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nbsp;nbsp; 舊日願

海城高中高三的第一次月考後，班主任夾著試卷走進教室，所有人靜默一片。

因為是第一次月考，為了激起大家鬥志，學校有技巧地選擇了難題，教室裏哀嚎一片。

“去年的高考也沒這麽難吧？”

“我明天估計得請假了，今晚必挨揍。”

“我作文沒跑題啊，怎麽分數這麽低。”

時硯池看看自己的試卷，這次考試數學和理都有點難，理扣了3分，最後一題的中間步驟沒寫全。數學考得一般，135分，語文最差，119。

他瞇了一眼夏星曉，正盯著那個理卷上的68在發呆。

班主任清了清嗓子，“好好想一想，自己的績到底是運氣，還是努力。如果是運氣，我希你開始努力了。如果是努力，我希你繼續努力，因為分數不會辜負任何一個努力的人。”

看不見的傷疤最痛，流不出的眼淚最酸。

夏星曉從水中起，裹上浴巾，赤腳坐池邊，開口打破沉悶，“你神獨立、經濟獨立，如果他讓你不開心，那他的存在沒有任何意義。”

梁舒眼前霧氣繚繞，一口氣沉沉呼出，“如果他是個渣男，因為劈分手，老娘絕對下一個會更乖。”

“可他不是！”

夏星曉看過去，對上紅的眸子。

“他今年考博失敗了，就業四壁，他只是在大城床還是小城房的選擇裏，放棄了我。”

“為了跟我約定的出國旅行，他攢了一年的生活費，在日本的每一次消費都搶著付錢。”

一記鼻子，嗓音細啞“我以為遇到了真命天子，他卻在分手倒計時……”

低下腰，臉埋在掌心，眼淚猝然淌出來。

那是一種力所難及的絕，夏星曉也曾親歷過，看不見未來，覺得自己所堅持的一切都看不見……

安靜的房間裏，輕輕吸一口氣，“如果是你，你會怎麽選，你看得到現實，難道要假裝看不到？”

夏星曉這句話不知道是問給誰聽。

梁舒徹頭徹尾地哭了一場，反而從悲傷中緩了過來，胡抹了把臉，鼻音很重地開口，“你呢？你當年選擇分手，後悔了嗎？”

濁暗的燈影落在夏星曉的額頂、頸項、肩頭，卻看不清的表。

溫瀟瀟和王臺有一的事兒滿臺皆知，只不過沒人拿到臺面上，當然，王臺的人，也不止一個。

溫瀟瀟氣炸了，嗖嗖嗖地打開包口，點幾下屏幕調出手機相冊，一組連拍出現在面前。

照片裏夏星曉正要上車，側臉毫無防備地對著鏡頭，照片裏沒有拍到時硯池，可尾號7777的賓利讓他的份昭然若揭。

一組照片，從上車前到車開走，夜間像素模糊，但是依照狗仔若觀火的眼，抵賴不了。

溫瀟瀟繼續盯著，話裏的危險意味兒極重，“明明跟他有一，在我這裏裝什麽不，耍我好玩是嗎？”

這人真是不長記，文卓那事兒才偃旗息鼓，現在又越挫越勇了。

夏星曉直起子，把耳機一顆一顆裝進倉裏，輕飄飄地回了句，“任何讓你不爽的事我都覺得好玩。”

“你不怕我毀了你？”汪靜很生氣，讓去相親，在夢裏和一個陌生男人結婚了，穿著婚紗在婚禮上崩潰大哭，心裏好像破了個大前後風，好像所期冀的所熱的，閃閃發的一切未來，都跟無關了。

推門的瞬間，時硯池擡眼，兩人的視線在繚繞的煙霧裏對上。

溫瀟瀟就坐在他旁邊，在他耳側笑地說話，見進來，又把手指指向夏星曉，兩個人手臂著手臂。

收回視線，找了個角落坐下。噪音突然變大，時硯池和衛譽推門進來了，見孩們的對峙還沒結束，再次扭頭出去時，被文卓一個暴嗓攔了下來。

拖時硯池站到夏星曉旁，指著兩人，“這倆是我的恩人。”又瞪一眼沙發上的溫瀟瀟，“這是我的仇人。”

