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前。

寬窄巷子里彎彎繞繞，穿過一片舊瓦房，一棵壯的老槐樹佇立在那里，深綠的枝頭上了一層厚厚的白雪，到都是竹燃放過后的煙火味。

江黎背著小斜挎包，里面塞滿了院里別的小朋友送的摔炮。

第一次玩這種東西，只要往地上一砸就會發出響聲，噼里啪啦的。

小巷子里最深就是家，還沒等走過去，就看到一個陌生男人站在家門前，指尖點著半煙屁，著一口沒聽過的口音，似乎在罵人。

“我他媽都懶得罵你，你看看你現在住的這是什麼破地方？這麼多年了你家都不回一趟，就為了那個人，你他媽的連爸媽都不要了是吧？”

江黎從沒見過這個男人，他好像比那些平常來們家吵鬧的大人們還要兇。

他皺著眉，說話時還抓著爸爸的服領子，一副惡狠狠的樣子。

“我在這住的好的，你回去和爸媽說，不用擔心我。”

江明恩笑著拍了拍男人的手背，示意他松開手。

“你他媽好個屁！那個人呢？甘心和你住在這種地方？我說過了，就是你這輩子的桃花劫，沾上你這輩子就沒好事！你當初為了娶不惜和爸斷絕關系，你看看你現在，你他媽窮的飯都要吃不起了！”

男人指頭一下下著江明恩的膛：“你破產的事你以為瞞得住爸嗎？爸把外債都給你還了，只要你肯低頭和那個人離婚回家，兩百萬拿去讓你東山再起。”

江明恩只是笑了笑，淡淡地看著男人。

“明軒，我在這好的，小韻愿意跟我，是我不爭氣讓吃了苦，我不能不管。”

“人他媽難道比錢還重要嗎？！”

江黎被男人的模樣嚇到，巍巍地出一聲“爸爸”，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江明恩回頭看，臉上的笑深了幾分，眼里滿是溫。

“阿黎，過來，和叔叔問好。”

他著手將江黎牽過來，江黎膽怯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不想叔叔，覺得他好兇。

江明軒看著江黎愣了好一會，突然低罵了一句，將里叼著的煙屁扔下踩了幾腳，抬手了幾把臉，語氣緩和了幾分。

“小姑娘，今年多大了？”

江黎看著男人的樣子，糯糯地回答他：“過完生日就十歲了。”

江明軒半彎著子看著江黎，他認真地看著江黎那雙眼睛。

像，太他媽像了。

江明軒心里這樣想。

那雙眼睛幾乎和江明恩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你什麼名字？”江明軒問。

江黎眨了眨眼。

“我江黎。”

江明軒抬手了腦袋，在上口袋里搜了幾下，最后掏出一張紅票子遞到江黎面前。

“叔叔這次來的匆忙，也沒帶什麼禮來看你。這樣吧，你拿著錢去買點你喜歡的。”

江黎沒接，只是抬頭看著江明恩眨眼。

江明恩笑了笑，著小江黎的腦袋說道：“叔叔給你的，拿著吧。”

江黎接過那張紅票子，終于出一個甜甜地笑。

“謝謝叔叔。”

他不兇，他比那些經常來家里吵架的大人們好多了，那些大人們從來不會給錢，還會兇地吵著讓爸爸給錢。

江黎捻著那張紅票子了，欣喜地塞進了小包里。

這麼多錢，夠買好多好多摔炮了。

江明恩拍了拍江黎的頭，溫聲哄著：“去屋里陪陪你媽媽吧，爸爸要和叔叔說幾句話。”

江黎乖巧點頭，離開時，還能聽到后那個叔叔說。

“兩百萬，帶著你兒一起回家，畢竟是江家的種，爸不會不認。”

江明恩搖了搖頭：“明軒，我不能不管小韻。”

“江明恩！你以為那人離了你就活不了嗎？你要真是為了們娘倆好，你忍心讓們住在這種地方嗎？你那些外債滾了又滾，欠了八年，要不是有爸給你還錢，你他媽干一輩子苦力都還不起利息！”

江明軒氣的臉漲紅，雙手攥著江明恩的領。

“你別以為爸不知道你病了，上次你去醫院拿藥都是撿便宜的吃，爸在車里眼淚你知道嗎？！你的孝順呢？你這麼多年的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江明恩沉默了好一會，明明不到四十的年紀，眼尾卻生出橫紋。

他笑的和煦，眼里卻寫滿了滄桑和疲憊，一雙眼越笑越紅。他把江明軒的手扯下，輕輕拍了拍，聲音都沒了力氣。

“好好照顧爸媽吧，我落不下我妻子。”

江明恩笑了笑，眼底掩著淚轉進了屋。

穿過那狹小漆黑的棚頂，周圍堆滿了雜。江黎趴在窗戶上，看著爸爸抬手抹了把眼睛，后的叔叔轉走了，走的時候眼睛也紅了。

有好久沒見過那個叔叔了。

幾個月的時間，快要忘記還有個兇的叔叔。

不過那位叔叔總會打電話過來，趁爸爸接電話的時候聽到過他的聲音。

他還是那樣，說起話來“他媽、他媽”的。

巷子里其他小朋友也這麼說，大人們說那是臟話，不可以說。

學了兩句，學的不像樣。

以為再也見不到那個兇的叔叔了。

可他突然來了，又來了這個寬窄巷子。

這一次他站在門口，沒有再兇地罵人，也沒有再彎著子問話、給一百塊錢。

那個叔叔就站在門口，街坊鄰居們都圍在家門前。

有隔壁罵“他媽的”小虎子，還有他外婆，還有饅頭房的嬸嬸，住在巷口的李阿姨……

們圍在一起，勉強扶著媽媽的子。

上前，拉著媽媽的袖子喊。

可媽媽沒理。

蒼白著一張臉，沒了以前漂亮的模樣，像是老了好幾歲。

那個兇的叔叔低著頭，額頭上都繃著青筋，明明長得一臉兇相，卻是一副快要哭鼻子的模樣。

江黎看著他，了一聲：“叔叔。”

江明軒看著唐韻，這一次他沒罵人。

“我哥沒了。”

沒了……是什麼意思？

江黎眨著眼。

他們好像是在說爸爸。

江明軒沉出口氣，一開口眼睛紅的不像樣。

“打撈隊在江大橋下撈到他尸，泡的不像樣了，你去認個人吧，就當是最后一面了。”