表面上看不夠氣派，實則不論是背景還是規格，都要比遠地來得高。

越往城，尤其是城東，越是勳貴雲集。這些并不顯眼的商鋪，不定就是哪位高或王侯府上的産業。因此不可小覷。

秦知宜倚在母親邊，閉目聽馬車外不清晰的雜音，不知不覺迷蒙淺眠。

“這孩子……”秦父搖搖頭，寵溺笑說，“真是心寬。”

城要比外城更為遼闊，從城門行至謝府門前，足用了兩刻鐘之久。

謝秉安雖年輕有為重用，但論品級，不過是個正五品員，在京中并不起眼。他的府邸落在城西，原先是個三進的宅院。兩年前調任回京後，皇帝為彰重，賜金賜銀，開恩允準擴建。謝秉安便將府邸西角，也就是挨著西角門，霜花巷中，與謝府比鄰的一座小院落買下，囊了進來。

如今謝府占地十幾畝，與四進的院子差不太多，先迎姐姐一家暫住，是足夠的。待秦劭買定秦家在京的家宅，修葺完畢，再搬挪出去。

馬車停下不後，淺眠的秦知宜察覺到變化，自然蘇醒。

除了舅父舅母，謝府門口必有府中其他人并奴仆迎接，秦知宜坐正子，從領逐步整理至袖口，由母親和桑荷替理發正簪，再補些妝遮掩面。

收拾妥當後，哪裏還看得出，這是一路舟車勞頓行了遠路的人？

秦知宜最後踩著腳踏落地站定時，等候迎客的謝府一衆人都有此恍惚。

秦家一家人都生得致，尋常的舉手投足都自氣韻。

謝秉安不如姐姐謝容華貌，但當年高中榜眼的英秀之姿不知打多名門貴。如今的謝夫人鄭氏，也是托了其父對謝秉安有授業之恩的關系，近水樓臺才得償所願。

更不論兼了父親與母親二人優越之的秦知宜，往那裏站定，哪怕不言不語，也并不低調。

鄭氏的庶妹鄭雲淑，今晨梳洗打扮時，還著鏡中眼瓊鼻的自己滿意自憐了一番。此時見到秦知宜，中一氣洩了許，腰不再直，肩也塌了下去。

生得晚，年紀只比秦知宜大一歲，如今跟在鄭氏邊，是一樣為了親事。

此前聽嫡姐與姐夫不止一次商議過夫家甥的婚事。兩個適婚孩在一，有同樣的籌謀，難免生出比較的心思。很難井水不犯河水。

秦知宜也注意到了人群中有一位年齡相仿，妝扮不俗的年輕姑娘。不過此時秦知宜的注意力在面前的謝府門楣，并未對好奇。

秦府門頭屋脊瓦，鬥拱以青碧繪飾，這是六品以上的員府邸才可用的規格。如此氣派，是營生再大的商賈之家也無法用的。秦知宜喜歡欣賞這樣細致又特別的工巧作，正如同繪制的那些首飾紋樣。

只不過，因為規格與等級森嚴，一些珍稀的寶石、有特別含義的圖形。即使擁有這些寶石，能將這些圖案繪制得妙絕倫，也無法完全地擁有它們。

這份憾，令秦知宜生出一不同于常人的志向。

收回看向高的目，沖著的數十雙眼睛淡淡一笑。秦知宜沒有指過依靠舅舅，更不說舅母。有家境，亦有頭腦，自己想要的，得靠自己爭取。

此前已經見過舅母，無需再相認。鄭氏為謝氏與秦知宜介紹後的家眷：“這是我家妹妹，鄭雲淑。這是我那不的兒子，謝韞皓。”

