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nbsp;nbsp; 臭小子

時序被醫院宣布腦死亡後，時硯池沒簽放棄治療的同意書，他一直在醫院靠高昂的醫藥費維持基本的生命，二十三天後，終于因為衰竭引發的并發癥而走了。

知道結果的時候，何韻比想象中平靜，跟舊告白，跟自己和解，那個了半輩子，也恨了半輩子的人，沒有冰釋前嫌，只有生死相隔。

紀碧雲因為經濟犯罪被判了十八個月，沒等到心心念念的結婚證，倒是收到了一張死亡通知書，神一下就崩潰了，整個人變得瘋瘋癲癲的。

人總是太執著于自己第一眼看上的東西，所謂因果，只不過是一場自我修行。

這個冬天來得太早。

幸好，這個冬天結束得也早。

時間兜兜轉轉到了來年，冬末春初，草木吐綠，又萌發了新的生機。

星期一的早晨總是兵荒馬，出電梯剛好九點，夏星曉踩著點進了會議室。

扮演了兩天二十四孝兒，總算暫時安住汪靜士，得以清靜個幾天。

窸窸窣窣的說話聲此起彼伏，徐行慢條斯理地打破了局面，“第三季度還能剩幾百萬宣傳費的企業不多，我們可以通過公關公司側面了解一下，然後鎖定幾家重點去談一下。”

他的話很有分量，付衛東靠著椅背點頭。

主持人就是節目組的名片，好多企業家更賣主持人的面子，徐行在財經圈行走多年，人脈也很廣。

角落裏不知是誰話，“其實Muse是最合適的，他們的新車生産線剛剛落地，正是需要大規模宣傳的時候，之前公關部的費用一直鎖著沒，可以重點去談一下。

夏星曉昨晚跟時硯池撂完狠話，又是一夜無眠。

說不難過是假的，心上的缺口在哪，就不斷有相似的人影撞上來，在完整自我之前，很難獲得別的。

確實該重新開始了。

耳朵裏戴著耳機，坐在休息室閉目養神，安靜的房間夾雜著耳機出來的音樂聲。

困意突然來襲，排山倒海。

拇指大小的化妝刷在蘋果上輕地點，白皙的臉頰染上緋，化妝師嘆，“你的皮底子真好，也紅潤，怪不得平時都是素。”

聲音低，“不像那個誰，素見不了人。”

化妝間永遠是八卦集中地，夏星曉不想對“那個誰”的話題進行擴張，于是生搬造地自嘲，“這城市就沒有值得我打扮的人，連個口紅都多餘了。”

化妝師修容的手沉穩有力，“你可別妄自菲薄，我合作過的藝人也不，見多了明星的素，就憑你的條件，去當藝人綽綽有餘。”

“現在問題就卡在沒有才藝這兒了”，夏星曉眼皮始終閉著，聲線好聽，“再說了，就你的化妝技，什麽條件的藝人在你手裏不豔群芳。”

化妝師笑得花枝，用得不得了。

輕松的氛圍被疾步如飛的腳步聲打斷，休息室大門被人推開，溫瀟瀟踩著高跟鞋進門，包包從半米外直接甩到梳妝桌上，裏面的東西釘釘瑯瑯散落滿桌。

屁半坐在桌沿上，視線分分鐘盯夏星曉上。

“溫姐……”

“琳琳，我和夏星曉有工作要談……”

化妝師被毫不遮掩地支走了，八卦又要傳出去了。

夏星曉掀起眼皮，耳朵裏的音樂已經自跳到下一首，從化妝鏡的反中瞟了一眼，眼皮又再度閉上。

溫瀟瀟氣勢洶洶，“你耍我？”

“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看著我為了贊助費忙得團團轉，你很開心吧，你跟時硯池早就認識了。”

尾調下挫，是肯定句。

俯下子，眼睛擱夏星曉上，“你知道我最煩你哪一點嗎？”