“一起清算吧。”

隨後辦公室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有人來催，“總監，王臺長讓您去辦公室找他。”

付衛東走了，空的辦公室就剩了。

手機開機，一通通未接來電跳出來，有家裏的、閨的、同學的，甚至還有不是曾經采訪過的企業高管，手機震個不停。

都知道了。

最近一條消息彈出來，來自一串沒存名字的號碼【安全通道，有事找你，溫瀟瀟。】

發送時間是十分鐘前。

夏星曉到安全通道的時候，溫瀟瀟已經在那候著。

通道裏沒有窗，也吹不到冷氣，悶熱的空氣裏一子黴味。

夏星曉環著手臂靠上安全門，溫瀟瀟循聲擡頭，將眼前的墨鏡緩緩拉到鼻尖，兩人影相對。

夏星曉用黑眼珠以外的部位回應，“眼淚幹得這麽快？”

“你是不是認識海昱科技的文總？”雖然是主邀約的人，溫瀟瀟還是冷著臉。

“幹嘛？”夏星曉被氣笑了，“你托關系都托到我這裏了嗎？我一不想跟你産生共鳴，二不想跟你朋友，我為什麽要幫你？”

心火湧得厲害，本來就煩，還要見這個始作俑者的宿敵。

一瞬覺得特別沒勁，轉就走，門把手咔嚓轉，溫瀟瀟上前扯住的手臂，門一開一合發出咣當聲。

“等一下。”

“你什麽意思？”夏星曉擡眼。

“說了找你有事”，溫瀟瀟早就不是總監辦公室裏的那副弱不風的樣子，從包裏拿出兒煙，指尖一個打轉，遞給，“我們倆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節目要是黃了，財經圈我們也不用混了。”

“你也會擔心這個？”夏星曉呵笑，不接遞過來的煙。

“廢話！”煙又一個打轉，溫瀟瀟自己點火。

安全通道空空的，回聲很大。

“這個節目我們兩個都有份，況且，你就敢保證以後肯定用不上我嗎？”

這句話落下，周遭徹底陷了沉寂。

夏星曉看著安靜煙的溫瀟瀟，突然就有了談話，在漫開的煙氣中，上前一步和挨得很近。

“我有個方案，你想不想聽？”

“你托了那麽多關系也見不到的文家千金，我去替你道歉，就算拉不回來冠名，起碼讓把律師函撤了……”

溫瀟瀟不屑，“你面子有這麽大？”

作利落地打開手包，從裏面拿出一張銀行卡，夾在兩指間遞給兩人，“這裏是一百萬，孝敬我恩人的。”

時硯池居高臨下地對上那張卡，把不痛快三個字寫在了臉上，“我差你這一百萬？”

說完折回子，懶懶地坐回沙發，不在人堆裏逗留。

文卓也不強求，手方向微調了一個角度，“喏，他不要，那就都給你了。”

說話聲不大，包廂裏人人豎起耳朵，視線紛紛盯在上，都在看的反應。

夏星曉杵在原地，眉眼和角都是笑意，分分鐘手去接，“謝謝，這潑天的富貴終于到我了？”

見竟然真的接了卡，角落裏窸窸窣窣傳出碎話。

“沒想到夏星曉是這種人，上門讓人家報恩，明晃晃地要錢。”

“都能生撲時硯池了，還有什麽做不來的？”

“白瞎了我以前對的濾鏡，沒想到這麽貪財。”

討論聲漸漸溢出來，是足以讓夏星曉聽見的音量，可沒人敢把這個包廂裏的事傳出去。

時硯池指間始終夾著煙，他拿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對人們的對峙置若罔聞。

“剩下的就該報仇了！”文卓不依不饒地舉起手機，“說話呀，你不是賤很能講嘛，今天不跪著給我磕頭道歉，你別想出這個門。 ”

