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北走，竟是上了一個小坡。

穿過層層疊疊的臘梅樹，視野陡然開闊。

此竟矗立著一個八角涼亭，亭邊有桌椅棋案，有繞藤枯井，還有長繩秋千。

最最特別的是，此的臘梅竟是極見的綠萼梅！

“崔公子，這是何？”

沈嘉歲心中驚奇，不由開口問道，清亮的聲音在沉寂的黑夜中尤為悅耳。

只這一聲，就枯井之下藏著的人渾一震，陡然抬頭。

他雙頰發燙，眉眼含春，正是先一步到達此的江潯。

崔明玨瞧見沈嘉歲眼里的驚喜之意，心頭一，溫聲道：

“沈小姐，實不相瞞，此我也只來過一回。”

“當年......獻懷太子還在時，曾特地在此種下綠萼梅，還命人修建了觀景亭。”

“我有幸隨表哥，也就是瑞王爺來過一次，那夜大雪紛飛，表哥與獻懷太子、襄王爺還是江潯等人圍爐而坐，推杯換盞，開懷暢聊。”

“彼時我太過年，只能飲茶，倒是替他們斟了一夜的酒。”

“當時還嫌累呢，心中暗暗抱怨表哥不該帶我前來，可如今再想起來，那一夜竟是此生難忘的良辰好景了.......”

崔明玨邊說著，著早已一片荒涼的觀景亭，聲音中竟也生出了幾分悵然之意。

沈嘉歲聽得了神，目隨之看向涼亭。

隨著崔明玨的描述，只覺眼前仿佛燈回攏，熱氣騰起，約間重現了一副極熱鬧的景象。

那一夜聚集在此的，已是這世間最尊貴的幾位年郎了。

當年或許沒有那麼多算計，便是有，在洋洋灑灑的雪花中，在氤氳的酒氣里，在臘梅的幽香中，想必也都渾忘了。

他們舉著酒杯談笑風生，興起，指點江山，揮斥方遒，該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啊.......

江潯靜立在枯井之中。

此刻在他的前，層層疊疊的枯藤被開，出了一個半人高的黑黢黢的口。

他方才本踏其中，可沈小姐的聲音突然響起，惹得他心神激，竟鬼使神差停下了步子。

此刻又聽得崔明玨所言，即便熱氣翻涌不休，江潯也不了神。

那是太子殿下牽頭辦的圍爐小聚。

或許那時候，殿下已料到自己難有長久之相，所以才那般迫不及待，在一個下雪夜將他們都邀了來。

兄友弟恭，骨相親，太子殿下終其一生想看到的，在皇家之中終究是鏡中花，水中月......

“沈小姐，請到亭中來。”

崔明玨沖沈嘉歲揮了揮手，此時臉上也多了幾分年氣。

沈嘉歲聞言跟上前去，邁步走亭中，便見崔明玨朝后一指。

扭頭看去，只見紛紛揚揚的雪花里，漫山遍野的臘梅映眼簾，與點綴在林中的花燈相輝映，竟似星河落人間。

微微睜大了眼睛，臉上已難掩驚艷之意。

崔明玨與沈嘉歲并肩而立，沈嘉歲在看景，而崔明玨眸瀲滟，正在看。

外頭已沉寂良久。

江潯微微垂眸，這一刻心也了。

他掩住了重的呼吸，蒸騰的熱氣尋不到宣泄口，正散四肢百骸。

他早在道的另一頭備下了解藥，可方才一時猶豫，他已失了道的良機。

此刻行，必會發出聲響，可道是萬萬不能被崔明玨發現的。

這本是進退兩難之境，可江潯不僅不慌張，此刻心中更多的反而是愧。

因為他已然察覺到，自己其實是想要留下的。

燥熱之氣似乎攥住了他一向引以為傲的理智，也阻隔了他努力踐行的君子之道。

非禮勿聽。

只因外頭站著的是沈小姐，他竟忍不住窺聽的卑劣之舉。

“沈小姐。”