“裝清高。”

“你裝什麽呢，昨晚還不是上了時總的車。”

夏星曉緩緩睜眼，兩人的視線在日燈下安靜對上。

溫瀟瀟的眼神就像救苦救難的觀世音看向無法化的孽障，“節目的贊助拿到了嗎？可別白讓人睡了。”

兩個人離得太近，濃烈的香水味竄進的鼻子。

夏星曉風輕雲淡地摘下耳機，“所以，這是你的經驗之談？”

“被人白睡過？”

從不喜歡制造沖突，但是一旦站在沖突裏，就想方設法地要贏。

“我很好奇，昨天你走在我前面，你是怎麽知道我上了時硯池的車呢？”

溫瀟瀟和王臺有一的事兒滿臺皆知，只不過沒人拿到臺面上，當然，王臺的人，也不止一個。

溫瀟瀟氣炸了，嗖嗖嗖地打開包口，點幾下屏幕調出手機相冊，一組連拍出現在面前。

照片裏夏星曉正要上車，側臉毫無防備地對著鏡頭，照片裏沒有拍到時硯池，可尾號7777的賓利讓他的份昭然若揭。

一組照片，從上車前到車開走，夜間像素模糊，但是依照狗仔若觀火的眼，抵賴不了。

溫瀟瀟繼續盯著，話裏的危險意味兒極重，“明明跟他有一，在我這裏裝什麽不，耍我好玩是嗎？”

這人真是不長記，文卓那事兒才偃旗息鼓，現在又越挫越勇了。

夏星曉直起子，把耳機一顆一顆裝進倉裏，輕飄飄地回了句，“任何讓你不爽的事我都覺得好玩。”

“你不怕我毀了你？”

“我看未必，說不定又把我送上熱搜了，上次我可是接到了不經紀公司的邀約。其實當藝人比當主持人好多了，賺錢也容易。 ”

“要是哪天我紅了，肯定敲鑼打鼓謝你。”

溫瀟瀟整個人都在炸，“你蹬鼻子上臉！”

夏星曉毫不示弱地看向，“你自己照照鏡子。”

空調口的風呼呼吹著，火星子在兩人之間冒著，誰也沒退下陣來。

休息室傳來幾聲敲門聲，化妝師從門口冒頭，“星曉，導播在催了。”

“你等著。”

溫瀟瀟將散落在化妝臺上的東西一腦地掃進包包，然後夾著狠勁走了。

門砰一聲砸上，肩而過的徐行倚在門口，“發生什麽事兒了？”

化妝師繼續收尾，給頭發做造型。

夏星曉齒一笑，“沒什麽。”

整個下午，網上也沒有什麽料傳出來，從此可以看出溫瀟瀟的掙紮，一旦事鬧大了，輿論的風向會往哪邊倒，沒什麽把握。

錄制前，夏星曉又用眉筆上揚了一下眉峰。

心理學上有種說法神經可塑，傳播學上稱它為擬劇理論，說白了，就是要學會暗示自己。

越是對自己不利的時候，就要把妝畫得越濃，用最高傲的姿態迎接風雨。

溫瀟瀟想用這張照片拿，表現得越是無畏，越不敢出手。

反正，就讓溫瀟瀟自己在拉鋸戰裏煎熬吧。

今晚的直播錄制，付衛東一反常態地進了演播室。

隨著搖臂攝像機的緩緩移，監視裏徐行和夏星曉微笑道別，電視顯示屏上時間卡在18：29：30，今天的直播結束了。

付衛東笑得滿臉褶，“兩位大主播辛苦。”

徐行笑意裏帶著謔，“付總，您這個表我們害怕。”

“怕？”付衛東丈二和尚不著頭腦。

徐行好整以暇地理著提字的文稿，“不怕領導安排工作，就怕領導突然示好……”

付衛東訕訕地笑，又虛瞇了下眼看向，“小夏，你有時總這層關系怎麽不早說？”