溫瀟瀟白著一張臉，彷徨地向夏星曉。

夏星曉沉沉地吸了口氣，一手抵著反置的椅背，另一手將銀行卡遞了回去，“文小姐，我理解你想報仇的心理，可是溫瀟瀟今天下跪視頻傳了出去，明天你的熱搜就能卷土重來，你想想這事兒到底值不值得。這一百萬你收回去，就當我買斷了下跪的視頻，你看行不行？”

椅發出巨大的聲，文卓挪開前面的椅子，兩個人正面相對。

面一沉，“你要保？”

“我恨不得撕了。”

“那你這唱的哪一出？”

空氣寂了一瞬，流緩慢。

“什比克論壇落幕，整個新能源板塊漲幅超過百分之三十，今天收盤時海昱科技的收盤價是三十五塊七，跑贏大盤的漲幅，很難說沒沾之前熱度的。”

文卓八風不，只淡淡地嗤了一聲。

其他人玩得可嗨了，時硯池還在聽溫瀟瀟的耳語，夏星曉端著酒杯加游戲。

玩了什麽游戲，喝了多酒，都不記得了。

撐到了散場的那一刻。

夜滂沱，斜風細細，帶著雨後香樟樹的味道。

夏星曉木然地站在Crush門口等車。

車燈晃過，一輛柯尼塞格緩緩停在面前。

溫瀟瀟從降下的車窗中喊的名字，“還沒打到車啊，要不要讓時總送你回去？”

夏星曉偏冷的嗓音裏沒有緒，“我沒看錯的話，這車只有兩個座位，我上了車，是你坐車頂還是我坐車頂？”

“你沒看見後面還跟著一輛阿爾法商務嗎？”

“不用了，時總的車這麽貴，一會吐了我賠不起。”

一聲油門轟鳴，後退了一步，時硯池冷的側臉消失在緩緩上升的車窗裏，紅尾燈漸行漸遠，他載著溫瀟瀟走了。

夜店門口只剩一個人，後是無盡的黑夜。

酒開始醒，開始倒流，已經開始想象兩人接下來的行程了。

拉開車門坐進出租車，電話響起，是一串陌生的號碼，木然地接起。

“喂，哪位？”

“你好，我是楊阿姨介紹的，你的相親對象。”

“哦，你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你很有名……你喝酒了？”

“嗯。”

“有人照顧你嗎？……我是說，需要給你訂個外賣的解酒湯嗎？”

“謝謝。”

夏星曉靜靜地掛了電話。

竟然還有陌生人惦記，真的，謝謝！

像極了汪靜的人生。

汪靜高考失利後想繼續讀書無果，在外婆的要求下匆忙嫁給夏江，格一直極端強勢，對夏星曉在學業上有近乎偏執的追求。

夏江買礦破産的那一年，夏星曉自作主張地轉了金融系，兩母關系一度降至冰點。

後來，夏江一蹶不振，撐起家庭重擔的還是汪靜，外出打工又變賣首飾供自己讀書，夏星曉那時才意識到了汪靜骨子裏倔強。

靠著床頭，默念了三次六字箴言“一切都是假的”，才從噩夢中徹底緩過神來。

水汽從浴室漫到廚房，關了竈臺上的牛。

大學的時候因為做家教飲食不規律，胃病很嚴重，後面才一點點養回來，昨晚喝了酒，夜裏就有些不舒服。

裏叼著一片全麥面包，將溫熱的杯子放在餐桌上，順手刷起手機。

工作群裏有消息，總監@了和溫瀟瀟接下來的工作安排，宣示著兩人雪藏的解除。

腦袋不由自主地浮現溫瀟瀟和時硯池在角落裏細語的畫面，面包被牙齒用力撕下，在牛的沖力下進胃裏。

窗簾開一半合一半，過落地窗照進來。

夏星曉又把微博下了回來，切小號登錄。

財經版熱搜還是關于什比克的，文娛版昨夜拍到了某小花與知名導演春風一度，像素模糊的兩人被紅圈標注放大，如今網上正排山倒海地討論著。

MUSE方賬號公開謝了什比可論壇，并在致謝詞尾潦草地補了一句，謝所有工作人員的敬業，對采訪不慎摔倒的主持人表示問，勉強算是給的“生撲”圓了場。

只可惜，淹沒在小花的熱搜裏。

那天之後，夏星曉的主持工作恢複如常，也被隨之而來的繁雜事務得沒有息空間。

等電梯的時候，溫瀟瀟目不斜視地踩著高跟鞋進來，兩人短暫合作之後，又恢複了互看對方不順眼的狀態。

走向工位的時候，初寧寧已經等在那裏。“星曉姐，早安。”