兩人依次行禮喚過謝氏後，秦知宜便走上前，因輩分小于鄭雲淑，先行見禮：“小姨娘。”而後三人依次稱呼相認。

年齡相仿的同齡人之間有輩分的參差是常有的，但落到人上，總有拘束。鄭雲淑比秦知宜大一輩，同說話的心理，難以像同輩人之間那樣親切。

鄭雲淑心中有計較，又提醒自己要端著不怯，言行就略有繃：“你的宜，是哪一個字？”

二人的名字有同一個音，有此問倒也正常。秦知宜爽快地答了：“‘靜其宜’的宜。”

其餘人面含微笑地注視著兩位妙齡兒初見談，尤其鄭氏。兩位姑娘都在謝府暫住，自然希二人能和睦相。即便不能好，也不要鬧出不快來，給添麻煩。

聽了秦知宜的回答，鄭雲淑頓了頓，才應道：“我是‘月下無人更清淑’的淑。”

不過短短一句話，加築了鄭雲淑的心防。

“靜其宜”出自《詩邶風靜》，這并不是一首高雅的古詩。文章表達了一名男子對子的慕，油放浪，毫無斂與修飾，難登大雅之堂。可秦知宜竟說得如此坦然。

鄭家世代書香，鄭雲淑雖是庶，但與嫡姐的是同樣的教引，自飽讀詩書，才俱佳。《靜》那樣鄙的詩，可念不出來。

再者，二人的名字有同樣的音，“淑”，秦知宜卻是“宜”。這二者微妙的差別，令鄭雲淑生出一妒意。

鄭氏覺察到氣氛有一冷，出言緩和：“你們二人年紀相仿，無需厚禮，以名互稱便好。”秦知宜作為輩分低的一方，所以這個話由鄭氏來提剛剛好。

秦知宜欣然接：“那我喚你雲淑可好，你喚我阿宜或名臻臻都可。”

鄭氏笑瞇瞇地著秦知宜，心生好。為長輩，誰會不喜歡利落又明的孩子？沖秦知宜點了點頭，目淺淺掃過強秦歡笑的鄭雲淑，暗嘆一聲，旋即迎衆人進府休息。

步府邸正門後，秦知宜觀得這宅院中規中矩，并無什麽藝建造的奇景雅築。因更注重起居實用，屋舍寬闊方正，草木疏有致。

京中私宅寸土寸金，普通員的府邸沒什麽條件建設水榭樓閣假山游園之類。秦知宜想著，另有原因，是員即便有銀錢和土地建造這些，也需忍低調。更何況舅父及舅母家中都是講究清正廉潔的文之流，食住行都不宜太過張揚。

在鄭氏的引領下，衆人經過外院，穿過曲折的抄手游廊，途經西院、天井、耳房，穿過一道題字為銜翠的海棠門，進謝府擴建的新院，翠采軒。

因是由外面的小院子改的，穿過門之後，這方小院與前面謝府的屋瓦草木有分別。原先院子的主人應當極竹，院裏有多辟出來的土地種著短柄箭竹。所以謝秉安給這院子取名“翠采”，給清幽的院子再添一分雅致。

如今一月將盡，竹葉尚枯黃暗沉，但可以預想，待進了春，這翠采軒將會一日好看過一日。竹香清幽，綿雨泠泠之時，當別有一番雅韻。

秦家父子先到的京城，早被鄭氏安排住翠采軒。如今秦知宜與秦夫人也到了，院子夠住，一家子自然是被安置在一。

鄭氏早先就派人打掃布置過廂房室，指了兩個使婆子出來，對謝氏和秦知宜笑道：“至親遠道而來，舟車勞頓，熱水已備了足足的。有何不周之只管跟婆子們提。待洗塵罷，我在正院花廳擺了酒，咱們一家人一熱鬧熱鬧，好好為大姑姐和甥接風。”

鄭氏為人事周到又熱，教人挑不出一錯。謝氏不及，二人攜手又絮了幾句，一群人這才散開。

終于能沐浴更了，秦知宜不知廢了多心思忍耐行路的不便。這下，要好好洗個細致的澡，養護青、更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