夏星曉眼風都沒掠過，坐在主播臺上巋然不，“高中同學而已，關系沒您想得那麽親。”

對昨晚的事兒耿耿于懷，實在擺不出什麽好臉。

付衛東一時無言。

兩人說話聲音不大，可人人耳朵都豎著，以一種難掩八卦的興在拖延著離開演播室的作。

“那也比一般人親厚。”

對話很幹，付衛東表面在笑，心裏卻在咒罵，“時總助理邀請欄目組下周參觀Muse中心，我思來想去，現場采訪的人非你莫屬。”

徐行做好收尾工作就先撤了，其他工作人員也拖拖拉拉地走了，演播室只剩主播臺上的頂燈還亮著。

夏星曉的睫垂著，昨晚不歡而散的記憶又湧上來，仍然婉拒，“提議要參觀Muse中心的，是溫姐。”

“現在時總助理點名邀請的你……”

付衛東之以曉之以理，“小夏，欄目組沒有贊助商，不只是你，同事們都拿不到獎金。你現在單，一人吃飽全家不，老餘他們拖家帶口的，你也想想他們。”

老餘是欄目的制片人，平時對頗為照顧，前些日子老母親做了一個大手，花費不菲，家裏日子過得捉襟見肘。

時硯池說得對，以前不會臨陣逃的。

而現在，在很多言又止、克制和收斂的時刻，變得越來越像一個年人。

夏星曉深深地吸了口氣，最後不置可否地了角，“好。”

出了演播室路過走廊，機房裏燈火通明，趕周末節目的記者們加班加點地戰在電腦前。

人就是這樣，全年無休，比996還不如。

停車場，一聲車鳴，夏星曉擡額。

一輛保時捷小跑就停車旁邊，特別惹眼。車窗搖下來，初寧寧笑盈盈地坐在駕駛位上。

“上車，星曉姐。”

“今天怎麽這麽高調，公主份暴了？”

初寧寧實習三個月，家背景一直是個，同事們沒私下打探，一直沒探出什麽風聲。

“請你吃飯。”

把太鏡拉到鼻梁，“實習結束了，大四要開學了，我得回學校寫畢業論文了。”

上了副駕駛，拉安全帶，初寧寧踩下油門就走。

夏星曉選了家燒烤店，招牌不大，人氣很旺，門口停了一水的豪車。

等初寧寧找完車位停好車進來的時候，夏星曉已經點好菜了，還點了兩瓶啤酒。

“星曉姐，你不用給我省錢。”初寧寧聞著煙熏火燎的燒烤味，對請客地點存疑。

“你先把代駕上吧”，往椅背上一靠，拆筷子遞給，“別看這家店小，這可是我珍藏多年招待外地親友的用餐館。”

東拼西湊地調好了蘸料，筷子往裏一蘸，還是差強人意，這麽多年了，始終調不出那個味道。

初寧寧給自己倒滿啤酒，舉在半空，“我爸說，帶你賺錢的人、約你學習的人、和你談人生的人、和你聊理想的人，為你打氣加油的人，這才是你的貴人。”

“姐，這三個月謝謝你。”

夏星曉放下叼著的筷子，和杯，“貴人不敢當，你我一聲姐，我總得帶你在這學到點什麽。”

初寧寧從炭爐上夾起一片牛，不在意地笑笑，“欄目組的每個人我都喊老師，也沒見哪個人願意教我。”

“幸好我就是來混日子的，要不然還沒進社會就被擊垮了。”