崔明玨的聲音終于響起。

“崔公子請講。”

沈嘉歲很快便應了一聲。

再次聽到沈嘉歲的聲音，江潯更邁不步子了。

黑暗的枯井因落雪而，江潯背靠在冰冷的井壁上，面緋紅，長睫輕。

鼻息中呼出的每一道氣都氤氳了一團白霧，他仰著頭，任憑雪花落在臉上，以期用這些微不足道的涼意來喚回理智。

可到最后，他也只能自嘲地搖搖頭。

他到底也做了回聽墻角的小人，還千方百計為自己尋借口。

若被沈小姐知曉，便會發現，他實在配不得口中的“天上月”。

他有私心，他也卑鄙，他實在......難自。

“沈小姐，在下約你前來，是有一要事相談。”

崔明玨斟酌著開口，到底不敢開門見山，此刻掩下長睫，甚至張到不敢直視沈嘉歲的眼睛。

沈嘉歲登時點了頭，正道：“崔公子，我都知曉，我也正是為此事而來。”

崔明玨聞言霍然抬頭，眼里滿是難以置信之，可隨即又有濃烈的歡喜涌出。

若沈小姐知曉他的心意，依舊赴約而來，是否意味著......

“沈小姐，我——”

“我知崔公子亦很是為難。”

二人同時開了口，可崔明玨卻怔住了。

“為難？”他怔怔重復了一句。

沈嘉歲點頭，很是誠懇地解釋道：“白日里，淑妃娘娘召我相見，雖不曾明言，但言語中似有撮合你我之意。”

“我料想崔公子定也了力，既然你我皆無此意，不如商議一番，勸娘娘早日打消這個念頭。”

“崔公子主約我前來，可是心中已有對策？”

四周霎時靜了下來。

崔明玨定定著沈嘉歲，試圖從的臉上瞧出哪怕半點言不由衷來。

可是，沒有。

的眼睛那般澄澈明亮，不會說謊。

崔明玨張了張，面忽而煞白，眼里涌出一痛苦之。

沈嘉歲不是不會察言觀，面上一驚，“崔公子，你......怎麼了？”

蹙起眉頭，約察覺到了一不對勁。

崔明玨垂著頭沉默良久，再開口時，言語間已難掩苦之意。

“沈小姐是因了淑妃娘娘的召見，才會應下我的邀約嗎？”

迎著崔明玨的目，沈嘉歲坦誠地點了頭。

崔明玨見狀，忍不住發出一聲苦笑，側的手攥了又松，到底不甘心，腳下忽然邁步靠近沈嘉歲。

沈嘉歲陡然后退一步，面含警惕，“崔公子，你這是做什麼？”

井下，江潯聽到這話，再也按捺不住，登時撐壁站直了。

因著這突如其來的作，抑良久的熱氣驟然在炸開。

他自認是個極能忍痛之人，可此時此刻，堆積的始終得不到疏解，他眉頭擰，有些痛苦地彎下了腰。

袖過井壁，發出了極輕的聲響。

可在寂靜黑夜中，卻逃不過武藝高強之人的耳朵。

沈嘉歲心神一，忍不住側目朝那邊看了一眼，可目之所及卻沒有任何影。

懷疑是枝頭上的雪落地的聲音，登時收回心神，卻聽崔明玨在這時低聲道：

“沈小姐，我若說，我有意呢？”

沈嘉歲聞言一愣，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

崔明玨見狀，再次踏近一步，眼含熱切與期盼，鼓足勇氣一字一頓道：

“沈小姐，我說，我心悅于你，想娶你為妻。”

“我崔明玨一腔真心，于沈小姐絕無半點算計與權衡，只要沈小姐愿意，我一輩子只守著你一人，可好？”

到最后，崔明玨的聲音漸漸了下來，帶著濃濃的殷切，直視著沈嘉歲的眼睛。

聲音耳，沈嘉歲一臉迷茫，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張了張，想要出言確認，可回應的，是崔明玨炙熱的眼神。

沈嘉歲再也難掩震驚，不自覺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