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當初信尾那個繾綣的落款, 這個擁抱亦于某個模棱兩可的邊緣, 令難以往期待的方向去猜。

何況——

晝山溫良夜里，廣場上的音樂聲慢慢散去, 人群也如退般涌出廣場。

旖旎升起來之前, 顧嘉年閉上眼睛, 臉又一點點地變白，強行將潛意識里那些厚無恥的奢趕出去。

他能找到，也就意味著他識破了拙劣的謊言。

那麼今天來晝山的目的在他眼里便不言而喻了。

至于為什麼又離開——

顧嘉年低下頭，失神地盯著他黑襯衫的下擺。他這麼聰明，連在哪兒都能找到，大概也猜到了吧。

顧嘉年思及此，深深咬住了下。

還遠遠沒有想好, 該怎樣去面對他。

人群散場，廣場慢慢恢復安靜，可兩個人的心緒都難以平靜。

許久后，還是遲晏先說話。

他的聲音亦是啞得不像話。

“晚上先住我家吧，明天再帶你回云陌。先陪我回工作室拿點東西，剛才出來得太匆忙，家里鑰匙都沒拿，行不？”

顧嘉年張言，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心里的歉疚越發翻涌。

他知道了一切，仍是待如初，把當做個無辜的孩子在照顧。可呢，當真能做到厚著臉皮如初嗎？

思緒紛。

顧嘉年認命般點了點頭，渾渾噩噩地跟著他往車旁走。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停著排隊等紅燈時，遲晏側過臉看到孩子攥著擺的發白指節。

心中悶痛地告誡自己，要慢慢來。

工作室離廣場并不遠，顧嘉年晃了一晚上，走過好幾條街，開車卻只要七八分鐘。

遲晏把車子停在樓下，領著顧嘉年上樓。

剛拐過一樓二樓之間的樓梯轉角，賀季同恰好鎖上工作室的門，從樓上下來。

兩個人打了個照面，賀季同看著遲晏靈魂出竅般沒表的臉，不由得愣了一下：“你剛剛不是走了嗎？”

又不懷好意地揶揄道：“怎麼，今夜過不下去了？沒事，都會有這個階段的，時間會治愈一切，你看哥哥現在不是好得——”

下一秒，昏暗的樓梯下傳來一串更輕的腳步聲。

賀季同頓下話頭，視線落在他后的孩子慘白削瘦的臉上。

孩子頭發烏黑及腰，下很尖，與一年前變化很大，若非那雙漂亮的眼睛，他幾乎要認不出來。

顧嘉年看到來人，眼神總算聚焦，扯了扯角同他禮貌打招呼：“季同哥，好久不見。”

“……”

賀季同的思維沒能跟上他的眼睛和耳朵。

他目抖了幾抖，難以置信地從顧嘉年臉上挪開，對上他表弟的眼睛：“……？？？”

遲晏沒心同他貧，回過拉住孩子的袖，帶著往工作室里走。

“……”

賀季同站在樓梯口好半天沒敢。

怕自己是見鬼了。

遲晏拉著顧嘉年一路穿過漆黑前臺與長廊，走到辦公室門口。

手機此刻瘋狂震起來。

他摁開看了一眼，全是賀季同發的。

【賀季同】：？？？

【賀季同】：我他媽？？？

【賀季同】：你的網對象是嘉年妹妹？？？

【賀季同】：When and how？？？

遲晏把手機調了靜音，掏出門卡刷開門。

門開的瞬間，微涼的風涌進來，孩的手臂明顯僵了一下，頓住了步伐，似乎下意識地抗拒著這個空間。

人是找回來了，心結卻沒辦法輕易解開。

遲晏的眼神暗了暗，松開的袖，沒有勉強。還是要慢慢來，就好像養貓一樣，貓咪到驚嚇的時候得順擼。

他手按下開關，室倏地亮堂起來。

房間里一片狼藉。

——方才離開得太匆忙，沒有關窗，桌上的稿件被越發猛烈的風刮得散落一地。

幾片碧綠梧桐隨風卷進來，在地上蜷卷曲的形狀。

遲晏徑直走過去，推上玻璃窗，簌簌的風聲被關在窗外。

他彎腰撿著地上七八糟的稿件，一邊抬頭對顧嘉年溫聲道：“等我下，很快。”

顧嘉年沒有吱聲，站在門口失神地盯著滿地的紙張與落葉。

夜風撥一切。

紛雜稿件的遮掩下，那幾個泛黃的信封橫七豎八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沾染著窗外卷進來的塵埃。

可憐兮兮的。

仿佛在同對視，向求救。

顧嘉年咬住角，心里面難過得想哭。

閉了閉眼，終究沒辦法忍這樣的畫面，快步走進去，悶頭將那些信封珍而重之地拾起來，彎著腰一封一封地拂去上面的灰塵。

在往前的十個月里，它們是最珍而重之的寶藏。

多個難熬的晝夜，秋冬到春夏，它們無聲地陪伴著度過。

它們穿在秒針的每一次走中，闖進無數個想要放棄的噩夢里，告訴，一定可以。

顧嘉年捧著那些視若珍寶的信，著上面的每一道折痕。

喬薇口中的那些話細碎零散地響起來，著的五臟六腑，將淋淋地開。

“他們帶著一沓信封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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