臉頰緩緩在，流淌在裏，兩人都被這家的烤一口征服。

“我好迷茫，將來是做一個米蟲讓家裏養呢，還是去工作遭一下社會的毒打？”初寧寧撐著腮，托著腦袋問。

“如果我有機會可以選擇，我想當個米蟲。”夏星曉換了個方向攪拌調料，用盡力氣按住筷子。

那些年給家裏還債的日子是確到秒的，電話一響，全是噩夢。

“咦，那個人是？”初寧寧歪著頭，筷子朝門口那桌一指。

夏星曉折，一群年輕男人坐在外面，其中一個很悉。

那個著膀子，著煙，夾雜著口的男人……

是謝南州？

夏星曉實在無法將這個人和之前溫文爾雅的那個人畫上等號。

結賬之後，那桌人還在，突然惡趣味作怪，想撕掉那個人的假面。

周遭的喧囂縈繞在周，慢悠悠地上前，對著那桌人打招呼，“好巧啊，謝先生。”

腦後的長發微微晃，這一句話問得別有深意。

仿佛唱片卡帶，謝南州有一瞬間的怔驚，他胡地放下酒杯，把煙掐了，站了起來，“那個，你怎麽會在這裏？”

一桌人都在起哄，追問兩人的關系。

“這是我朋友。”他邊答邊套上了襯衫，“吃完了嗎，我送你？”

夏星曉指指門口的保時捷，初寧寧降下車窗向兩人招手。

“不用了，我和朋友一起來的”，笑地回，很他此刻的慌，“溫馨提醒你一下，喝酒不能開車。”

然後毫不留地走了。

并不介意一個人著膀子、煙、喝酒，只是覺得如果這才是他真實的一面，那個幹淨清爽、禮貌謙和、溫文爾雅的人又是誰。

有預，謝南州不會再聯系了。

一到家夏星曉就被天旋地轉的困意打敗了，再醒來已經是次日的下午了。

手機早就沒電，果斷地上充電線。

上都是烤味，整個人很不舒爽，趿著拖鞋進了浴室。

……

吹幹頭發，夏星曉去廚房給自己煮了碗面，再加個蛋和幾青菜，僞裝一份健康的早午餐。

端到餐桌上時，手機已經自開機，拖著充電線刷手機。

紅點裏沒有謝南州的任何消息，不管是解釋昨晚的還是噓寒問暖的，都沒有。

終于從這段無謂的關系中，以全而退的姿態解綁了。

單盤在椅子上，用筷子挑起一小撮面，然後全神貫注地回消息。

老餘單獨敲了的小窗，周一上午九點出發去MUSE中心。

腦子裏嘩啦啦地回憶起上周早會的場景，溫瀟瀟當衆攀上MUSE，甚至暗示了和時硯池匪淺……

當時有多張揚，現在就有多打臉。

老餘是個好人，還小心翼翼地照顧著的緒，沒在大群裏發這條工作消息。

指尖在屏幕裏上“MUSE中心”幾個字上僵了那麽一秒，還有這幾個字所代表的人，也在腦子裏循環往複地研磨著，沉思良久後，回了一個字：好。

蛋在裏味同嚼蠟，匆匆地吃完了這碗面。

整個周末，拒絕了汪靜讓回家吃飯的要求，一直窩家裏做功課，屈著膝轉著筆，在網上查詢新能源汽車的發展況。

媽明察秋毫，“不回家吃飯你肯定不吃早飯。”

“媽，你能不能把對早飯的重視程度轉移到別的方面？”

“比如呢？”對面微微滯了一秒，試探地問，“你和南州聊得怎麽樣？”

扶額，弱弱地回，“媽，我還是想繼續聊一下關于營養早餐和健康生活的話題。”

“就你貧。”

“我倆真的不是一路人。”

“好好好，我不催你，自己把握分寸吧。”汪靜嘆口氣把電話掛了。

筆記本開著，屏幕上都是關于MUSE中心的新聞網頁。

MUSE隸屬于何氏集團，何氏是國的老牌車企，創始人何畢遠，是時硯池的外公，也是L省商圈裏泰鬥級的人。何氏為了研發新能源項目，單獨立了年輕品牌MUSE。

之前MUSE中心落的新聞上，和L省招商局領導共同揭牌的人還是何晟，也就是時硯池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