“早。”夏星曉摘掉耳機，視線落手上，“這是什麽？”

“冰式。”初寧寧環顧四周後低語，“據說海昱科技撤回了律師函，溫瀟瀟買了星克請整個欄目組。”

“我不喝。”笑著拒絕，咖啡影響睡眠，這些年很。

初寧寧把咖啡放一旁，半截子探過來，“我以為溫瀟瀟不死也得層皮，海煜科技就這麽輕拿輕放了？”

未等夏星曉表態，嘰裏呱啦繼續輸出，“文卓在搞什麽呀，竟然這麽容易就放過了！”

滿臉都是大仇未報的不痛快。

夏星曉不置可否，下指了指總監辦公室，隔音不好，聽見裏面有文卓的聲音，“兩人又在裏面謀什麽呢？”

“我看未必，說不定又把我送上熱搜了，上次我可是接到了不經紀公司的邀約。其實當藝人比當主持人好多了，賺錢也容易。 ”

“要是哪天我紅了，肯定敲鑼打鼓謝你。”

溫瀟瀟整個人都在炸，“你蹬鼻子上臉！”

夏星曉毫不示弱地看向，“你自己照照鏡子。”

空調口的風呼呼吹著，火星子在兩人之間冒著，誰也沒退下陣來。

休息室傳來幾聲敲門聲，化妝師從門口冒頭，“星曉，導播在催了。”

“你等著。”

溫瀟瀟將散落在化妝臺上的東西一腦地掃進包包，然後夾著狠勁走了。

門砰一聲砸上，肩而過的徐行倚在門口，“發生什麽事兒了？”

化妝師繼續收尾，給頭發做造型。

夏星曉齒一笑，“沒什麽。”

整個下午，網上也沒有什麽料傳出來，從此可以看出溫瀟瀟的掙紮，一旦事鬧大了，輿論的風向會往哪邊倒，沒什麽把握。

錄制前，夏星曉又用眉筆上揚了一下眉峰。

心理學上有種說法神經可塑，傳播學上稱它為擬劇理論，說白了，就是要學會暗示自己。

越是對自己不利的時候，就要把妝畫得越濃，用最高傲的姿態迎接風雨。

溫瀟瀟想用這張照片拿，表現得越是無畏，越不敢出手。

反正，就讓溫瀟瀟自己在拉鋸戰裏煎熬吧。

今晚的直播錄制，付衛東一反常態地進了演播室。

“我在日本也刷到熱搜了……”

手機“嗡嗡”作響，夏星曉按滅屏幕。

梁舒劈頭蓋臉奪過的手機，“號碼都沒存？是時硯池？”然後在驚慌的眼神中劃開通話。

“喂。”還替開了個頭。

“夏小姐，我是你的相親對象謝南州，楊阿姨說你今天約了我，我就是想確認一下……”

夏星曉臉上雲罩遮霧似的微愣，然後用沒有起伏的語氣緩緩拒絕，“不好意思，我沒……”

“對，我們一會就到。”梁舒話，胳膊被掐聲音變了調。

……對面默了一瞬。

“我是星曉閨。”相親帶著閨把關再正常不過，梁舒不往看，齜牙咧地要攪和渾水。

“那我去接你們。”

“金話筒獎，他的現任別想拿走。”

夏星曉那句話又咽了回去，心裏對的同也都收了回來。

冷風呼呼地刮著，把手進兜底，一記鼻子：“你想做什麽？”

時硯池老神在在地睨，“你以為是什麽願？”

“難道不是娶我？”

“是睡在朋友的閨房裏……”

氣急，“你什麽時候有這個無恥的願的？”

“高三那年。”

昏暗路燈下，海角巷的風，也只剩醉人的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